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老爺,老爺——” 徐婆子的呼救求饒聲被阿大堵住,她嗚嗚叫了兩聲,卻被阿大狠狠打了兩拳后,她腫了一只眼睛不再吭聲了,只是默默地流眼淚。 陳慧松了口氣,她的出軌嫌疑,總算是撇清了—— “公公!”之前被李有得踢了一腳去挖信的小廝匆匆跑了回來,兩手都是泥,跪地顫聲道,“公公,小的、小的無能,沒有找到信……” 正打算繼續(xù)讓阿大行刑,甚至還打算聽取陳慧意見真打上五十棍的李有得微微一怔,隨即眼睛一瞪,抬腳就要踢。 “公公!”這回叫他的人,正是陳慧。 見李有得看過來,陳慧略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公公您別怪他,即便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信的。” 李有得雙眼瞇了起來,聲音甜膩又陰森:“你什么意思?” “信真的已經(jīng)被我燒了……”陳慧老實認錯,“之前為了詐徐婆婆,慧娘才會那么說的,信其實早燒了。” 一時間,徐婆子那一雙小眼睛驀地看了過來,眼里滿是怨毒的光芒。 “并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嗯?”回想起之前陳慧的話,李有得沉了面色,甚至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瞪著她,“那信里究竟寫了些什么?” 之前徐婆子已經(jīng)承認她并沒有看過信,可這不能說明那信不是陳慧娘情郎寫來的。若真是家書,她何必燒了? 陳慧微微后退一步,李有得這模樣簡直就像是她真出軌被他抓了個正著似的。他可是個太監(jiān)啊,占著茅坑不拉屎,還不允許別人有點追求么……啊不對,她為什么要把自己比成茅坑…… 想歸想,陳慧自然不會真說出來,她對上李有得的目光,不閃不避,只是不怎么情愿地說:“信是我爹寫的,我爹說家里遇到了些事,讓我?guī)兔??!?/br> 她本就打定主意不幫陳家的,這事半點都不愿說出來,可如今為了應付這死太監(jiān),她也只能實話實說,否則她還真沒有什么可行的借口來解釋她燒信一事。 李有得諷刺道:“一封家書有何可燒的?” 陳慧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情緒實在有些復雜,李有得剛皺起眉頭,就聽陳慧低聲道:“我爹說,東西都收了,事情卻反而越來越難辦,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想讓我問問。” 李有得目光一凝,他這會兒終于想起了他讓人卡住陳家生意一事。先前被陳慧娘氣著的時候他隨口就吩咐了一句,自然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陳家還真這么不識相,拿這種事來他院子煩他。 這會兒他倒有些相信陳慧說的燒信緣由了。 李有得坐了回去,慢悠悠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溫柔地說:“慧娘,你可要我出手幫幫你爹?” 陳慧愣了愣,沒想到他居然問她這個,一句“不要”到了喉嚨口又被她吞了回去,她假裝偷看了他一眼,低聲猶豫道:“慧娘……慧娘都聽公公的,公公說幫便幫,公公不愿幫,便不幫?!?/br> 李有得嗤笑了一聲:“聽說女生外向,慧娘這是連娘家都不顧了啊?!?/br> 陳慧低頭不說話,反正她就不樂意讓這死太監(jiān)幫陳家,隨便他怎么說。 李有得又陰沉沉地笑了:“慧娘,陳平志將你送來,你可是恨死了他?只要你說一句,我便幫你弄垮陳家,你看如何?” 陳慧驚訝地看了眼李有得,可燈籠光不夠亮,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也不知他不過是說了逗她玩的,還是真的會幫她。 不過,陳慧想了想?yún)s沒有這樣的想法。陳家是對不起陳慧娘,不過對陳慧娘來說,陳家也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有她的童年和記憶,更何況也不是每一個陳家人都對不起陳慧娘,這死太監(jiān)一句輕飄飄的“弄垮陳家”,說不定就是個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她可不敢高估了他的人品。 “慧娘不恨陳家。”