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赤山丟過來一包饅頭。 韓朔一把搶過,拿出一個饅頭就狼吞虎咽。 赤山走到了廟門處,月光照進(jìn)來,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他慢條斯理地問:“你這一路過來可都小心沒有被人發(fā)覺吧?” 韓朔被饅頭噎地翻白眼,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打開水壺,一邊說道:“我都看了的,他們被你引到了另外一邊去了,暫時沒有危險(xiǎn)?!?/br> 赤山眼中有什么一閃而過,他看著韓朔的背影,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那就好?!?/br> 韓朔正在和那個打不開的水壺作斗爭,沒有注意他究竟說了什么,只是隨口問道:“你說什么……哎,你先過來幫我把水壺打開。” 他看到赤山的影子忽然變大,隨后一道繩索勒住了他的喉嚨。 赤山面無表情地看著韓朔的掙扎,細(xì)瘦的手臂上都繃出了青筋,他看似瘦弱,實(shí)則力氣不小,過了好一會,韓朔沒了動靜,他才放開手,試了試對方的鼻息,確定人已經(jīng)死了,才松了口氣。 他伸手將韓朔身上剩的那點(diǎn)金銀都拿了出來裝進(jìn)自己懷里,臨走時,看到韓朔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他伸手蓋住,輕聲道:“你也別怪我,誰讓你見過我的真面目呢,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真正地逃掉……” 他的話說完,身上一陣清脆的關(guān)節(jié)響動的聲音,再次站起來,已然是個身量正常的少年模樣,一張清秀的臉蛋,笑起來還露出了一個酒窩。 第四十四章 木清帶人忙活了一晚上,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荒廟, 卻只看到死的身體都硬了的韓朔, 木清氣得一拳就砸在了墻上。 “大人,接下來該怎么辦?” 木清沉著臉, 看著下屬在荒廟中忙忙碌碌地尋找線索, 卻不發(fā)一言。 仵作檢查了韓朔的尸體, 這才道:“大人,此人下手利落, 死者是被直接勒死的,他嘴里還有饅頭,看起來是吃到一半才被人給殺了的。” “此道人是個老江湖,若非是信任之人,他未必會如此輕松地吃著東西, 還將后背暴露給對方?!蹦厩宄烈髌?,才道, “看起來,兇手就是與他一伙的那人?!?/br> 然而, 仵作卻說:“從勒痕上看,兇手個頭矮小,力氣也不算大……” “不對啊,那人雖然瘦, 但個頭可不矮?!庇腥速|(zhì)疑道。 “是那個道童。”木清冷冷道,“他大概是會一些縮骨之類的功夫,所以他們二人才能一直行騙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那, 大人,我們還要繼續(xù)追查嗎?” “查!” 下達(dá)了命令之后,木清就暫時將這樁事放在一邊,畢竟身為暗衛(wèi)頭子,他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趙瑕繼御花園嘗到了甜頭后,就不再偷偷摸摸,又與煢娘“偶遇”了幾次,這下,便是再沒有眼色的人,都看出他待這位賀姑娘不一樣了。 這結(jié)果也是讓人下巴跌了一地,畢竟賀煢娘雖然貌美,但似乎其他方面并沒有傳出什么好名聲。但皇帝就是看上她了,有什么辦法,就和她那舅舅一樣,不由得讓人感慨,這顧家人也不知是用哪樣的水土給養(yǎng)出來的,如此好運(yùn)。 完全沒有人想到,賀煢娘是姓賀,她的親爹就這么被華麗麗地忽視了。 煢娘阻止了幾次,卻并不堅(jiān)決,趙瑕就當(dāng)沒看到,依然故我。 這一日,趙瑕早早就讓人去云秀宮將煢娘給接了出來,兩人慢慢地走著,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冷宮。 冷宮的大門上被掛了一把生銹的鎖,不等趙瑕說,魯安道就連忙拿鑰匙打開了門,一推開門,就聞到一股霉?fàn)€陰冷的味道。 “陛下,還是等這味散散吧?!?