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黃妙娘說到這里,偷偷地看了一眼煢娘,卻見她面色如常,一點(diǎn)也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妙娘jiejie,你怎么不接著說了?” 黃妙娘這才回過神:“總之這云秀宮的情況就是這樣,每個院子都有兩名宮女負(fù)責(zé)日常事務(wù),明日開始,都要統(tǒng)一接受教導(dǎo)嬤嬤的教導(dǎo),不止是禮儀還有其他的東西,這樣想想,倒是有點(diǎn)期待了?!?/br> 沈眠從前跟著趙瑕進(jìn)入東宮之時,沒少在教導(dǎo)嬤嬤手下吃苦,很清楚這些嬤嬤的慣用招數(shù),只是她也從妙娘這里知道這些教導(dǎo)嬤嬤都是趙瑕安排的,這才松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煢娘醒來,紅纓就已經(jīng)端著洗漱用具在房間里等著了,煢娘愣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換了地方,如今正在宮中。 紅纓伺候她洗漱完,才陪著她到了外間,而此時那上面已經(jīng)擺滿了早點(diǎn),木清笑容滿面地替她布置好了餐具:“姑姑快來,這都是你喜歡吃的?!?/br> 煢娘雖然窩心,但還是有些無奈:“你這樣是不是太高調(diào)了?” “有什么關(guān)系,又沒人看到?!蹦厩逡姛δ镞€是皺著眉頭,只能又解釋道,“我很少在宮中出入,沒多少人認(rèn)得我,再說這云秀宮也有不少小太監(jiān),不會有人懷疑的?!?/br> 他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煢娘也不好再說什么,坐下來細(xì)細(xì)吃著早餐。 待到吃完早飯,紅纓收拾餐盤,煢娘便出門去找妙娘,誰知剛打開門就看到妙娘朝這里走來。 “倒是巧了,我也正好想來找你。”妙娘笑著挽過煢娘的手,兩人朝著含芳殿走去。 含芳殿里眾多姑娘或坐或站,看起來都等了有一陣了。 藺秀宜一襲月白色長裙站在殿中,還有兩名姑娘在她身邊圍著她和她說話。這一次進(jìn)宮的姑娘中最有競爭力的莫過于藺秀宜、何瑩和黃妙娘三人,其中何瑩有德太妃支持,黃妙娘進(jìn)宮背后有承平帝的手筆,只有藺秀宜毫無依仗,只是她容貌秀美又有才女之稱,論自身?xiàng)l件絕不遜于前兩人,所以也頗有自信。 一見到黃妙娘與煢娘兩人攜手過來,她挑眉一笑:“倒不知黃姑娘與一個商戶女關(guān)系這么好!” 黃妙娘原本脾氣溫和,可聽到藺秀宜這么說,也忍不住皺起眉頭:“藺秀宜,你胡說些什么!” “難道不是嗎?她被一個商婦教養(yǎng)這么多年,這一身銅臭味只怕難洗掉。”藺秀宜嗤笑一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選進(jìn)來的,莫非是憑著這張臉?” 煢娘原本不知道藺秀宜為何會對她這么大怨念,但見她一邊說自己卻一邊覷著妙娘的臉色,頓時就明白過來,原是嫉妒妙娘,卻又不敢直接懟她,便只能撿了自己這個軟柿子捏了。 妙娘氣得不行,倒是煢娘態(tài)度淡然,還能安撫她。 但煢娘不在意,并不代表別人不會在意。木清剛進(jìn)入含芳殿就聽見藺秀宜大放厥詞,他臉色一沉,原本手中的杯子往前一擲,帶著利風(fēng)就擦過藺秀宜的臉頰撞在了柱子摔了個粉碎。 藺秀宜被嚇得大叫,旁邊的姑娘也都被嚇了一跳。 “你……你這是在做什么!”藺秀宜色厲內(nèi)荏地大叫,卻見那面容清秀的小太監(jiān)冷測測地看過來一眼,她被那雙眼中的戾氣一嚇,剩下的話都咽了下去。 木清這才慢條斯理道:“手滑……這位姑娘恕罪?!?/br> 藺秀宜咬著唇,又氣又羞,不顧旁邊兩名姑娘的安慰,一跺腳就去了一邊。 木清這才慢慢地站到了一邊,煢娘松了口氣,不妨妙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木清。 這一樁變故過去沒多久,何瑩才姍姍來遲,面上還帶著輕快的笑意,看來德太妃很是喜歡她。藺秀宜這才將炮火從黃妙娘身上移開,專心致志和何瑩掐了起來。 妙娘與煢娘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無可奈何。 