陳慧低頭細聲細氣地說,聽著聲音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若不是陳家將慧娘送來,慧娘也見不到公公了?!?/br> 話說得再普通不過,但這恭維的意思卻一點都不見少,陳慧自己聽了都覺得想吐。她忍不住唾棄自己,她肯定是富貴隨便yin的那種人……想了想自己的節(jié)cao早掉了,她又補充了一句。 “——公公這樣英明神武的英雄人物?!?/br> 院子里不禁一靜,饒是臉皮厚如李有得,也不禁為這話老臉一紅,特別是當對方這話說得仿佛真心實意似的,即便他不信,也不由得暢快了幾分。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李有得連先前問陳慧的話也不再重提了,訓斥阿大:“阿大!你還在等什么?等我八抬大轎請你?” 陳慧還沒對李有得那“八抬大轎”的寓意進行吐槽,就見阿大抖了抖,慌忙對那兩個小廝下令,當棍子落下時,響起的還有徐婆子嗚嗚的痛呼聲,每一聲都慘烈得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 阿大問道:“公公,還是打二十棍嗎?” 李有得看了陳慧一眼,笑瞇瞇地說:“便聽慧娘的,五十棍打死算數(shù)?!?/br> 與陳婆子的絕望嘶叫聲一同響起的還有陳慧的一聲驚呼:“公公,別……” 聽著耳邊的噗噗聲,陳慧臉色有些發(fā)白,她慌忙道:“公公,慧娘先前不過是為了詐她才會那么說……她罪不至死,求公公饒她一命!” 李有得臉上泛起一絲嘲弄的笑意,看著陳慧意味深長地說道:“慧娘,你心善,這老婆子可是兇狠得很啊,若你沒詐出她來,說不得死的就是你了?!?/br> 陳慧置于身側(cè)的拳頭緊緊握住,先前勝利的那點小喜悅早蕩然無存,耳中的棍子和rou體的撞擊聲聽得她全身微微顫抖,她完全不敢向徐婆子那邊看,壓抑著心中的懼意匆忙道:“公公,慧娘不怪她,求公公饒她一命吧!” 說起來徐婆子變成如今這結(jié)局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但陳慧確實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旁人因為這么一點小事而被活活打死。 或者說,自從穿越以來,她還沒有一刻這么恐懼過。之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在鬧騰的時候完全沒想過還有自己被活活打死這一個選項,但如今,當鼻腔中闖入鐵銹般的血腥氣,雖然不敢看卻明知有人正在被活活打死時,像是被封印許久的恐懼一股腦兒冒了出來。 這死太監(jiān)之前跟她的幾次接觸確實似乎還挺好說話的,即便就是死活不讓她吃rou,但至少沒因為她鬧騰而怎么整治她,這就讓她漸漸被麻痹了,還真當他是個好說話的人了。但看現(xiàn)在,他就為了徐婆婆給她送信一事,就要活活把人打死!先前她也聽過小笤說,背地里說蔣姑娘壞話的人也都被亂棍打死了,那時并沒有如今這身臨其境來得可怕。 而聽得徐婆子被打了十幾下,陳慧滿面焦急,李有得卻慢悠悠地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半晌才揮了揮手。 阿大得了信號忙令二人停下。此刻,受了近二十棍的徐婆子背上已經(jīng)是一片血rou模糊,連呻.吟聲都聽不到了。 阿大查探了一番,回報李有得:“回公公,她還活著?!?/br> 李有得似乎有些可惜地說:“活著啊……那便讓她家人來把人領(lǐng)回去吧?!?/br> “是,公公!”阿大隨后便讓人去通知徐婆子家人了。 李有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像是放松筋骨似的晃到陳慧身邊,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慧娘,這下你可滿意了?” 陳慧低著頭,微微縮著身子的模樣與小笤出奇地相似。李有得微微皺眉,揚手抓起陳慧的下巴嘲諷道:“這便嚇著了?先前你倒是膽大!” 敢?guī)状稳o他惹事,反倒被今日這小陣仗給嚇到了,他倒真是被人小瞧了??! 李有得突然間多了種揚眉吐氣的快慰,充滿惡意地轉(zhuǎn)過陳慧的下巴,讓她看此刻奄奄一息的徐婆子,嘿嘿笑道:“慧娘,好好看清楚了,若你再不安分些,她便是你的下場!” 陳慧猝不及防被轉(zhuǎn)過腦袋,連閉眼都來不及,就看到了那血rou模糊的一幕,她頓時覺得胃里翻騰起來,啪的一下打下李有得的手,跑到一旁干嘔起來。 