“你們餓嗎？累了嗎？是剛下飛機嗎？我讓人做點吃的要不要？…”

    “不用了?！鳖櫼骨瀛h(huán)顧了下四周，“我爸呢？”

    提到顧權(quán)，孔曼珍笑容凝住，她嘆口氣，“你爸半個月前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前幾天打電話回來告訴我，說你們就快回來，還囑咐我明天家里會來客人，神神秘秘的?！?/br>
    “別管他，你們回來就好?！?/br>
    孔曼珍儼然不知道顧權(quán)在安排的事，冷心見狀，和顧夜清互換了個眼色后，以累了為由回了臥室。

    “看來明天是一場大戲啊… ”冷心靠在床頭，默默的自言自語，“連孔姨都不知道?！?/br>
    “別想那么多，安心睡一覺，明天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在你身邊?！?/br>
    他眸底都是堅定的顏色，看著他，冷心心里的不安慢慢少了些，她轉(zhuǎn)過身給堂妹打了個電話，問過燦燦一切都好后才放心掛斷。

    “本來下飛機就該回去看看她，可這件事我不想讓女兒參與進(jìn)來，等過了明天，一切都清楚了，無論是什么結(jié)果，我也好跟女兒有個交代?！?/br>
    冷心閉上眼，“睡吧，很快就是明天了?！?/br>
    很快，就是審判日了。

    顧夜清靠在她旁邊，靜靜地替她拉好被子后，才起身走到陽臺外摸了根煙，點燃。

    夜色朦朧，如迷霧般看不清方向，顧夜清知道，縱使事實和誤會模糊了一年多，可只待天明，總會撥開云霧見青天。

    ———

    隔日。

    冷心起床后發(fā)現(xiàn)房里已經(jīng)沒人，她下樓，剛走到二樓樓梯轉(zhuǎn)角處，就驚訝的看到了一樓沙發(fā)上靜坐喝茶的女人。

    是凌冬云。

    她旁邊坐著的是莊逸寒。

    怨恨的種子需要真相來冰釋，時隔一年，顧全終于松口愿意說出當(dāng)年的一切，無論是否準(zhǔn)備驗證或承認(rèn)莊逸寒指證的一切，在他親自找到家中請求的時候，凌冬云還是妥協(xié)的答應(yīng)了他，共同回到s市，接受這場遲到的解釋。

    冷心微張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年來所有關(guān)于顧家的事她與母親之間只字不提，當(dāng)年堅持要求生下燦燦，也是跟凌冬云以跟顧夜清分手換來的，那些日子太多的無奈，她不想去回憶，所以后來暗中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真相，她也從未跟母親提過。

    顧夜清見她傻站著，喊住她。

    “下來吧?！?/br>
    凌冬云這才把視線轉(zhuǎn)向冷心，她對女兒是有些怨言的，生下燦燦就堅持要回s市，一走又是半年不見人。

    兩母女對視一眼，本來平靜的氣氛忽然就掀起了小小波瀾。

    無聲而洶涌。

    冷心慢慢下來，“媽，你怎么來了?！?/br>
    凌冬云恍若未聞，繼續(xù)低頭喝茶，旁邊的莊逸寒也一言不發(fā)，眼里卻多了份等待看戲的神態(tài)。

    顧夜清見狀，剛想開口調(diào)節(jié)下氣氛，顧權(quán)就從外面走進(jìn)來。

    室內(nèi)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br>
    他聲音沉穩(wěn)洪亮，一掃過往的陰郁，在凌冬云面前坐下，“今天我請你們一家，包括莊逸寒來，是想好好的解釋當(dāng)年我和正康之間的事?！?/br>
    莊逸寒輕嗤一聲，“當(dāng)時不解釋，怎么，想了一年的時間，編好故事了？”

    顧夜清慢悠悠的睨他一眼，目光鋒利，似警告般比了個手勢。

    “莊總，你可以不聽，請便。”

    莊逸寒十指的指腹相對，眸光一轉(zhuǎn)，面上就換成了商業(yè)性笑容，“行啊，顧董事長要解釋，我就姑且聽聽吧?！?/br>
    傭人給顧權(quán)泡了杯茶端上來。

    顧權(quán)也顧不上喝，沉思片刻，面朝著凌冬云緩緩說道：

    “我跟正康是在s市一次招標(biāo)會認(rèn)識的，我們興趣相同，一見如故，他那時候遇到了困難，找我借了些錢，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一天他拿了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給我，以此來替換借款，我百般推辭不要，可他一再堅持，還反復(fù)說信錯了人，我為了安撫他的情緒，暫時收下。”

