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瑕卻在對著一桌子的奏折發(fā)呆，見魯安道進來，便對他說道：“你來替朕找找?！?/br>
    魯安道連忙走過去，就聽見趙瑕一臉郁悶道：“往常三本奏折里就有一本讓我立后的, 如今怎么一本都找不著了？”

    魯安道本來以為是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聽到趙瑕這么說，一個趔趄差點摔一跤。他心里不由得吐槽：往常您看著那些奏折就頭疼，還特意囑咐這樣的奏折不許往跟前放，誰敢不顧圣意做這種蠢事，便是要找也該往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奏折堆里頭去找才對。

    雖然心里吐著槽，但魯安道還是乖乖地去找，誰知當(dāng)他好不容易找出一本要呈給趙瑕時，對方卻皺著眉頭道：“還是先將禮部與欽天監(jiān)的人叫來，待他們擬出個章程再說。”

    這深更半夜的，皇城的大門都關(guān)了，但皇帝有命，誰敢阻攔？魯安道領(lǐng)了口諭，正準(zhǔn)備讓人去叫這些大人入宮，卻又被趙瑕給叫住了。

    “阿……煢娘如今還在宮中，若是下了旨意，只怕會對她名聲有妨礙，還得先送她回家才行……”趙瑕的臉色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心中頗為舍不得，阿眠這才剛剛愿意接受他，他怎么就舍得將人送走，只得又道，“罷了，還是再等等吧?！?/br>
    到了這時候，魯安道總算是明白了，這位主純粹是睡不著在瞎折騰，可他又能怎么辦？只得乖乖地等著他下一輪折騰。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趙瑕又道：“如果不下旨，她反悔了怎么辦？”

    眼看著趙瑕一個人在殿中走來走去，魯安道不得不說道：“陛下，此時已是三更了，無論有什么事也得到明天才能辦，您還是早些歇息，明日下了朝見了賀姑娘，您的心自然就會定下來的?！?/br>
    魯安道一語驚醒夢中人，趙瑕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太過患得患失了，正如魯安道所說，一朝夙愿得償，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興奮中，根本就停不下來。

    魯安道見他似有所覺，連忙讓人將洗漱用品拿進來，伺候他洗漱上床躺下，剛準(zhǔn)備離開，忽然又聽見帳子里傳來響動。

    魯安道連忙跑過去：“陛下，還有何事？”

    趙瑕坐起來，緊緊地皺著眉頭：“她真的答應(yīng)了吧！我不是在做夢吧！”

    魯安道只得賭咒發(fā)誓，賀煢娘確確實實答應(yīng)了，且絕不會反悔。

    “不，我還是得去親眼看看，否則無法安心?！?/br>
    魯安道瞠目結(jié)舌：“可陛下，那云秀宮……”

    趙瑕一個眼神過去，魯安道立刻閉了嘴，老老實實給他換上衣服，又提著燈籠跟著趙瑕朝云秀宮而去。

    趙瑕進了煢娘的院子，立刻就被守夜的紅纓發(fā)現(xiàn)了，紅纓亦是一臉震驚地看著趙瑕，卻見他揮了揮手，紅纓張了張嘴，但趙瑕已經(jīng)走進了煢娘的房間，她只得無奈地閉了嘴。

    趙瑕進了房間，就坐在煢娘床邊。

    月光如洗，隔著窗紙透了些許光亮，趙瑕的目光適應(yīng)了黑暗，幾乎是貪婪地看著煢娘的臉。

    煢娘白天的時候哭累了，在乾清宮時就有些睜不開眼睛，一回來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讓被她的回答折磨了一晚上的趙瑕有些心里不平衡，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臉蛋。煢娘發(fā)出一聲嚶嚀，眉頭皺了起來。趙瑕立刻像是做錯事一般縮回手。

    好在煢娘大概因為太累并沒有醒來。

    趙瑕過了好一會才又重新看向她。

    睡著的煢娘看著越發(fā)的稚嫩，一頭如云的秀發(fā)散在了枕頭上，巴掌大的臉蛋恬靜可人，長長的睫毛乖巧地蓋在眼瞼上，一張花瓣一般的嘴唇微微張開，仿佛誘惑著人去親吻一般。雙手抓住了被沿，一左一右放在臉頰兩側(cè)，春蔥一般白嫩的指頭露在外面，簡直乖巧地可憐。

    說來也奇怪，之前趙瑕也見過她的睡容，只是那時候他還不確定這具身體里的人是不是沈眠，所以并沒有太多感覺，可如今看來，只覺得哪里都美，哪里都符合他的心意。

    趙瑕怕吵醒了她，便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事實上，只是這樣看著，他便已經(jīng)覺得很滿足了。

    而在院門處，紅纓壓低了聲音問魯安道：“魯公公，陛下這是怎么了？姑娘可還睡著呢，萬一……”

    魯安道嘆了口氣，一臉深沉：“你放心，就陛下現(xiàn)在的模樣，他只怕什么都不敢做，大概會這么看著賀姑娘一晚上吧。”

