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就在傅攸寧驚疑不定時,道旁一座宅院的大門突然打開,一道銀白身影破空而來,正正擋住她的去路。 額角滲出一層冷汗,心口狂跳如雷暴擊。她不得不停下腳步,暗暗調(diào)整著凌亂氣息,不自覺地將手中腰牌捏得死緊。 腰牌邊緣深深嵌進她的掌心,她努力睜大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模糊,隱約只見銀白衣袍的人長身當街,站立的姿儀端方雅正。 銀白衣角微微揚起,緩緩落下,行止間周身仿有流光,一派清風明月。 “夜巡而已,動靜這么大?” 不過短短九個字,語氣里有著不容錯辨的嘲諷與不耐,但在此刻落進傅攸寧耳中,卻有如山澗清泉,澄澈,瑯瑯。 這聲音終于讓她一路僵直的脊背緩緩松下來,腦中蹦出個不太合宜的念頭—— 此時便是去隨意哪家小食肆里拿張油膩膩的菜單來,只怕他也能念出這樣清越的風華吧。 那隊羽林果然沒再跟過來,只遠遠齊聲道:“梁大人,我等只是……巡夜經(jīng)過?!?/br> 銀白衣袍的人不動如山,聲調(diào)冷冷:“這條街不必巡?!?/br> “可是……”領頭的那一位勇敢出聲,卻又在某種不知名的威懾之下失了底氣。 傅攸寧雖目力模糊,聽得卻真切,此時便不做他想,撐著一口氣幾步撲到那銀白衣袍的人身前……毫不猶豫地環(huán)臂扣住他的腰。 “傅攸寧!”那人似是受了驚嚇,抬手就要揮開她,“你!” 傅攸寧毫無招架之力,只好緊閉雙目,任命地感受著自己雙腳騰空的瞬間。 海棠紅衣衫在月下夜色中如花輕揚,繼而重重跌落。 靜靜伏地緩了好一陣,傅攸寧才緩緩抬頭,僵硬回眸,半點血色都不剩的唇牽出上揚的弧度,露出一個其慘無比的笑。 身為一個武官,竟被同一個人,當眾一掌拍飛,兩!次! 銀白衣袍的人像是立時回過神,腳步略急,過來將她扶起:“我并未使力?!焙寐牭纳ひ綦m偏冷,卻有一絲微顫,又兼有濃重的疑惑。 傅攸寧很慶幸自己沒有當場表演腦漿迸裂。這種死法,可比被人一路追殺到累死還要難看百倍。 任他扶住站定,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肩上。頭顱無力低垂直到緩緩搭在他的肩上,她才慘白著臉,氣息紊亂地在那人耳邊低聲道:“梁錦棠,帶我回去。在我醒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我,求你?!?/br> 其實傅攸寧并不確定他會不會答應幫這個忙,畢竟他在眾人眼中素來冷傲??裳巯碌男蝿荩怂?,她不知自己還可以信任誰。 “你……” “別聲張,”傅攸寧緊緊閉著眼,強忍著什么,“我像是……瞧不見了……” 話音未斷,撐了一路的那口心頭血終于噴薄而出,濺在銀白衣袍的肩頭。 在墜入黑甜的一瞬間,她心中默默祝禱—— 但愿沒噴到他臉上,聽說這人一慣脾氣不大好的。 梁錦棠未察覺自己圈住她的手臂收緊,只是側著頭皺眉盯著自己的肩上。 血紅與銀白,在暗夜中氤氳斑駁,像雪天中宵里有繁花無聲盛放。 ***************** 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不知是否安全無虞,不知此刻今夕何夕。 好在十年繡衣衛(wèi)生涯造就了傅攸寧小野獸般的直覺。當腳步聲漸近時,她的身體比腦子先醒,虛弱無力的右手慢慢抬起,無聲地探向自己腰間。 可惜空無一物,指尖所觸,微涼。 她穩(wěn)住心神,盡力不去在意自己虛弱顫抖的手,不去考慮忽然失明的雙目,只是凝神側耳,試圖從那漸近的腳步聲中聽出一點頭緒。 來的共有兩人。 一個腳步略拖沓,像是老人家;另一個……仿佛沉毅穩(wěn)健,卻又極輕。 “……三爺,您的意思是,巡夜的光祿羽林整隊人都看到您將人一掌拍飛?”老人家開口,語氣里的幸災樂禍顯得格外活潑。 “我沒使力!”這一句似辯解又似反駁的低惱伴著重重的開門聲。 是梁大人啊…… 傅攸寧聽出是梁錦棠的聲音,便悄悄又卸了身上繃著的力,宛如癱瘓般顧自躺回原樣。 雖說平日里并無熟絡的交情,但一聽出聲音是他,她莫名地就定下心來,仿佛只要是這個人在,就不會有危險。 那老人家持續(xù)幸災樂禍地絮叨著:“老夫依稀記得,兩年前也有一位姑娘被您在演武場的擂臺上一掌拍飛,當時也是老夫給診治包扎的……喲,怎么又是她?這得多大的仇啊……” 沒錯,又是我,我也急欲探知這是怎樣的孽債。 此刻的傅攸寧內(nèi)心并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她不過小小一介繡衣衛(wèi)總旗,兩年內(nèi)被堂堂光祿羽林中郎將當眾拍飛兩次,還真是……不枉此生。 那可是梁錦棠。 那可是威震帝京的光祿羽林中郎將梁錦棠。 那可是讓許多江湖少俠鎩羽而歸的梁錦棠。 那可是當年在河西戰(zhàn)場上,打得鄰國宿敵成羌一見“梁”字旗就腿抖的少年名將梁!錦!棠!啊! 傅攸寧,你真了不起,壯哉。 “褚鶴懷,你廢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