    “可收下協(xié)議不過一周，就傳來了他和莊明車禍的消息，我派人去b城打聽才知道公司亂成一團，我匆忙以新的股份所有人接手，沒想到之后才發(fā)現(xiàn)，整個公司形如空殼，除了一個徒有名氣的頭銜，內(nèi)里早就不堪一擊。”

    “我在s市還有自己的企業(yè)，原本這么一個爛攤子我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可每每想到這是正康一手奮斗出來的，我就于心不忍，所以我總是兩地跑，之后打聽到了你們娘倆的住址，讓曼珍去幫襯你們，照顧你們?！?/br>
    “我跟正康相知相識的過程就是這些，莊逸寒說我步步侵占公司，說我約他們?nèi)キ偵絽s不現(xiàn)身，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我當(dāng)年不解釋，是有我的原因，可這一年來我不信正康一點線索沒留，我去了很多地方，終于找到了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人?！?/br>
    一直默默聽著的眾人幾乎都是同時抬起頭，眼神各不相同，有質(zhì)疑，有驚訝，有冷靜。

    莊逸寒冷諷，“編的還挺真，冷叔當(dāng)年什么排場，需要跟你借錢？”

    顧權(quán)也不理會他，看了看手表，站起來走到門口看外面，忽然眼前一亮，他揮著手，“方忠！”

    這個名字，讓冷心和顧夜清頓時怔住，他們面面相覷，詫異的同時血液也飛速流動起來，知曉身份的他們突然對這一場談話充滿期待。

    門外進(jìn)來一個中年男人，顧權(quán)看起來很高興，一進(jìn)門就介紹：“這是正康當(dāng)年的秘書，方忠?！?/br>
    方忠?guī)е蜌獾男θ荩h(huán)視了一周后，才看到凌冬云，不免幾分激動上前，“嫂，嫂子！”

    凌冬云也早認(rèn)出了他，當(dāng)下卻被震驚的說不出話。她沒有想過，十多年前的友人還能再見面，那時候，方忠跟著冷正康，也是個肯吃苦的年輕人，他們兩口子都很喜歡他。

    “方忠住在美國十多年了，我輾轉(zhuǎn)打聽才有他的消息，不遠(yuǎn)萬里請他回來，也是希望還我，還我們顧家一個清白?！?/br>
    莊逸寒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沒說話。

    方忠在就近的沙發(fā)上坐下，視線拉遠(yuǎn)，仿佛陷入了某段回憶里，“當(dāng)年我偶爾聽冷總提起顧先生，次數(shù)不多，但每次都是很高興，譬如他們在s市一起喝酒了，一起討論什么項目?！?/br>
    “他們來往的細(xì)節(jié)我并不清楚，但從冷總平日的描述來看，我認(rèn)為他和顧先生是很好的朋友?！?/br>
    “冷總出事那晚我在家，外面下很大的雨，我正準(zhǔn)備上床休息，就收到他的電話，可是很奇怪，我接起來沒人說話，但卻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br>
    方忠慢慢把目光移到莊逸寒身上，“也就是他和莊總?！?/br>
    “他們好像在吵架，言辭情緒都很激烈?！?/br>
    “斷斷續(xù)續(xù)的，我終于聽明白了意思，似乎是冷總責(zé)怪莊總騙他來瓊山，說錯信了他這個朋友，還說已經(jīng)把自己的股份全部給了顧先生，莊總也吵得很厲害，說如果要走，只準(zhǔn)他人走，公司一毛錢都不會給他，后來我就聽到很刺耳的一聲打滑，隨后是巨大的撞擊聲，緊接著電話就斷了?！?/br>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為是兩個老板的爭吵無意打錯了電話，電話掛了，我也就掛了?！?/br>
    “誰知道第二天，就知道了他們車禍的消息。”

    “這是一場意外，沒有陰謀，沒有人為，電話里吵得那么厲害，雨又大，路又滑，情緒失控的情況下，發(fā)生那樣的事也很正常。”

    “所以——”

    “夠了！”

    方忠未說完，莊逸寒就叫囂著站起來打斷，眼底都是戾色，“顧權(quán)，你從哪找來一個說故事的，合著一年過去，你還想著辦法把錯拋到我爸頭上了？”

    他冷笑著在眾人之間走，“行啊，你說你收到電話，我還說我那晚也收到了我爸的電話呢，證據(jù)有嗎？空口無憑，你以為花錢找人來編故事就能騙到我？騙到云姨？”

    顧權(quán)看一直沉默的凌冬云，“方忠是什么樣的人，你知道。”

