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聽到“死罪可免”時簡直心臟都要停跳，又接著聽他說只是在府里禁足十日，頓時心里一松。又沒說關(guān)她禁閉，更沒說不讓她好吃好喝，關(guān)不關(guān)禁閉都無所謂，反正她近幾日也沒想出門。差點(diǎn)被溫敬搞死了，她還是消停點(diǎn)吧。

    “是，公公，慧娘一定好好待在府里，絕不出門?！标惢酃郧蓱?yīng)好，“若沒有其他事，慧娘先走了?！?/br>
    李有得嗯了一聲，陳慧便立即退了出去。走到主屋門口，她剛開門便覺今晚風(fēng)有些大，再抬頭看天，烏云密布。她頓了頓，只猶豫了會兒便屁顛屁顛掉頭走，探頭望向里屋內(nèi)的李有得道：“公公，慧娘瞧著外頭像是要下雨，晚上怕是會冷，您睡前記得多蓋條被子，免得著涼……”

    陳慧話還沒說完，回應(yīng)她的卻是李有得的一聲似乎帶著羞惱驚慌的怒斥：“滾！”

    陳慧忙捂著眼睛縮了回去：“是公公，慧娘這就滾了！慧娘發(fā)誓，什么都沒看到！”

    她沒敢再耽擱，一溜煙跑了出去。她確實(shí)什么都沒看到，就見李有得在脫褲子而已，而且還只看到個動作，什么關(guān)鍵的都沒看到呢。

    往常陳慧對李有得的下半身其實(shí)沒什么興趣，她知道那地方的傷口一定很猙獰，而李有得也絕不會輕易讓人看到。但今天的意外令陳慧忍不住生出那么一點(diǎn)好奇，也不知那里變成了什么樣子？扒人褲子看這種事她是做不出來的，但她可以全憑想象??！

    不過沒想一會兒，陳慧決定放棄了。總盯著人家的下半身看可不好，她還是忘掉一切吧……

    陳慧的猜測并沒有錯，第二天早起時她發(fā)覺地上濕了，原本已經(jīng)有些熱的天氣因此涼下來。她昨夜睡得早，早上便起得早，開門時發(fā)現(xiàn)她見過一次的周大夫竟來了菊院。她拉著小五一問，這才得知昨夜李有得似乎著涼了，因此今早請了大夫。

    陳慧有種叫你不聽老人言的幸災(zāi)樂禍感，她昨天好心好意提醒他注意天氣變化，他還吼她，看，這不就遭報(bào)應(yīng)了？

    陳慧沒去主屋湊熱鬧，跟小笤安安分分地吃完早飯，便躲在屋子里做自己的事。李有得那邊對他噓寒問暖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個，她就怕她要是湊過去了，他會想起昨天她說的話，認(rèn)為是她這個烏鴉嘴害他著涼的……那就不好了。

    等到了中午，倚竹軒那邊大概是得到了消息，蔣碧涵便派了清淑過來問情況。陳慧見倚竹軒那邊都意思意思有了動作，她這再不表現(xiàn)一下就說不過去了，因此便把小五拉過來，問他李有得的情況。

    小五苦著臉說：“公公喝了藥，還昏昏沉沉的，東西也說不吃?！?/br>
    陳慧道：“怎么跟小孩兒似的?！?/br>
    小五看看陳慧，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陳慧這時候忽然意識到，在這個時代生病，跟在現(xiàn)代的嚴(yán)重性完全不一樣，一個不好，李有得說不定就掛了。

    這么一想，陳慧心里就多了一點(diǎn)擔(dān)心，她問小五：“公公他已經(jīng)昏沉得神志不清了？”

    小五想自己似乎沒那么說，但對上陳慧那雙眼睛，他下意識地點(diǎn)頭道：“是、是啊……”

    “那我去瞧瞧公公？”陳慧道。

    小五面上頓時露出誠惶誠恐的神情，陳姑娘要不要去看公公，為啥問他?。?/br>
    好在陳慧也不是真要從小五這兒得到什么答案，不過就是意思意思問了下，便往主屋走去。

    阿大正守在李有得床邊，見陳慧過來，他忙走過來小聲道：“陳姑娘，公公剛睡下呢，就是不大安穩(wěn)?！?/br>
    陳慧探頭看了李有得一眼，今日大概是一大早就不舒服了，他也沒化妝，此刻眉目緊閉，雙頰微微泛了紅，或許是太監(jiān)天生缺了雄性激素，樣子看著挺年輕，閉眼時還挺無害的。

