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我在東都八年,就管了你三年,”傅攸寧咬唇,略尷尬,“你還管了我五年呢!那我叫你一聲百里大人你敢答應嗎?” “不敢?!比舴谴丝绦蝿莶辉剩倮锸舳喟胍酒饋砉?。 索月蘿忍不住打斷她倆敘舊:“你怎獨自一人?”她不信百里束音會托大到故意落單。 百里束音收回心緒,回道:“剛落地迎頭就是箭陣,接著北軍就沖出來,給打散了?!?/br> 她之所以被冠以“疾風百里”的名號,便是因她最擅以快打快,少有人跟得上她的速度。 眼下形勢也不容在此久留,梁錦棠利落決斷:“要一起嗎?” 百里束音習慣地看向傅攸寧,見她微微點頭,這才應下:“多謝梁大人?!?/br> 一行五人小心謹慎地向山上繼續(xù)進發(fā)。 今年的春獵之行才剛開始,孟無憂卻覺得已看到了一個嶄新天地。 行進中,他實在忍不出,還是問出來了:“傅攸寧,你當年在東都是有多威風???人堂堂一個分院副指揮使,竟還要看你眼色行事?!” 別以為天黑他就沒瞧見,百里束音對她那份明顯與職級上下相悖的尊敬,幾乎跟他平日在梁大人面前伏首受教的樣子一毛一樣! 顯然另兩位旁觀者有同樣的疑問,梁錦棠與索月蘿也頻頻回頭看過來。 “并沒有什么威風啊,”傅攸寧極少這樣被人矚目,一時無措,見百里束音悶頭笑著只顧趕路,也不肯幫著解釋半句,只好訥訥道,“我那時只是兼管候補武卒訓練的小旗,他們一進東都分院,頭一個認識的就是我……只是合作多年留下的習慣而已!” 孟無憂欣然接受了這個因果,再無疑問。 索月蘿看著百里束音的背影,心中卻大為詫異。原來大名鼎鼎的“疾風百里”,竟是曾在候補武卒中練足三年才轉(zhuǎn)正的?! 若有所思的梁錦棠卻無聲地笑了。 原來,傅懋安當年沒有騙他。 ——她沒你這樣耀眼的天分稟賦,可她有這世上最明亮的勇毅之心。 便是走在無燈無月、既阻且長的未卜之路,她自己也能從心底生出光來。 20.第二十章 不得不說,這支臨時滿員的五人將官小分隊陣容配備有些過于豪華。 有真正沙場對敵統(tǒng)帥經(jīng)驗同時又相當能打的梁錦棠;又有進可功退可守的超強主將百里束音;索月蘿與孟無憂輔攻;傅攸寧弩機遠程支援。 如此強大的搭配,若當真一路暢行至范陽,而無一場勢均力敵的酣戰(zhàn),那真對不起命運讓他們五人聚首。 沒料到……至少孟無憂與索月蘿沒料到,他們這支臨時湊的豪華群架五人小隊,遇到的第一場硬仗是……餓。 此時已是正亥時,夜?jié)怙L淡。 晚飯的飯點早已過了,最慘的是,從早起出發(fā)后,就無人有機會接觸到任何食物。 “少卿大人定是故意的,”孟無憂撥開面前擋路的雜亂枝葉,邊走邊碎嘴嘟囔,“天不亮就出發(fā),一路在馬車上沒得吃,又不準帶干糧……我眼下餓得想罵人?!?/br> 也是又累又餓的索月蘿正要搭腔,走在前頭跟著梁錦棠開道的百里束音沉痛感慨:“正所謂,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索月蘿與孟無憂面面相覷:“她在干嘛?”頭一回見有人餓瘋了就開始念詩的,真新鮮。 傅攸寧忍笑,輕道:“她在罵人啊?!?/br> 百里束音耳力極好,聞言回頭,沖傅攸寧笑笑。兩人曾在東都分院共事七年,哪怕這兩年大家天各一方,不通音信,可那七年的朝夕相處,已在大家身上都留下了太多共同的印記。 索月蘿被她倆那頗有深意的相視一笑鬧得有些好奇了:“什么意思?” “她就是想說,‘圈圈那個叉叉的,這日子真他娘的難過啊’?!?/br> 見傅攸寧一徑的笑,孟無憂插嘴道:“‘圈圈那個叉叉’是什么?” 反正餓著也是餓著,不如聊個閑天,免得總惦記著那餓的感覺。 百里束音便放慢了腳步,等他們?nèi)烁蟻砗螅庞中ρ裕骸笆桥K話,很臟很臟的臟話,臟到絕不能在傅大人面前說的那種?!?/br> “束音,你話有點密啊?!备地鼘帉擂伟l(fā)惱地扭頭,就見百里束音一陣黑風般閃到索月蘿旁邊去了。 孟無憂有趣的看著她倆,再次覺得,百里束音口中的傅攸寧,與他這兩年認識的傅攸寧,仿佛根本不是一個人。“為何絕不能在她面前說?” “因為全東都分院的人都知道,傅大人是鏡子式的人啊,”百里束音偷偷傾身覷向傅攸寧,見她只顧往前走,才壯起膽子對不可思議的孟無憂輕笑,“若你敢同她大聲吼,她定吼得比你更響三分;你若敢在她面前說臟話,她罵得比你還難聽?!?/br> 索月蘿聽得一愣一愣的,忽然開始懷疑,整個帝京光祿府大院中的幾百號人中,當真有誰是認識傅攸寧的嗎? “總之就是,你怎樣對她,她就會怎樣還你。不過她這人大方,總是多還些?!卑倮锸艨戳丝此髟绿}與孟無憂驚訝的神色,心中隱有不平,面上卻還是笑的。 “百里束音!”傅攸寧大約是尷尬到不行,忍不住朝她瞪過去嗔怨的一眼,壓低聲道:“你說,你接著說,動靜再大點,最好將‘獵手’引過來,被人五十打一包個圓滾滾,到時我看你仰天長嘯壯懷激勵八十功名塵與土!” “是三十功名吧?”孟無憂忍不住糾正,卻見傅攸寧噔噔噔小跑幾步,追上前頭開路的梁錦棠身邊去了。 百里束音看著她的背影笑道:“她在罵人?!蹦憧?,可不還是鏡子人兒么?你在她面前什么樣,她就什么樣。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噫,貴東都分院的傳統(tǒng)真是了不起,罵人都這樣文雅,”孟無憂嘖嘖搖頭感慨,“平日看你家總院的這些家伙全妖魔鬼怪、群魔亂舞的,沒想到分院竟還有如此臥虎藏龍的清流之地?!?/br> 索月蘿一聽就不干了:“我都沒說你光祿羽林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呢!” “二位真是對仗工整,用典流暢……”百里束音看熱鬧不嫌事大,兩不相幫。 自打傅攸寧到了帝京總院后,就從未與東都分院的舊同僚們通過音訊。她總覺得,自己在東都也不過就是過客,在她離開后,至多不出一年半載,東都分院就不會有人再想起她。 原來,在東都的那八年時光,不是只有自己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