/br> 趙瑕卻恍然未覺,徑自走了進(jìn)去:“朕就是在冷宮長大的,這味道早就習(xí)慣了?!?/br> 煢娘也跟著他走了進(jìn)去,兩人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都有不約而同的感慨。自從他們離開冷宮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趙瑕登基后,大赦天下,冷宮之人也得到了妥善安置,這處宮殿就空了下來,成為了真正的冷宮。 趙瑕走到他們當(dāng)初居住的那處宮殿,殿內(nèi)空蕩蕩的。當(dāng)初沈眠將所有的家具都砍了當(dāng)柴火,宮殿中間的地面都被熏黑了,當(dāng)初沈眠不知跟誰換了幾個地瓜,兩人在大冬天就窩在這里裹著棉被一邊烤地瓜一邊講故事。 兩人都想起了當(dāng)初的事情,趙瑕輕聲道:“我一直覺得,如果有阿眠陪著我,那就算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也沒有關(guān)系?!?/br> “那是因?yàn)槟悻F(xiàn)在已經(jīng)登上了至高之位,所以那些苦痛被時間淡去,你才會回憶那時候美好的小細(xì)節(jié),如果你是失敗者,你恐怕還會一直膽戰(zhàn)心驚地生活著,根本就不可能會有這樣風(fēng)花雪月的想法?!睙δ锢潇o地潑了一盆冷水。 最近一段時間,兩人都是這樣的相處方式,趙瑕早就習(xí)慣了,聽到她這么說也沒有生氣,而是接著往旁邊的偏殿走去。 魯安道早已帶人將門上的蜘蛛網(wǎng)給弄掉了,趙瑕一低頭就進(jìn)入了偏殿。 偏殿里倒是東西多一點(diǎn),在靠墻角的地方擺著一個柜子,這大概是除了床以外唯一沒有被禍害的家具了,里面擺著兩人所有的家當(dāng),只是此刻那里面的東西都被胡亂地扔到了地上。 趙瑕蹲下來,不顧臟污地拿起地上的一床打滿了補(bǔ)丁的被子,過了這么多年,這布都朽了,幾乎是他剛剛拿起,就裂開了,露出里面烏黑結(jié)塊的棉花。 趙瑕一時就愣住了,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煢娘搖搖頭,雙手握上他的手,將手指松開:“別拿了,手都臟了?!?/br> 趙瑕低下頭看著煢娘烏黑的頭頂,心中一動,剛想說什么,煢娘已經(jīng)退開了,轉(zhuǎn)身朝后殿走去。 趙瑕無法,只能跟了上去。 穿過后殿,就能看到一片殘?jiān)珨啾?,這兒原是一處后花園,卻被沈眠改造成了菜地,可如今卻只能看到茂盛的野草。 說來,這里才是沈眠最費(fèi)心的一處地方,想她當(dāng)初一個現(xiàn)代的城里姑娘,連大蒜和韭菜都分不清,怎么會種菜,也是磕磕絆絆走了許多彎路才學(xué)會。 煢娘想起了當(dāng)初種菜時的趣事,臉上忍不住浮現(xiàn)出了笑容。 趙瑕側(cè)頭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這院子里倒是有不少樹木,大多都是觀賞植物,當(dāng)初也被他們砍了不少,唯有一棵棗樹,因?yàn)槟軌蚪Y(jié)棗子才幸免于難,此時樹上掛滿了棗子,紅彤彤的十分誘人。 煢娘看到這棵棗樹很是高興,轉(zhuǎn)頭問趙瑕:“你還記不記得這顆棗樹?” “記得?!壁w瑕的臉上露出一抹懷念的表情,“我當(dāng)初總是爬到樹上去吃棗子,你怕我摔下來,每次都擔(dān)心地在樹下等著。”趙瑕說著,抬手摘了一顆棗子,卻失笑道,“當(dāng)初總覺得這棵棗樹很高,如今看來不過如此?!?/br> 煢娘也想摘一顆棗子,奈何她的身高一如從前,蹦了幾下都夠不著,面上就有些掛不住,悻悻道:“算了,反正這棗子也不好吃?!?/br> 趙瑕卻突然將她抱了起來,煢娘嚇了一跳,緊緊地抓住趙瑕的肩膀:“你干嘛呀!” “你不是想摘棗子嗎?” 這動作太過曖昧,趙瑕的眼眸中卻沒有半分旖旎,仿佛真的只是單純想讓煢娘站高一點(diǎn)去摘到棗子罷了,倒是煢娘自己的心亂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摘了不摘了,快放我下來!” 趙瑕些不情愿,卻還是將她放下來。 煢娘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頭發(fā):“你……你突然來冷宮,究竟是要做什么???” 