    陳慧道：“公公沒什么大事吧？”

    阿大道：“周大夫來看過了，開了些藥，先前已經(jīng)喝過一副?！?/br>
    陳慧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了李有得一眼，想了想說：“公公的身體若有什么變化，跟我說一聲?！?/br>
    阿大猶豫了會兒說：“公公早上出了汗，衣裳似乎有些濕了……”

    不等阿大說完，陳慧就說：“那你趕緊給他換?。　?/br>
    阿大頓時露出一臉為難道：“公公……平日里也不讓我們伺候他更衣。”

    陳慧一愣便明白了，他這是不樂意讓下人看到他的身體啊?？蛇@跟她說有什么用呢？難道阿大還想讓她上？這種事，誰上誰死，哪有什么例外，他不敢，她就更不能干了。

    “那就算了吧，不然公公若得知，又要腥風(fēng)血雨了?！标惢凼指纱嗟卣f。

    阿大看看陳慧，好一會兒欲言又止。

    陳慧當(dāng)沒看到，只說：“好好照看公公吧?！?/br>
    她說完就走，才不給阿大懇求她的機(jī)會。

    李有得中間醒過一次，阿大把陳慧叫去時，他喝了水又很快睡過去了。陳慧看了看他的臉色，覺得應(yīng)該死不了了，這次放了心回去。

    等到了第二天，李有得果然能起了，不過在他的妝容下，旁人也看不出他的面色有多蒼白。

    陳慧中午的時候跟著送飯的跑去了主屋，見李有得已經(jīng)能好好坐著，甚至還化了妝，面露關(guān)切之意：“公公，您可算好了，這兩日慧娘擔(dān)心死了?！?/br>
    李有得看著自己面前的飯菜皺了皺眉，筷子拿起又放下，身體的不適影響到心情，出口的話也沖了許多：“我瞧你紅光滿面，怕是盼望著我死了你好離開吧！”

    陳慧陪著笑道：“公公，哪有?。∧次叶紦?dān)心得瘦了?！彼亮舜磷约旱拿骖a，也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看著他面前的飯菜說，“公公，這些飯菜不合您胃口？”

    李有得剛才不過是隨口刺陳慧一句，她神態(tài)自然地岔了過去，他也就懶得再提，瞥了眼這一桌飯菜，懨懨道：“沒胃口，都撤了吧?！彼笠痪湓捠菍Π⒋笳f的。

    阿大面露為難，他既擔(dān)心公公的身子，又不敢規(guī)勸，怕被罵。這時他忽然想到，這院里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他不行還有其他人頂用呢！以前倚竹軒的蔣姑娘實(shí)在是不好請，可眼前這位陳姑娘，還是挺好說話的，跟她接觸最多的小五和小六暗地里也對她頗有好感。因此，阿大祈求地看向陳慧。

    陳慧有些可惜地看著這一桌飯菜，眼角余光一瞥發(fā)現(xiàn)阿大的眼神，等她想趕緊挪開視線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腦子一轉(zhuǎn)就對李有得道：“公公，慧娘還沒吃飯呢，您要不吃，也別浪費(fèi)了，就賜給慧娘吃吧？您賺點(diǎn)銀子不容易，太鋪張了不好。”

    李有得無所謂地說：“行了，拿去吧！”

    陳慧不客氣地挪了凳子坐下，而阿大早就拿了一副新的碗筷過來放到她面前。

    陳慧掃了一圈，夾了塊清炒藕片放嘴里，咀嚼了幾下后面露幸福之色：“這藕片可真好吃，清甜香脆，還藕斷絲連……”

    李有得冷眼看著陳慧咬了一小口藕片，夾著藕片的筷子往外稍稍移動，便拉出了一條細(xì)長晶瑩的藕絲。

    陳慧瞥了眼李有得，覷著他的臉色，乖乖把藕片吃下去，不忘做出特別好吃的模樣，又看向李有得道：“公公，您嘗嘗這個？真的特別好吃，吃著它的時候，就像是吃著一整個夏天！”

    李有得盯著陳慧，看她又吃了一片藕片，賣力向他夸贊。他看到有些許情湯汁沾在她紅潤的嘴唇上，她下意識地伸舌舔了舔，將湯汁卷進(jìn)口腔中，那唇一張一合，如同嬌艷的花兒。

    他驀地轉(zhuǎn)開視線，冷冷地說：“要吃便吃，不吃便撤了，哪兒那么多廢話？”

