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他一路走出了這間大廈,行至陽光之下,方有了些腳踏實地的實在感。腳下踩著自己的影子,身旁各色穿著時尚的白領來來往往,巨大的廣告牌上全是一張張妝容精致的笑臉。 這真的是一條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啊...... 前世時,楚辭也收到了這張名片。只是那時他滿門心思都是如何徹底與秦家斷絕關系,哪怕被星探堵上了門,也未想過踏入娛樂圈。 可是如今,他是要養(yǎng)家的人了。那群神仙一個賽一個的能吃,又一個賽一個的不會賺錢,雖然他很不愿拿某種只會吃了睡睡了吃的動物來比擬,可是也實在尋不出一個更妥當?shù)牧恕?/br> 賽母豬!賽母豬啊!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么比娛樂圈來錢更快? 楚辭于陽光下深吸了口夾雜著暖意的空氣,隨即揣著自己賣了部分家電才得到的現(xiàn)金,去與家中那群嗷嗷待哺的神仙買吃食了。 待到他從超市中出來,已是下午了。楚辭左右手皆拎著滿滿的一大袋東西,只能用嘴叼著鑰匙,勉勉強強地插進鑰匙孔中。 “我回來了——” 他的尾音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 玄關上正盤腿坐著一個一身粗布道衣的老人,須發(fā)皆白,手中執(zhí)了柄拂塵,懶洋洋揮了揮,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他慢慢抬起雙眼來,一雙眼古井無波,隨即方微微吸了一口氣—— 猛地拿拂塵在眼前的銅盆上敲了下! 銅盆哐當一聲響,嚇得楚辭兩手的袋子都掉在了地上,倒退了一步,像只受驚的博美般瞪大了圓亮的眼,抖落著渾身的毛驚道:“這是做什么?” “夭壽啦,夭壽啦!”方才還仙風道骨的老人將銅盆敲得哐當作響,扯著嗓子喊,“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江南皮革廠倒閉了!廠長楚辭吃喝嫖賭,欠下了3.5個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路了,連一份吃食也沒給我們留??!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啊不是,老幼病殘,如今竟連一點兒吃的也沒有,一口水也喝不到......” 楚辭:...... “老君,你到底都從網(wǎng)絡上學到了什么亂七八糟的?” 第5章 初露端倪 他因著要出去養(yǎng)家糊口,為防這一群神仙無聊,將這一色電器與他們介紹了個遍。誰知他們學的倒快,旁的沒學會,耍嘴皮子倒是一學一個準。 太上老君見他扶著額哭笑不得的模樣,這才覺著自己于凡人面前失了氣度,忙輕咳一聲,重新端起了清凈出塵的神仙架子:“怎么回來的這般晚?快些進去吧?!?/br> 這話說的文縐縐的,卻掩飾不住底下“你這個投食的怎么才回來快些去做吃的我們這些神仙都快要餓死了”的意味,聽的楚辭愈發(fā)好笑,便應了聲,踏進了房門。 這一進去,他倒是先愣了一愣。 入目的并非是什么將風景牢牢鎖在房外的墻壁,相反,滿眼皆是縹緲的云霧,層層于腳邊堆積沉浮著。幾座亭臺樓閣于這云霧之中若隱若現(xiàn),皆是朱欄碧樹、清溪掩流,甚至還有一池白蓮于碧泉之中顫巍巍立著,如同羞澀地托著自己裙擺的小家碧玉,如此種種,令人目不暇接。 像是踏入了一處被封在門內(nèi)的桃花源。 楚辭張大嘴,覺得自己像是乍然踏入世外桃源的武陵人。 池中的白蓮抖了抖,瞬間便化作了個鳳眼修眉氣質(zhì)清冷的仙娥來,著了一身繡了青蓮的白裙翩躚走近:“怎么這許久才回來?” “去買了些吃的?!背o將兩個袋子都拎在手中,沖著她點點頭,“百花仙子好?!?/br> 百花仙子以袖掩唇輕笑了兩聲,隨即目光炯炯看向楚辭,輕聲細語道:“小辭,我們今日晚膳用什么?” 一旁的老君亦是興致勃勃的望過來,手中還不放棄地提著銅盆,一副等待投食的模樣兒。 這句話瞬間便激出來了一眾神仙,眾仙皆涌出來,簇擁于楚辭身旁,以一種餓狼看著羊、楚辭看著毛爺爺?shù)纳袂槠惹械赝?,炙熱的能讓紙張都當場燃燒起來?