好在很快教導(dǎo)嬤嬤就來了,這位嬤嬤姓葛,一張容長臉看著很是嚴(yán)肅,她只是目光掃過諸位姑娘,就讓她們一時噤聲,拘謹(jǐn)了許多。 葛嬤嬤先做了自我介紹,又將一本厚厚的宮規(guī)擺在眾人面前:“今日就請諸位姑娘好好研讀宮規(guī),畢竟規(guī)矩可以慢慢學(xué),但若是你們犯了不該犯的忌諱,沒有人能保得住你們。” 葛嬤嬤這么說完,就讓宮女替她們捧著宮規(guī)回了院子。 沈眠當(dāng)初雖然將這些宮規(guī)都背了個滾瓜爛熟,可畢竟過去這么多年,她早就把這些還給教導(dǎo)嬤嬤了,如今看著一本厚厚的宮規(guī)發(fā)愁。 木清卻不以為然:“姑姑怕什么,你背后有陛下做靠山,便是在宮里橫著走都行,何必管這勞什zigong規(guī)?” 煢娘惆悵地看了他一眼,話雖這么說,但明日葛嬤嬤choucha,她萬一不會,那不是很丟臉嗎? 還沒等她郁悶完,一頂軟轎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院子里,煢娘想到昨天趙瑕看自己的神情,就有些不想過去,可紅纓她們卻都已經(jīng)在軟轎旁等著了,她只得無奈地上了轎子。 轎子是直接送進(jìn)乾清宮的,她過去的時候趙瑕已經(jīng)下朝了,見到她過來連忙親自過來接她:“餓了嗎?要不要吃點(diǎn)點(diǎn)心?” 煢娘愣愣地被他迎到了內(nèi)殿,頗有種自己才是皇帝的錯覺。 偏偏趙瑕毫無自覺,還準(zhǔn)備親自來喂她吃東西,這才被煢娘果斷拒絕了。 趙瑕幽怨地看著她:“我昨晚都沒睡著,每次驚醒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見到你心才能定下來。” 煢娘第一次聽這話還替他心酸,如今卻只能沒好氣道:“我以為你八歲以后就不用裝可憐這一招了?!?/br> 被她這么說,趙瑕也不生氣,而是依舊笑著道:“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 趙瑕見好就收:“行了,不鬧你了,我去批奏折,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讓木清他們?nèi)ソo你拿。” 煢娘垮著臉:“我想回云秀宮。” “不準(zhǔn)?!壁w瑕說完似乎覺得自己語氣太硬,又多加了一句,“總之只要你在乾清宮待著,隨你想做什么?!?/br> 煢娘畢竟才剛剛跟他相認(rèn),雖然告訴自己這就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趙瑕,可潛意識里仍舊有著隔閡,見趙瑕態(tài)度毫無轉(zhuǎn)圜,她也就沒有去跟他爭執(zhí),讓紅纓將宮規(guī)拿過來。 趙瑕見她乖乖地窩在軟塌上看書,心里一軟,只覺得自己這幾年的痛苦和忍耐都有了回報(bào),剩下的唯有歲月靜好。 煢娘被這些宮規(guī)鬧得頭疼,都不知道自己以前究竟用了多么非人的毅力才能將它背下來的,不僅如此,身后那道灼熱的視線更是讓她覺得背都被燒出了一個洞。雖然她回頭讓趙瑕專心批奏折,可趙瑕答應(yīng)的好好的,她一轉(zhuǎn)頭就覺得那視線又如影隨形。 煢娘覺得心好累,從前的小包子雖然也會偷偷看她,但從來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窺,一旦被她發(fā)現(xiàn),臉都會紅透,煢娘還總逗他,如今身份倒轉(zhuǎn),她不得不承認(rèn),命運(yùn)都是公平的,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趙瑕從前批奏折時十分專心,效率十分高,可如今他批一會奏折就忍不住看一眼煢娘,原本上午能做完的事情拖到快中午都沒有完成。 煢娘大概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徑自站起來:“我去園子里逛逛吧。” “我陪你?!?/br> 煢娘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她覺得趙瑕這是一時之間無法從失而復(fù)得的心情中走出來,總是這樣兩人都尷尬,不如讓他獨(dú)自想想清楚。 木清一直在殿門等著,見煢娘走出內(nèi)殿,頓時就跟了過來,陪著她往園子里走,這乾清宮中都是趙瑕心腹,所以兩人也不擔(dān)心會被人知道。