    陳慧看了看李有得，小聲道：“慧娘一個人吃很沒勁嘛，說說話多有趣。要不然，公公陪慧娘一起吃？”

    李有得實(shí)在沒什么胃口，可見陳慧睜著雙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他，他竟鬼使神差地點(diǎn)了頭。

    見李有得拿起了筷子，阿大站在他身后對陳慧投去了欽佩的一眼，他想這位陳姑娘果然很有一套啊。

    陳慧則抱著分享美食的虔誠心態(tài)，給李有得推薦：“公公，您看這道菜，模樣好看，慧娘吃著也覺得不錯，您可以試試。那道不行，我覺得火候不夠，不太入味。啊，還有這個，公公您一定要嘗嘗，真是好吃得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最后李有得終于忍無可忍：“閉嘴！”

    陳慧看看他，低了頭乖乖地吃自己的去了。

    李有得覺得耳邊清凈了許多，繼續(xù)動筷子吃東西，經(jīng)過這女人嘰嘰喳喳的演示，他似乎真有了些胃口，能吃下些東西了。

    等吃過了飯，李有得還要趕去宮里，陳慧趁著他換衣裳時拉著阿大叮囑他：“阿大，到了宮里，公公的身體便交給你了啊?！?/br>
    看陳慧那鄭重的模樣，阿大雖然覺得她的用詞很是古怪，卻還是認(rèn)真應(yīng)了下來。

    等李有得走了，陳慧忍不住對小笤感嘆：“這個時代的公務(wù)員也不容易啊，生病了也不能請假?！?/br>
    小笤眨眨眼，聽不懂公務(wù)員是什么意思，但她連連點(diǎn)頭，像是聽懂了陳慧的話似的。

    陳慧轉(zhuǎn)頭見小笤點(diǎn)頭如搗蒜，不禁伸出兩只手一邊一只捏了捏小笤的面頰，笑道：“還是咱們好啊，什么都不用做，整天等吃就成了?！?/br>
    這個小笤懂，她幸福地點(diǎn)點(diǎn)頭，很贊同陳慧的話。

    接下來幾天，李有得都正常去宮里當(dāng)值，而陳慧也聽話地待在府里。當(dāng)她的禁閉進(jìn)行到第七天的晚上，阿二突然一個人回了府，面上帶著驚慌對陳慧道：“陳姑娘，麻煩您準(zhǔn)備一下，公公受了傷……”

    陳慧原本已經(jīng)睡下了，聽到人敲門這才披衣而起，聽他這么說驚訝道：“公公受傷了？怎么受的傷？”

    阿二猶豫了會兒才說：“是……是刀傷……”

    刀傷？

    陳慧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個挾持她的男人，忙問道：“公公是怎么受的刀傷？誰傷的他？人抓到了嗎？”

    阿二原本不打算說太多的，可見陳慧抓著自己追問，他也不好隱瞞，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今日有刺客行刺皇上，公公替皇上擋了一刀?！?/br>
    陳慧一臉驚訝：“居然有人能進(jìn)皇宮里行刺皇上？誰那么大膽?。抗珎四膬?？嚴(yán)重嗎？”

    阿二想自己都已經(jīng)開了口，便也沒再隱瞞：“皇上不是在皇宮遇刺的，他是出宮微服私訪，不知怎么的被刺客知道了，當(dāng)時多虧公公替皇上擋了一刀，否則怕是后果不堪設(shè)想?。　?/br>
    微服私訪？這皇帝以為他是乾隆嗎？！

    “公公到底傷了哪里？嚴(yán)重嗎？”陳慧道。她認(rèn)定了跟著李有得有rou吃這件事，還從沒有想過萬一他出了事她又該怎么辦。這時代沒有抗生素，刀傷要是太嚴(yán)重的話，一個不小心感染就死定了啊。

    “小的沒有親眼見到，聽說是傷了手臂……”阿二道。

    陳慧沉默了會兒，對阿二道：“行了，我知道了。”

    她轉(zhuǎn)身回房，把房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

    小笤自然也聽到了這事，面色倉惶，不知所措地看著陳慧。

    陳慧看著小笤說：“小笤，公公為了救皇上受傷，宮里的御醫(yī)應(yīng)該會治好他的，我們只要等著就可以了，你說對吧？”

    小笤迷茫地點(diǎn)頭，稍后又回過神來，用力點(diǎn)頭道：“公公會沒事的！”她以前真是怕死了公公，但近來她覺得公公對陳姑娘其實(shí)很不錯的，作為陳姑娘的貼身丫鬟，她心中的懼怕稍微少了些。對她來說，李有得是這個府邸的主子，若他出了事，那便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于她不啻于地震。