    凌冬云心里在掙扎，她的潛意識對于方忠是信任的，那是跟了她丈夫很多年的人，人如其名，忠心耿耿，可始終過去了十多年，人心都會變，她還能相信他是當(dāng)年的方忠嗎。

    莊逸寒看到凌冬云沒有表態(tài)，似乎多了一份籌碼，“行了，這么點戲也喊我來，顧董你真是黔驢技窮了嗎?！?/br>
    他站起來，作勢要走。

    “你站住?！?/br>
    顧權(quán)從身后站起，莊逸寒背對著他，雖然看不到，卻莫名覺得一座巨大的山壓過來，讓他心里一顫。

    “你要證據(jù)是嗎?！?/br>
    莊逸寒不可置信地回頭。

    顧權(quán)深深的法令紋透著不可動搖的威嚴(yán)，他淡淡笑著：

    “我們有?！?/br>
    一直如旁觀者的冷心這一刻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仿佛在助威吶喊的選手終于有了殺手锏，她看到了勝利和光明，看到了對手即將被擊倒的畫面。

    顧權(quán)慢慢走到莊逸寒面前，“方忠當(dāng)年好學(xué)，每晚睡前會讀英語，用錄音筆錄下來再聽自己的發(fā)音，就是這么巧，正康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按下了錄音正準(zhǔn)備練習(xí)，電話習(xí)慣性的開了免提?！?/br>
    “你要聽一聽嗎？”

    莊逸寒驚得退了一步，還沒說話，凌冬云終于忍不住站起來。

    “我要聽?！?/br>
    三個字?jǐn)S地有聲，堅定不移。

    方忠從口袋里摸出一支錄音筆，表面斑駁，一看就是陳舊老物。

    他按下播放鍵，嘶啞的一些電流雜亂聲后，果然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隱約能聽到外面的狂風(fēng)暴雨。

    對話里，莊明情緒激烈，聲聲指責(zé)威脅，冷正康偶爾辯解兩句，大部分時間不做聲，直到后面他爆發(fā)的吼了一句，“跟你做生意是我瞎了眼！”

    然后便是方忠說的打滑撞擊聲。

    錄音戛然而止。

    凌冬云聽著丈夫最后的話，眼淚早就流下來，她緊緊握住錄音筆，無言低泣了很久才抬起頭看顧權(quán)。

    “我不懂，他和莊明合作一直很好，為什么認(rèn)識了你就變了?！?/br>
    顧權(quán)緊蹙著眉，似乎在心底糾結(jié)了很久才下了決定，他重重的嘆口氣。

    “正康找我借錢，就是因為莊明帶著他賭博，那時候他們的公司在b城風(fēng)生水起，開始的確賺了些錢，莊明開始出入聲色場所，那個年代的賭場是什么地方，三不管！吃人不眨眼，專宰有點小錢的老板，正康跟著玩了幾次就欠下巨額債務(wù)，逼不得已找到我?！?/br>
    “這件事我想你們兩個家庭都不知道?！?/br>
    “冬云，當(dāng)年莊逸寒質(zhì)問我，我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如果在那個時候還告訴你正康，你愛的丈夫，心心的好父親，是因為一身賭債把公司抵給我，你會信嗎？”

    “所以，”顧權(quán)越過凌冬云，走至莊逸寒面前，徹底蓋住他的身影，“真相就是莊明，你父親，事業(yè)有成后就被名利糊了心，不僅自甘墮落，還帶壞了合作的兄弟，正康知道公司混下去遲早會垮，自身陷進(jìn)賭博泥潭無力掙扎，才暗中把股份轉(zhuǎn)給了我，你父親知道后大發(fā)雷霆，最后有了那場車禍。”

    “的確是意外，卻也是遲早的歸宿?！?/br>
    …顧權(quán)話完，室內(nèi)一片安靜，像嚴(yán)寒中凍住了的冰，久久沒有聲響。

    冷心感覺有刀割般的風(fēng)在自己耳邊呼嘯，冷正康從小疼愛她的畫面一幕幕閃現(xiàn)，忽然被告知這樣的現(xiàn)實，父親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痛苦壓力和精神折磨，她竟一概不知。

    57.chapter 57

    真相過后往往有一段時間的難以接受, 尤其對于莊逸寒來說，更是顛覆了心中十多年的仇恨，事實擺在眼前，他卻始終不愿意去相信。

    顧夜薇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身后，拉過他反手就是一耳光, 如同宣xiele這一年多埋在心底的不平，“所以你接近我, 對我好，讓我愛上你, 最后再一腳把我拋棄, 就是為了報復(fù)這一段完全是你推測出來的過往嗎？”

    她滿臉淚水, 咬著牙冷冷的：“你會有報應(yīng)的莊逸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