    “魯公公，您這話是不是太夸張了？”紅纓一臉不信任。

    魯安道沒有再理她，只是遠遠地望著月亮，一臉不被理解的高深。

    “寂寞啊……”

    第二天一早，煢娘是被陽光給叫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瞇了瞇眼睛看了一下外面，忽然她的鼻子動了動，覺得似乎聞到了一絲極其淡的龍涎香。

    昨天的記憶一下子跳到了煢娘的腦海中，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怔怔地捧著臉，人家都說女人在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之后就會發(fā)生很大的改變，甚至她看待事物的眼光都會發(fā)生改變?？伤@是跳過了戀愛，直接進入了結(jié)婚??！

    煢娘承認(rèn)，昨天她做出那樣的決定是有一些沖動的，但事后回想起來，卻并不覺得后悔，反倒還有了一點小小的期待。

    “啊啊啊……到底在想什么啊！”

    煢娘紅著臉蛋直接一頭栽進了被子里。

    這時，聽到她聲音的紅纓已經(jīng)拿著洗漱用品走了進來。若說煢娘原本還能自力更生，可在宮中這幾個月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被人伺候的生活。

    紅纓服侍她起床，只是在換衣服時，總是偷偷地看她。

    煢娘自己心不在焉，也就沒有注意到紅纓的奇怪的目光。

    換好了衣服之后，原本應(yīng)該有小太監(jiān)過來送早餐了，可煢娘等來的卻是一頂軟轎。原本以為對方是要將她帶到乾清宮，結(jié)果卻直接往宮外去了。

    趙瑕已經(jīng)換好了便裝，在宮門處等著她，見她過來，眼前就是一亮。

    煢娘今日穿了一身緋紅色的裙裝，雖然陽光燦爛，但因為已經(jīng)是深秋，所以還是有些冷，故而外頭罩了一件斗篷，用了絨絨的兔毛鑲了邊，簇在她的臉旁，越發(fā)顯得她容貌精致秀氣。

    待煢娘下了轎，趙瑕已經(jīng)迎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到還是溫?zé)岬牟欧判摹?/br>
    煢娘有些不好意思，卻沒有將手抽出去，只是見他帶著自己往宮外去，有些奇怪地問道：“我們要出宮嗎？”

    趙瑕替她理了理斗篷，才道：“恩，帶你去宮外吃東西?！?/br>
    “哦?！睙δ飸?yīng)了一聲。

    趙瑕帶著她出了宮門，上了一輛馬車，才說道，“我記得你以前很愛吃雙喜樓的早點，今天早上便去那吃吧。”

    煢娘臉都被點亮了，她以前就很喜歡吃雙喜樓的東西，重生后沒有機會去吃，還很遺憾。趙瑕見她高興，心中也是歡喜。

    待到馬車走了許久，煢娘這才后知后覺：“我們現(xiàn)在這樣就是約會吧！”

    趙瑕頓時來了興趣：“在你們那兒，男人若想娶一個女人，要怎么做？”

    “這可不簡單！”煢娘道，“他先得追求，比如說約女生吃飯啦、看電影啦，女生如果對他有好感，就會答應(yīng)他下一次邀約……”

    趙瑕忽然插嘴道：“那你以前被人追求過嗎？”

    這一箭穩(wěn)穩(wěn)地戳在了曾經(jīng)的單身狗身上，煢娘瞪了他一眼：“別打岔！”

    趙瑕秒懂，心滿意足：“好好好，你接著說。”

    煢娘不爽他那一臉笑意，故意道：“當(dāng)然，如果女生對他無意，就會直接拒絕，這種情況下，正常男生就會知難而退，但也有一些自信心爆棚的，覺得全天下女人都不可能拒絕他，死纏爛打，這就比較討厭。”

    趙瑕知道她在諷刺自己，卻也不生氣，反倒一本正經(jīng)道：“分明是我拒絕了全天下的女人，只懇求你的同意?！?/br>
    “……”

    無形之中被撩了一波的煢娘紅著臉又瞪了他一眼。

    趙瑕被她看得心癢癢的，連忙正襟危坐：“那接下來呢？”

    煢娘覺得自己段位太低，再說下去指不定又要被他抓到機會撩人，便強行轉(zhuǎn)移話題道：“怎么還沒有到?。俊?/br>
    趙瑕有些失望，但擔(dān)心她是餓了，拉開簾子一看，恰好就看到了雙喜樓的牌匾。

    “到了。”

    第五十章

    雙喜樓是個老字號食肆, 早餐的種類很豐富, 不少燕京人早上都會來雙喜樓吃東西。沈眠以前出宮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會來這里吃, 偶爾也會給趙瑕帶一點回去。

