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可她竟能守著初心,一步步走到如今。 鳴春忽然明白,為何齊廣云對師門上下全淡淡的,唯獨傅攸寧不同。 因為他們骨子里是同一種人,看著漫不經(jīng)心,內(nèi)里卻偏執(zhí)到近乎可怕。 正戌時,梁錦棠到寶云莊來接人。 鳴春聽得門外有動靜,趕忙起身迎到出來,見是梁錦棠,便福了禮,低聲道:“梁大人安好。” 見梁錦棠來意明確,鳴春也不阻攔:“傅大人也該喝藥了,煩您替我叫醒她,我這就去叫人煎藥?!?/br> 梁錦棠點頭應許,毫無異議地接手了看護的活。 可當他坐在花幾旁看著那張睡意沉沉的臉,就怎么也下不去心吵她。 她的臉色較前幾日已好上許多,看來她對齊廣云醫(yī)術的信任,也并非全然沒有道理。 客房內(nèi)燭火隨風搖曳,將人的影子拉得左搖右擺。燭花輕響,嗶剝炸開一地溫柔的心事。 傅攸寧,我舍不得叫醒你,你自己醒,好不好? *************************** 又好半晌,傅攸寧剛轉(zhuǎn)醒,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梁錦棠坐在旁邊盯著自個兒瞧,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齊廣云就進來了。 一見她正醒著,齊廣云氣沖沖翻了個白眼:“可惜我不在范陽,竟無緣得見傅大人威武風姿呢!” 傅攸寧張了張嘴,終究沒辯解。梁錦棠倒是冷冷瞥了齊廣云一眼。 “你也算我寶云莊老主顧,”齊廣云哪有心情瞧梁錦棠的眼色,只顧沖傅攸寧爆開了花,“大家總是熟人,一向交易也愉快,你若想死,直接同我開口??!我至少有一百種死法供你選的?!?/br> “我這不是正事嘛……”傅攸寧回神,訥訥應著,想抬揉揉眼睛,右手卻又一陣鉆心的疼,壓根兒抬不起來。 齊廣云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動什么動?!” “我右手……究竟怎么樣了?” “什么右手?哪有右手!你壓根兒就沒有右手!”齊廣云的臉色黑如鍋底,目光火亮火亮的。 “不要嚇她,”梁錦棠皺眉出言制止齊廣云的咋呼,轉(zhuǎn)頭對傅攸寧淡聲安撫道,“只是外傷?!?/br> “外傷個鬼,她骨折了,不過我又給接好了,”齊廣云以腳尖勾了床畔的雕花圓凳近前,沒好氣地坐下,“梁大人,其實你不必指望她會有柔弱的少/女/之/心。哪怕有人說她右手要廢了,她也只會想左手該怎么使弩機。你若打斷她雙手,她立馬會問江湖上有沒有用腳使弓/弩的秘籍你信不信?!?/br> 梁錦棠聽得重重皺起了眉,又心驚又心痛。 范陽那個庸醫(yī),竟沒發(fā)現(xiàn)?而傅攸寧這個小混蛋,竟也不吭半句,一路忍到回京?! 傅攸寧見他帶了惱意的目光朝自己看過來,沒來由地心頭發(fā)虛,尷尬將頭轉(zhuǎn)向一旁,試圖撐著坐起來。 眼尖的齊廣云忍無可忍地咆哮:“傅攸寧!你再亂動一下試試?信不信我將左手也給你卸了!” 梁錦棠聞言,冷眼睥睨,語帶寒冰,不疾不徐:“你試試?” 三個字,一記眼刀,齊廣云的氣焰立馬被打壓下去。 “大夫么……對這種莽撞的病人總是免不了生氣的?!?/br> 傅攸寧對眼前這樣的場面無言以對:“齊莊主,我只是想起來喝藥?!彼米笫种钢竸倓傔M門的鳴春。 鳴春手里端了碗藥,見屋內(nèi)一室火氣,手足無措地看向傅攸寧:“傅、傅大人,外頭有人找你。有好幾個,說是你繡衣衛(wèi)的同僚?!?/br> “我去瞧瞧?!绷哄\棠向鳴春頷首,心道尉遲嵐是太久沒被人揍過了吧?明明已將孟無憂借給他使喚了,還想出什么幺蛾子? 見鳴春走過去輕柔地扶著傅攸寧坐起,他才起身出門去。 待梁錦棠的腳步聲完全聽不見,傅攸寧急急向齊廣云啞聲輕道:“季蘭緗……” 齊廣云立刻打斷她,壓著嗓音低咆:“就說這些事你不必管!她若敢找你麻煩,我毒啞了她!” 當年他落魄時,只有傅攸寧對他伸出手。從那之后,他對師門的人與事,不過是利用。能為我用者取之,不能為我用者,冷眼旁觀。 他如今還愿與季蘭緗一爭高下,并非因為他還有什么熱血與抱負。 是他知道,傅攸寧絕不愿師門如別的許多同行那般,悄無聲息地沒落乃至消失。 在他有生之年,他會盡全力替她守住心頭的歸處。 ——小師弟,你資質(zhì)好,到你該在的位置,才能發(fā)光發(fā)熱;我再如何努力也比不上你用處大的。我若能看著你做到,也就如同自己做到,是一樣的。 偏激如齊廣云,到如今都還覺得,傅攸寧這想法,很愚蠢。 他甚至懷疑,她就是活得太無牽掛,所以只要死得有用處,她根本不在乎怎么死法。 “那些事有我替你去做,你就看著,咱們講好的不是嗎?”齊廣云笑笑,輕輕拍了她的頭,“你會活得好好的,長命喜樂,百歲無憂?!?/br> 會有人將她好生護著,任她嬌嬌俏俏、作天作地,將她從前沒有得到的,都一一補齊。叫她心有掛礙,叫她知道,她很好,也很重要。 因今日寶云莊還有一位棘手的病人,待傅攸寧喝過藥后,鳴春與齊廣云便先行離開了她所在的客房。 梁錦棠折回來時,門口只留了一名小丫頭照應。 “是尉遲大人有交代嗎?”傅攸寧小心覷著梁錦棠進門的神色。 梁錦棠搖頭,淡淡道:“是傅靖遙有交代。” “少卿大人?”傅攸寧對這位便宜家主始終無法以兄長看待,她始終覺得,還是將傅靖遙作為光祿少卿供著較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