陳慧那一下可不輕,李有得低頭瞧了眼,便見自己的手背慢慢變紅,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但當他滿面怒火地看向一旁的陳慧,卻見她明明不停干嘔卻一點東西都沒能吐出來,那不停顫抖的身形看起來頗有幾分脆弱時,他滿腔怒火像是被什么堵了一樣,最后卻只氣哼哼地吐出一句話來:“阿大,送陳姑娘回梅院!”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們的炮灰男主了。就男主這炮灰相,放別的小說里活不過三章,真的,不信你們往后看,多虧了女主的女主光環(huán)罩著,他才活到了全劇終→ → 第二更完成!沒有看到前面一章的讀者朋友們記得往回看,今天是二更來著。 明天沒有二更了,我要帶著我媽去踏黃嘿嘿嘿…… ps:感謝湘水若竹童鞋和我先閃了童鞋的地雷,親親你們~ ☆、沒用 陳慧回梅院的過程中一言不發(fā),簡直跟膽小的小笤一模一樣,反倒是小笤擔憂地多看了陳慧兩眼。剛才的事,她一個在旁聽的都害怕得不行,更何況是直接被老爺折騰的陳姑娘呢? 阿大將陳慧和小笤二人送回了梅院,照舊上了鎖。陳慧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機械地掀開被子,脫衣服上床,又把被子拖回來蓋住,閉上了雙眼。 小笤一路跟在后頭,見陳慧躺床上不動了,又站了會兒,才帶著滿心的擔憂回了自己屋子。 陳慧覺得自己有點丟臉。 明明之前還一點都不怕事似的給那死太監(jiān)惹事,指望盡快吃上rou,過上好日子,可一見了今日那血腥的一幕,她的所有勇氣就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似的噗的一聲煙消云散了。 能穿越到這樣一個雖然沒有rou吃,但好歹不用擔心餓死的地方,或許是她的幸運,也是她的不幸。雖然一開始她也很不安,可不久之后,她對吃和好日子的執(zhí)著就勝過了其他,甚至忘記了她所招惹的那個死太監(jiān),其實擁有對她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而他絕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今天她實實在在生出了對那死太監(jiān)的懼意,他要捏死她,真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她還能活蹦亂跳到現(xiàn)在,簡直就是個奇跡了。 陳慧的腦子里一團亂麻,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來送飯的人換了一個,食譜依然跟之前一樣。 陳慧原先很想吃rou,現(xiàn)在聞到rou味就想起前一晚的噩夢記憶,早飯沒吃,午飯晚飯只隨便吃了點,安安分分地猶如一只鵪鶉。 三日后,發(fā)現(xiàn)陳慧變得太.安靜的小笤終于忍不住在這天陳慧入睡前試探著問道:“陳姑娘,你沒事吧?” 小笤很膽小不假,但她的膽小,主要還是集中在害怕自己受到傷害上。那一晚的事當時對她來說是可怕的,但沒過一兩天她就忘了,作為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更何況她一向安分守己,不敢做任何會惹怒老爺?shù)氖?,她自覺安全得很。 陳慧這幾天幾乎沒說過話,聞言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有事呀,怎么沒事,我都被嚇破膽了。那誰誰可真是太變態(tài)了。” 小笤沒聽懂變態(tài)這詞的意思,但她知道陳慧是在說老爺,她慌忙四下看了看,仿佛確信了沒人偷聽后,她小聲道:“陳姑娘,你可不能再說了,說不定會被人聽到的……” 陳慧盯著小笤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壓抑什么,啊地叫了一聲躺回床上:“反正也不會有人聽到的,這……”她還是把“死太監(jiān)”這三個字吞回了嘴里,想了想又不甘心,眼珠子一轉(zhuǎn)嘴里已經(jīng)冒出一連串的英語臟話。感謝她那么多年看的美劇,正經(jīng)的單詞沒學會幾個,罵人的詞匯倒是學得溜,什么f打頭的啊,a打頭的啊,s打頭的呀。 