誰知還沒走幾步,就撞見了魯安道。 煢娘也是認(rèn)得他的,魯安道是先帝賞給趙瑕的,在東宮那幾年,他們相處也不錯,魯安道是一個很懂分寸的人,與他相處十分自在??墒菬δ餂]忘記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身份,原本還擔(dān)心魯安道會問什么,誰知他卻一點(diǎn)都沒感覺到奇怪,笑著道:“賀姑娘,這園子里的菊花開了,這會正好是賞菊的時候,您想去看看嗎?” 煢娘愣了一下,隨即就意識到趙瑕定然是和魯安道說了什么,她也只能一笑:“好,我去看看?!?/br> 木清一直警惕地看著魯安道,生怕他會跟自己搶差事,誰知魯安道說完這句話就站在了一旁,他這才趕緊跟著煢娘去了園子。 魯安道看著木清亦步亦趨的模樣,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 乾清宮自帶了一個園子,且因?yàn)槭腔实劬铀?,里面都東西都是最好的,花更是隨著季節(jié)有花匠布置,此時因?yàn)槭乔锛?,園子里擺了許多盆菊花,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競相吐蕊,美不勝收。 煢娘原本在內(nèi)殿呆著有些氣悶,見到這些花才覺得心情開闊了許多。 木清見她高興,便道:“姑姑若喜歡,要不我往云秀宮送幾盆?!?/br> 煢娘擺擺手:“不用了,我看看就好?!?/br> 這么逛了一會就到了中午,煢娘準(zhǔn)備去吃飯,卻聽見殿門傳來喧嘩聲,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人有這么大膽子,竟然在乾清宮喧嘩。木清也皺了皺眉,對煢娘道:“姑姑,我去看看?!?/br> 煢娘也不急著進(jìn)去,便點(diǎn)點(diǎn)頭。 木清到了殿門處,才發(fā)現(xiàn)魯安道已經(jīng)在那了,正在笑瞇瞇地和一名宮女說話,而那宮女身后卻是浩浩蕩蕩的一堆人,正是帶著何瑩的德太妃。 木清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露出冷笑,這世上就是有人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作。既然有魯安道在,他也就放心了,若是讓德太妃闖進(jìn)了殿中,恐怕魯安道這太監(jiān)總管也做到頭了。 木清轉(zhuǎn)身便要回去找煢娘,卻不妨被陪著德太妃的何瑩看了個正著,何瑩只覺得那個小太監(jiān)眼熟,卻也沒有過多關(guān)注,而是又重新將目光投向和魯安道爭執(zhí)的宮女身上,這名宮女是德太妃身邊的大宮女,在這宮中也是頗有面子的,便是何瑩,也要給她幾分面子,可她在魯安道面前就像是矮了個頭一般。 魯安道雖然態(tài)度溫和,卻絲毫不動搖:“太妃娘娘,您就不要為難奴才了,陛下忙于政事,特意囑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奴才也沒法子?!?/br> 德太妃被魯安道的態(tài)度氣得半死,她是這后宮地位最高的女人,卻還是得看一個太監(jiān)的臉色。趙瑕的確給了她尊崇的地位,但她想要的卻還不僅如此,她想要的是后宮的權(quán)利,只是趙瑕表面上對她尊敬,要什么給什么,這一點(diǎn)卻咬定了不放松,以至于她想要什么還需要由宮人報(bào)給魯安道,雖然魯安道也不敢苛刻她什么,但她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魯安道,哀家知道陛下辛苦,可眼下已是晌午,陛下正是用午膳的時候,哀家特意燉了湯給陛下,要是涼了可就不好了?!?/br> “那就請?zhí)锬飳唤o奴才吧,奴才定會將其呈到陛下面前,不浪費(fèi)太妃娘娘一片苦心。” 德太妃好說歹說,軟硬都用了,魯安道卻還是油鹽不進(jìn)。德太妃被這么下了面子,冷著臉將湯扔下就走了。 魯安道弓著腰送走了德太妃一行人,重新抬起頭,那點(diǎn)笑已經(jīng)消失無蹤,冷哼一聲:“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旁邊幾名侍衛(wèi)連表情都不動一下。魯安道隨手就將湯放到一邊:“你們幾個有口福了,德太妃娘娘的湯就賞你們了?!?/br> 一名侍衛(wèi)露出笑容,接過湯:“那就多謝魯公公了。” 