    雙喜樓有三層，一樓的大堂和二樓的雅座都是開放給所有人的，只有三樓從不開放，也不知是留給什么人的。

    趙瑕扶著煢娘下了馬車, 煢娘已經(jīng)戴上了面紗, 只露出一雙清凌凌的眼睛，帶著懷念看向雙喜樓的牌匾。魯安道早已在門口等著了, 見到他們過來, 便帶他們往三樓走去。

    三樓只有一間房, 布置的十分考究, 窗戶打開, 附近的景色一覽無余。

    魯安道已經(jīng)領(lǐng)著人上菜了, 都是沈眠愛吃的。

    待到菜上完, 魯安道帶著人退了出去，將門關(guān)上，房間里一下子只剩下趙瑕與煢娘兩人。

    煢娘有些好奇地四處看看，她在雙喜樓吃了那么多次，還是第一次上來三樓，她奇怪道：“你是怎么上來的？你向這里的老板表明了身份嗎？”

    趙瑕夾了一個煎餃放進煢娘的碗中，輕描淡寫道：“七年前我就將它買下來了，本想什么時候給你一個驚喜，誰知一等就是七年?！?/br>
    趙瑕并沒有打算賣弄可憐,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煢娘心里有些澀澀的，她說道：“其實這六年里我曾經(jīng)再見過你的?！?/br>
    趙瑕身子一震，急切地問道：“什么時候？”

    煢娘輕輕地嘆口氣：“大概是三年前的上元節(jié)吧……”

    賀煢娘是個相當(dāng)安靜乖巧的姑娘，大約是因為生長在這樣的家庭中，自小繼母不慈，父親待她也冷淡，養(yǎng)成了她有些自閉的性子。好在顧家發(fā)現(xiàn)她的處境后送來了桃蕊，桃蕊與她年紀(jì)相當(dāng)，卻是個活潑的，賀煢娘跟著她一起，也變得開朗了一些。

    那會靈魂狀態(tài)的沈眠已經(jīng)待在她身邊有好一段時間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困在這個小姑娘身邊，有時候看到她被meimei欺負(fù)難過落淚的時候，沈眠也會怒其不爭，可隨即又有些心疼這個小姑娘。

    所謂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在這后院里的確是生活不易。就算有桃蕊照顧著，但桃蕊的年紀(jì)也不大，雖然潑辣，但能做的事情也少，更多的時候，是她們兩人互相照顧著長大。

    大概是因為這種情況，賀煢娘反倒是堅強了些，不再像從前的軟包子樣。

    承平三年的上元節(jié)，據(jù)說燕京會有盛大的燈會，承平帝也會走上皇城的城墻之上與百姓同樂。

    桃蕊玩心重，便攛掇著賀煢娘偷偷溜出門去看燈會，賀煢娘被她說的心動，不過猶豫了一會就答應(yīng)了。入了夜，兩人從圍墻上翻了出去，一路來到朱雀大街上。

    賀煢娘很少出門，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看哪里都是新奇。桃蕊之前沒有來過燕京，這也是第一次參加燕京的燈會，只覺得琳瑯滿目，眼睛都看不過來。

    兩個小姑娘的手緊緊地拉著，在人群里穿梭，雖然沒有錢，但還是玩的很開心。待到了晚些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擊鼓聲，便聽見有人大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人一慌，跟著周圍的人都跪了下去。

    沈眠仗著自己是靈魂，大喇喇地看著站在城墻之上的趙瑕，只是距離有些遠，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瘦削的影子。她本想往前走點，看得清楚一些，誰知剛往前飄了幾步，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牽制住，只能無奈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趙瑕并沒有在城樓上待很久，接受了百姓的跪拜之后，他便帶著人匆匆離開了城樓。

    賀煢娘被桃蕊扶著站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我看到陛下了，陛下果然很威嚴(yán)，看起來也很年輕俊美！”

    沈眠笑起來，威嚴(yán)倒是，畢竟被人烏壓壓地簇?fù)碇贿^隔這么遠她到底是怎么看出年輕俊美的，小孩子的偶像情節(jié)這么嚴(yán)重嗎？

    誰知桃蕊也一臉認(rèn)真地點頭：“陛下的模樣是真的好看呢！”

    沈眠被她們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給逗樂了，心里油然而生一種成就感，畢竟是她養(yǎng)大的包子，就是厲害！不過隨即也有些悵然，也不知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趙瑕了。

    賀煢娘與桃蕊畢竟還是孩子，說完了就立馬拋在了腦后，桃蕊提議要去“走百橋”，賀煢娘卻擔(dān)心遇上張氏和賀閔，張氏向來不喜歡這種熱鬧的活動，但自從榮娘出生后，她每年都會帶榮娘來“走百橋驅(qū)百病”。

    因為賀煢娘的擔(dān)憂，她們便多等了一會，然后才朝著河邊走去。

    此時雖然已經(jīng)臨近午夜，但因為上元節(jié)這天燕京城會取消宵禁，人流根本沒有減少，橋上提著花燈的青年男女?dāng)?shù)不勝數(shù)。

    桃蕊這才有些懊喪：“姑娘，我們沒有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