    陳慧想了會兒，又對小笤道：“小笤，你說，公公其實(shí)近來對我還挺好的，是不是？上回我見溫敬惹他生氣時，他都?xì)獬赡菢恿?，還是被我哄好了，后來也沒有囚禁我不讓我吃飯。”

    小笤連連點(diǎn)頭。

    陳慧與其說是在對小笤說話，不如說是跟自己說：“他對我還不錯，我若什么都不做，顯得好像很沒良心似的?！?/br>
    陳慧自覺沒什么大本事，若是她還被關(guān)在梅院那段日子，若聽說李有得受了刀傷，她或許什么都不會做，甚至還會幸災(zāi)樂禍，可現(xiàn)在，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李有得好吃好喝供著她，她若只在一旁看著什么都不做，難免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她還是有良心這種東西的呀。古代人并沒有細(xì)菌病毒的概念，李有得的傷也不知會怎么處理……她不會做青霉素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藥物，但她好歹知道傷口消毒可以防止感染細(xì)菌，只要不感染，人體自愈能力便足夠發(fā)揮作用了。之前她額頭的傷口并不大，她每天也很注意衛(wèi)生問題，算她運(yùn)氣好，沒有感染。

    有什么能幫助傷口消毒么？這時代有燒酒，雖然酒精度還是不夠高，但也湊合用了，還要有用水煮沸的干凈棉布用來包扎。

    陳慧想好自己能做的事后，便開了門出去吩咐阿二按照她的要求準(zhǔn)備東西，阿二雖然不明所以，但鑒于這段時間李有得對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立即著手去辦了。

    隨后陳慧便搬了凳子在菊院門口坐著，時不時站起來看看遠(yuǎn)方。不一會兒，陳慧交代阿二的事他已經(jīng)辦好了，她見那燒酒清澈如水，聞著有一股濃烈的酒香，覺得應(yīng)該差不多能用，便讓他先搬到主屋里去，又備好了充足的熱水，和在煮沸的水中煮過許久的棉布。

    安靜下來的陳慧努力讓自己的想象力不要太過發(fā)散，克制住想象李有得萬一受不住死了后又會如何。天色愈發(fā)黑暗，前方人聲忽然傳來，陳慧站了起來，只見幾盞燈籠慢慢靠近，而她也漸漸看到了人群中間的那個男人。

    “公公！”陳慧快步跑了過去，眼睛掃向他的手臂。

    李有得的傷并沒有陳慧想得那么嚴(yán)重，至少不是被人抬回來的，而是自己走回來的，他的右臂上纏著一段棉布，皺著眉似乎在忍耐著痛苦。

    見陳慧看著自己受傷的手臂面露憂愁疼惜之色，李有得忽然覺得心中熨帖極了，開口道：“不過是小傷罷了?！本褂邪参康囊馕丁?/br>
    陳慧跟在李有得身邊往菊院走，時不時看一眼他的傷處，還是沒忍住問道：“公公，傷口真不大嗎？能不能讓我看看？”

    李有得嗤笑一聲：“你一個女子，看這種傷，不得嚇?biāo)滥?！?/br>
    陳慧想了想，她從前看的這種血腥場面，都是隔著一個屏幕的，確實(shí)也沒怎么見過現(xiàn)場版，說不定真見到了也會驚慌失措。

    陳慧沒接話，二人說著便已經(jīng)來到主屋門口，陳慧注意到李有得腳步其實(shí)有些虛浮，但他并沒有讓人攙扶的意思，大概是比較要臉，她也就沒提。

    “這是什么？”李有得看到屋子里的東西，皺眉斥道。

    阿二忙道：“這、這些是陳姑娘讓小的準(zhǔn)備的。小的先回來跟陳姑娘說了公公受傷一事后，姑娘便一直忙前忙后的?！?/br>
    陳慧看了阿二一眼，她覺得阿二可能是想討好她拍她馬屁，不然他怎么還給她加戲？她就吩咐了兩句，并沒有“忙前忙后”好吧……

    李有得微微一怔，瞥了陳慧一眼。他還記得前兩日他偶感風(fēng)寒，這陳慧娘也沒那么殷勤，今日怎么轉(zhuǎn)性了？

    “這些都是什么東西？”李有得沒傷的手捂了下鼻子，“好濃的酒味?！?/br>
    阿二看看陳慧，他就是聽吩咐而已，哪里知道她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