/br> 楚辭:...... 他只得任命地輕嘆了聲,轉(zhuǎn)身在云海之中尋到了自家像是蒼茫大海上的一葉扁舟般的廚房。那兩大袋中鼓鼓囊囊的皆是食材,多為蔬菜,亦有些已經(jīng)處理好的rou類,滿滿擺了一桌子。 東海龍王喚來了蝦兵蟹將們,先讓他們悉數(shù)扒掉了自己的衣裳,于清水中洗了個干干凈凈,隨即一個接著一個排著隊向已經(jīng)燒滾了水的鍋中跳。楚辭就待在一旁,放些茴香、八角并食鹽、生姜等,倒也輕松愜意。 ......倒是省了剝蝦仁的工夫。 一旁眼睜睜看著這群沒開神智的小蝦小蟹跳進鍋的楚辭默默想。 這也是難得能尋出來的、圈養(yǎng)這群神仙得到的好處了。尤其是如今海鮮這般貴,他又是個方才簽了約的小新人,加之前不久剛剛還上了秦家的撫養(yǎng)費,如今哪里來的閑錢,能禁得住這群神仙一天到晚大吃特吃? 賺錢之事,迫在眉睫。 身擔養(yǎng)家糊口重任的楚小辭對著鍋口發(fā)了會兒呆,直到一個蝦兵從盤子里跳過來拽了拽他:“大人,大人,糊了!要糊了!” 果然,鍋中已然開始冒白煙了。 “啊啊——”楚辭忙忙提起一旁的水壺向里頭倒了許多水,這才放下心來,瞧了瞧自己的鍋,隨即對著那蝦兵笑道,“多謝。” 蝦兵被他含著笑意的眼神一掃,渾身都禁不住顫抖了下,隨即猛地伸出細細的兩節(jié)前肢擋住了自己的眼睛,細聲細氣嚶道:“唔,別看我!” 楚辭:...... 有時候他真的覺著,自己比起一個藝人來,更像是精神病院院長。 慈眉善目的觀世音也自云霧之中緩緩飄了過來,周身皆被籠入一種圣潔的光暈之中。這種光暈教她愈發(fā)多了種令人心生崇敬的容光,她溫聲道:“小辭,可有何處要本座幫忙?” 眉目清俊的少年腰間系著條白底碎花的圍裙,只穿了白t恤、牛仔褲,愈發(fā)多了幾分稚氣。他手中揉著面團,搟成了三分厚的面片,隨即抹上了淡黃色的豬油并花椒粉、鹽等,一層層向上疊著。見問,他便笑道:“既如此,有勞菩薩了,便接手一下我這千層餅吧?!?/br> 觀世音:“......千層?” “嗯,”楚辭忙著在鍋前看龍蝦熟了沒有,頭也不回道,“向上疊幾層,之后刷上酥油,放在那邊兒的煎鍋上烙便好?!?/br> 菩薩盯著眼前的面片,像是在看一個罪孽深重、該墮入苦海的犯人。 待楚辭忙著將螃蟹自蒸籠之中取出來,鮮紅辛香的小龍蝦也鏟進了盆中之時,一眾神仙早已嗅著香味兒在門口探頭探腦了。少年一扭頭,便看見門框那邊一溜腦袋整整齊齊地排著,不禁嘴角抽搐。 太上老君并嫦娥等都是無甚架子的,皆湊上來幫忙;唯有火眼金睛獸望了眼自己肥短的四肢,苦悶地待在原處,靜等投喂。 米飯粒粒晶瑩透亮,如細長的珍珠般脹頭脹腦于碗中縮成一團;蟹皆是于小碟子中盛放著端上來的,橙黃橙黃,帶著其獨特的鮮香。一盤盤小龍蝦幾乎壘成了座小山,便連最簡單的炒時蔬也是清甜脆爽,滋味十足。 楚辭挽著袖子,像是指點江山的皇帝般一一指著:“十三香的、香辣的、蒜蓉的。三種味道,任君挑選?!?/br> 眾神仙皆熱淚盈眶,簡直恨不能現(xiàn)場鼓起掌來。 縱使是遠古時期便高高在上的神仙,也有許多無能為力之事。除卻信徒之外,他們并不能干涉人世間正常人的生死,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去破壞社會秩序—— 因為于他們頭頂之上,還有凌駕于世間萬物的天道。 哪怕是統(tǒng)領天界的天帝,也是不愿被天道降下來的大雷打成篩子的。 在這種時候,楚辭這種廚藝高超的飼主簡直就是來拯救他們的存在?。?/br> 眾神仙還未動筷之時,先前自告奮勇要來幫忙的觀世音也緩緩飄了出來,含笑道:“成了。” 楚辭盯著她手中的東西默然良久,隨即驚悚道:“這是什么?” 這個壘起來足足有半個人高的白花花的東西...... 他鼓足了勇氣辨認了半晌,也未辨認出來這是個什么鬼。 “千層餅?!庇^世音廣袖一揮,光華粲然,“不多不少,恰巧一千層。本座細細數(shù)了一百二十遍的。” 楚辭:...... 他都忘了,這觀世音有著治不好的強迫癥。 一眾神仙對著這個高的不可思議的餅磨刀霍霍,研究著究竟該從何處下手;而楚辭則徑直跑進了廚房,在看完那個真正的千層餅后,他有些擔心自己才買了不久的煎鍋。 結(jié)果,煎鍋倒是安然無恙,墻壁卻被熏黑了半面。 楚辭有些欲哭無淚。 “那火力看著不甚大,”太上老君理直氣壯道,“本座便向里頭加了點三昧真火,怎么了?” 