趙瑕這才想起正事,問道:“阿眠,你還記得我們離開冷宮那天,我在這樹下埋了一個箱子嗎?” “嗯?”煢娘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時光膠囊!” 因?yàn)槿硕急悔w瑕留在外面,所以他只能自己動手,靠著記憶去挖,好在當(dāng)初也沒有埋得多深,很快就看到了匣子的頂,趙瑕立刻加快了速度,將一整個匣子都挖了出來。 拍掉上面的泥土,匣子除了有些掉漆,卻還是保存的很完整。 趙瑕留戀地摸了摸匣子,這原本是淑妃的首飾盒,當(dāng)初也是用上好的木頭做的,所以才能在土里埋了這么多年才依舊保存的如此完好。 當(dāng)初沈眠為了養(yǎng)活他,迫不得已只能將首飾盒里的首飾變賣,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懂事了,因著是母親唯一的遺物,所以死死不肯松手。 那時沈眠才照顧他半年多,兩人尚未彼此依賴信任,對于趙瑕來說,這不僅是母親的遺物,也是他最后的底牌。淑妃一直不甘心,即便到死也依然緊緊地拉著他的手,逼他發(fā)誓一定要離開冷宮替她平反,這匣子里的首飾就是為了待他長大后離開冷宮翻身的依仗。 沈眠卻管不了那么多,人都活不下來,還談什么以后,所以她直接從趙瑕手里搶走了這個首飾匣子,用變賣首飾的錢換來了衣裳被褥還有糧食。可當(dāng)她喜滋滋地將東西拿回來的時候,趙瑕卻第一次跟她發(fā)了脾氣,甚至瘋了一般去打她。 沈眠雖然比他大八歲,但當(dāng)時吃不飽穿不暖,身上也沒什么力氣,冷不防被趙瑕撞倒,真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挨了好幾下。一開始沈眠還讓著他,后來忍不了,一把撕掉自己往日溫柔和氣的假面,將趙瑕抓起來給打了一頓。 兩人后來打累了,卻還是沈眠用換來的糧食做了一頓飽飯,晚上又換掉了那些不能用的棉被,暖暖和和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兩人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恢復(fù)到了平常的樣子,也不能這么說,至少沈眠恢復(fù)了本性,偶爾也會吐槽兩句:“早知道我大學(xué)學(xué)什么英語啊,毫無用處,我要是學(xué)農(nóng),說不定還能在這里給種出雜交水稻呢!” 之后他們靠著那些東西度過了那個格外寒冷的冬季,趙瑕也就默認(rèn)了沈眠的生存方式,看她砍掉了宮室中的家具也沒有再說什么。 直到他生辰的那一天。 在沒有被打入冷宮之前,淑妃盛寵,他每年的生辰都辦得極其盛大,但自從打入冷宮之后,淑妃整個人就崩潰了,每日都哀哀地靠在窗前,等著皇帝來接她離開,到后來她染病了,就越發(fā)沒有精力管兒子,趙瑕當(dāng)時能夠活下來都是大幸,更別說生辰了。 沈眠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他的生辰,不僅親自下廚給他下了一碗臥了雞蛋的長壽面,還特意給他準(zhǔn)備了禮物。 “喂,小包子,你這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嗎?”沈眠戳了一下他的臉蛋,笑瞇瞇道,“哎呀,是不是感動的要哭了?沒關(guān)系,jiejie的懷抱給你哭喲!” 趙瑕拍開她的手,故作不在意道:“拿了我母妃的東西,還說是給我的禮物?你還能不能要點(diǎn)臉!” “誰說的!”沈眠氣鼓鼓道,“你都沒打開看!” 趙瑕一頓,慢慢地打開了匣子,里面放著一片葉脈書簽,顯得與這個精致華美的匣子如此格格不入,卻又讓趙瑕小小的心被暖流包圍,他小聲哼了一聲:“好丑!”手上卻小心翼翼地將盒子關(guān)上。 沈眠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嘆了口氣道:“我要跟你說聲抱歉,后來我想過了,就算是要生活,母親的遺物也是很重要的,喏,還給你,以后可要收好了。” 