小笤自然聽不懂陳慧的話,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就在她以為陳慧是被鬼上身或者瘋了時,陳慧終于長出一口氣停了下來,幾日以來木呆呆的臉上也充滿了血色,心滿意足地笑了。 小笤更呆了。 陳慧笑瞇瞇地看著小笤,語氣溫柔:“小笤,別擔心,我沒事了。這種小事情能嚇倒我嗎?顯然不能!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我無所畏懼!” 小笤又一次從陳慧嘴里聽到了完全聽不懂的詞匯,但她已經(jīng)逐漸習慣了,見陳慧果真恢復了精氣神,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然后,就在陳慧大放厥詞之后的七日內(nèi),她雖每日依然飲食清淡,回頭就跟小笤抱怨連連,卻連一點要行動的意思都沒有。 對此陳慧給了無所畏懼的自己一個充足的理由:勇氣這東西,就跟錢一樣,用一點少一點,她現(xiàn)在是一窮二白,得先積攢一些勇氣,再去反抗那死太監(jiān)。 沒錯,她就是這么理智而正確。 * 李有得這幾天心情不太好。 其實他也沒什么煩心事。陳平志除了送過一封信之外并沒有做什么事來煩他,似乎已經(jīng)死心接受了他對陳家的懲罰;他的死對頭近幾日也沒露面,他不用看到那張惡心的臉生氣;為了他手頭宮室的營建,不少人送來了各種奇珍異寶,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連蔣姑娘這幾日似乎都對他親近了不少,以往他跟她打招呼她不過點點頭,如今竟偶爾會朝他笑笑了。 如此一想,最近遇到的都是些好事情,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覺得不太爽利,似乎少了什么似的。 直到這一日他回菊院時突然聽到?jīng)]發(fā)現(xiàn)他的小六和小五閑聊中提到什么“陳姑娘”,他才恍然想起,他殺雞儆猴之后這都快十日了,梅院那么悄無聲息,好像院子里的人早不在了似的。 這陳慧娘的膽氣,也不過如此。 李有得不屑地想。枉費他還當她天不怕地不怕呢,就那么點小陣仗便嚇著了她,真是沒用! 李有得越想越生氣,那陳慧娘敢自盡,敢偷溜進菊院,敢跟他討價還價多嘴多舌,敢摸他虎須還一副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結(jié)果呢,不就是讓她看了打個下人,她就嚇成了這般模樣? 他有一種威嚴被冒犯的憤怒,突然一拍椅子扶手站起來的時候,身邊伺候的阿大被嚇了個哆嗦。 只見李有得鐵青著臉,像是有人突然招惹了他似的,他冷呵呵地說:“阿大,明日起,讓陳慧娘洗衣裳去。”他想了想,覺得畢竟她名義上是自己的女人,給別人甚至下人洗衣裳肯定不行,因此補充道,“我那些許久沒穿的舊衣裳,都拿去給她。讓人盯著,她若是一天不洗,或者洗壞了一件,就一天不許吃飯!” 阿大低著頭,半點異議都沒有,連忙應是。 一大早,陳慧原本還在屋子里睡覺,就聽小笤突然激動地跑進來叫她:“陳姑娘,菊院那邊來人了!” 時隔十來天突然把人想了起來,按照小笤的看法,就是陳慧的安分取悅了老爺,這回是有好處來了。 陳慧迷茫地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因自己睡相不太好被子已經(jīng)被她踢下床了一半,她又拖了回來,吐字含糊地對小笤說:“去跟來人說,我還睡著,有事跟你說也一樣……” 小笤連忙一把扯住正要倒回去的陳慧,有些激動地說:“陳姑娘,說不定是老爺原諒姑娘了!” 陳慧瞇了瞇眼,慢慢坐起身,對小笤說:“那你讓他等等,我先穿個衣服?!?/br> 小笤急忙出去了,陳慧也掀開被子下了床。 不得不說,人類的自我保護機能實在霸道,當時的惡心和恐懼在十來天之后已經(jīng)被淡忘了許多,因此陳慧心中也再次燃起了對rou的渴望。算一算,她都快二十天沒吃到rou了,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年??!這誰能忍?只是恐懼的感覺雖然淡了,但理智還在,她一時間也不敢再玩什么“幺蛾子”,免得惹惱了那死太監(jiān)。 聽小笤這么說,她明明覺得不可能,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如果說真的安分守己幾天就能改善待遇,那她先前還真是多此一舉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