倒是魯安道的小徒弟福寶有些不安地看著他:“師父,這好歹也是太妃娘娘,這樣……是不是不大合適?” 魯安道帶著他一邊走一邊道:“你要記住了,這宮中陛下才是唯一的主人,若是陛下不喜,不管地位多尊貴都沒用?!?/br> 福寶皺著眉若有所思。 魯安道推了他腦門一下:“行了,看在你是咱家徒弟的份上,師父教你一個好。” 福寶立刻笑嘻嘻地湊上來:“徒兒就知道師父心疼我?!?/br> “人常說在這宮中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可不管什么風(fēng),看的都是陛下的眼風(fēng),陛下歡喜,你再一無是處都是好的,陛下不歡喜,你便是再美貌多才都沒有用。” 福寶受教地點(diǎn)點(diǎn)頭。 “所以啊,在這宮里,行事機(jī)靈或是能說會道都沒有用,你得會看?!濒敯驳捞Я颂济?,“這朝野上下心思不定,幾位閣老都各有支持,這云秀宮中的那幾位主哪個不是容貌才情一等一的,可是……沒有用?!?/br> 福寶瞪大了眼睛,他是隱約知道陛下后來那道旨意是為了一個姑娘,這幾日乾清宮中的變化他也看到了,他當(dāng)時還在心里說,這偌大后宮總算要有一位女主人了,可誰知魯安道居然這么說。 魯安道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又語重心長道:“你往后勢必是要接咱家的班,這雙招子可要擦亮一些?!?/br> “還請師父明示?!?/br> “那木清……你可見著了?這小子死心眼,但眼光和運(yùn)氣著實(shí)不錯?!濒敯驳罌]有再說下去。當(dāng)年木清待沈眠忠心耿耿,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連皇帝都不屑一顧,但在沈眠手下卻乖得像條狗,魯安道不信他會改弦易張,那么那位賀姑娘的身份就非常值得玩味了。不過這些事情只是在魯安道心里打了個轉(zhuǎn),隨后就被他咽進(jìn)了肚子里。 就像他說的,他只要看得明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就行了,至于里面的原因,他沒有那個命敢去深究。 德太妃回到慈安宮就摔了一地東西,又重重罰了兩個小宮女,才算是舒了口氣。 何瑩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德太妃會遷怒到她身上,畢竟今天是德太妃主動將她帶到乾清宮,她滿心羞意地?fù)Q了新裙子,誰知連乾清宮的門都沒進(jìn)去。想到這兒,她又有些奇怪,不是都說德太妃在宮中地位尊崇嗎?怎么看起來與皇帝的關(guān)系并不睦呢? 德太妃雖然沒有看到何瑩的表情,卻也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心中越發(fā)氣憤。自從趙瑕登基后,她就一直致力于和他親近關(guān)系,只是趙瑕一直待她有禮而疏離,更別提他一直將后宮的權(quán)利都緊緊抓在手里。德太妃身份尷尬,要了幾次都被趙瑕給含糊過去了,她知道了趙瑕的態(tài)度,也不敢太過強(qiáng)硬,免得將關(guān)系弄僵,越發(fā)得不償失。 送人進(jìn)宮這事雖然是章閣老建議的,可德太妃卻也意識到了可行之處,畢竟她是身份尷尬,可若是趙瑕有了皇后或者妃子,那后宮的權(quán)利自然就該移交出來。 在眾多上門拜訪的眾多人家中,德太妃一眼就看中了何瑩,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何瑩這張臉與當(dāng)年趙瑕身邊那個名叫沈眠的宮女有四五分相似,德太妃是個女人,當(dāng)年趙瑕雖然瞞的好,可她還是看出了對方對沈眠的心意,趙瑕這么多年后宮空虛,未必不是為了這個女人。 只是不管德太妃的算盤打得好,但趙瑕見不到人也是沒有用,所以德太妃才把何瑩帶到了乾清宮,本以為趙瑕不會駁她這點(diǎn)面子,誰知道他本人都沒出現(xiàn),只是用一個太監(jiān)就把自己給打發(fā)了。 德太妃越想越氣,又摔了個茶盞。 “都滾下去!” 何瑩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待下去,連忙離開了慈安宮,回了云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