趙瑕握緊了匣子,卻讓沈眠誤會了他動作的含義,她嘟囔道:“其實(shí)我那天就想把這個匣子還給你的,誰讓你打我……” 趙瑕走到沈眠身邊,踮起腳輕輕在沈眠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隨后才紅著臉強(qiáng)作鎮(zhèn)定:“這是你說的,表達(dá)謝意的動作?!?/br> 趙瑕說完,轉(zhuǎn)過身就匆匆地跑掉了。 只剩下沈眠摸著臉上那一點(diǎn)濕潤,忍不住笑出聲:“哎,小包子,你這么傲嬌以后可是找不著媳婦的喲!” 趙瑕的臉越發(fā)紅,但自從那一天起,沈眠在他心中的意義就不一樣了。 阿眠,你說過的,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可我已經(jīng)遇到了你,要怎么辦? 第四十五章 趙瑕打開匣子, 里面不僅放著一枚葉脈書簽, 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這些都是沈眠送給他的,而在離開冷宮之時, 他只帶走了那個小熊, 卻將這些都留了下來, 埋在了棗樹之下。 煢娘看到這些東西,表情逐漸柔軟。那會兩人生活的很苦, 淑妃留下的首飾也不多,可是她覺得小孩子就該有童年,所以總會想辦法做一些小玩具給他。趙瑕一直都很珍惜,但后來離開冷宮后,她就沒有再看到這些東西了, 原本還以為是趙瑕給扔了,沒想到他卻將這些東西都放在這個匣子里, 埋在冷宮一直沒有帶出去。 趙瑕細(xì)數(shù)著這些東西的來歷,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 記憶中卻清晰的一如昨日:“阿眠,你以前說過,將重要的東西放在盒子里,將它埋在地下, 如果有一天回來找到了這個盒子,打開盒子,就會回到過去。” 煢娘的手指輕輕地?fù)徇^那些小玩具, 大部分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磨損,卻也能看得出主人對它們的愛惜,想到記憶里的小包子,煢娘的心軟了軟,原本要說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 趙瑕說:“阿眠,我一直想著等我登基了,就帶你回這棵棗樹下,把這個匣子給拿出來,然后,就像我們曾經(jīng)那樣,只有彼此,相伴一生?!?/br> 煢娘咬住嘴唇,低聲道:“聽到你說這些,我很感動,我沒想過我隨口胡說的東西,你卻都記在了心上,但是……你真的分得清愛情和依賴嗎?” “在冷宮這么多年,我們相依為命,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依賴我,而后來即便離開冷宮,可危機(jī)四伏,你能相信的人依然不多,這么多年,這種依賴感刻在了你的骨子里,你分不清喜歡或者親情,所以才能這樣輕易地說出永遠(yuǎn)??墒牵绻阋院笥龅搅四阏嬲矚g的女孩子呢?” “不會的,阿眠!” 煢娘的表情十分冷靜:“誰都不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哪怕你是皇帝,你也不能。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管對我還是你喜歡的姑娘,那都是不公平的。而你自己呢,會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當(dāng)感激都消磨掉,我們之間若是只剩下互相厭惡,這會是多么悲慘的事情?” 趙瑕的心意被曲解,他只覺得心一陣陣抽痛,他想大聲告訴煢娘,他是真的喜歡她,不是感激不是親情,他就是把她當(dāng)成女人在喜歡,除了她,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趙瑕忍著氣道:“阿眠,這些事情都是沒有發(fā)生過的,而事實(shí)卻是,我們相伴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喜歡的就是你,不是什么感激什么親情,我從沒想過要把你當(dāng)什么勞什子jiejie,我只想讓你成為我的女人!” 煢娘被他直白的話氣得漲紅了臉:“你……你怎么說不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