楚辭:...... 求問,我現(xiàn)在一麻袋將這一群只會搗亂的神仙團成團扔出去還來得及嗎? 許是自他崩潰的面容上看出了他的心思,太上老君的拂塵一掃,毫不留情地封死了后路:“抱歉,本天庭概不提供退換貨?!?/br> 言下之意,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這處蹭吃蹭喝了。 楚辭眼前一黑,登時覺著自己面前的路連一點光亮也沒有了。 待到眾神仙吃完之后,東海龍王又自告奮勇指揮著一群蝦兵蟹將去刷了碗,楚辭好容易才從這一片云海之中尋到了自己的房間,靜靜地翻看了會兒關于演戲的書。他從未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演技學習,可好在有著與生俱來的良好記憶力,一面看書,一面尋了部經(jīng)典的電影對照著,倒也從演員細微的面部表情之中品出了不少味道。 身旁的手機響了起來,楚辭看了眼上面的備注,這才拿起來:“張姐?” 電話那頭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咳嗽了一聲,隨即道:“公司與你安排了個經(jīng)紀人,專門負責你的工作,你明日再來公司一趟,先熟悉熟悉吧?!?/br> 她的話中顯然有著提攜之意,楚辭猶豫了下,方問道:“專門?” 他從這兩個字中,隱約品出了些不同的味道。 lc公司因著捧出了一個天后、兩個紅透了大江南北的偶像團體,如今也算是娛樂界的大勢了,其中的新人不說數(shù)不勝數(shù),也應當不少才是。兩三個甚至更多的新人共用一個經(jīng)紀人,這已是行業(yè)慣例,縱使他先前不曾踏入過演藝圈也曾有所耳聞。 而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新人,還未出道,手中一部作品也無。哪里值得公司為著他,專門派出一個經(jīng)紀人來? 他捏著手機的手不覺緊了緊,沉吟片刻,方應答了下來。又言笑晏晏說了兩句話,才不經(jīng)意問:“張姐,我聽說,咱們公司背后還有大財團的背景?” 電話那頭的張楚爽朗一笑:“哪里來的大財團的背景!” 楚辭抿唇:“譬如四海、風云、萬象......” 他將風云這兩個字隱在了其它名字中間,一口氣說出了十幾個赫赫有名的大企業(yè)。那頭的張楚愈發(fā)哭笑不得,笑道:“你也想得太多了,那些公司大多都是靠房地產(chǎn)起家的,沒幾個愿意踏足娛樂行業(yè)——明天早點來公司,只要你努力,之后的機會多著呢!” 她的語氣中連一絲異樣也無。 楚辭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寒暄幾句,掛斷了電話。他望著窗外模糊一片的暖黃色燈火,又覺著自己著實有些荒唐。 秦海業(yè)當年將他從孤兒院中帶回家去,本就是不情不愿的。有了親生兒子之后,更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漠視,若不是為了名聲,簡直恨不能立即將他早早逐出家門去。 如今好容易如愿了,又哪里會有閑心,來管自己這樣一個陌生人的死活呢? 他一把將被子掀到了頭上,隨后于軟綿綿的被褥上把自己裹成了個不透氣的蠶寶寶,一咕嚕從床這頭滾到床那頭,又從床那頭骨碌碌滾回來。 “家人......” 楚辭重活一世,其實并沒什么想要的。 除了家人。 而他所不知曉的是,于他掛斷電話之后,張楚又隨即撥通了另一通電話。手機屏幕的亮光之下,她緊緊地抿著唇,難得的緊張起來。 “按照您說的,已經(jīng)專門指派了經(jīng)紀人,他也已經(jīng)同意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是低啞的琴弦,聽聲音只有二十歲左右,可卻沉淀著令商場上高深莫測的老狐貍也心慌的沉穩(wěn):“是么?” 張楚猶豫了下,咽了口口水,方問道:“可是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用懂?!?/br> 電話那端的人毫不猶豫截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