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我想和你在一起。 原本癱靠在床頭上的林樊猛地直起了身體,手機從指間滑落。彌散在視線里的薄荷綠倏然轉濃, 如同打翻了的顏料盒, 大片大片地在眼前渲染蔓延,幾乎遮住了視線。林樊有些喘不上來氣, 身子一晃,差點從床邊摔下來。 那個罪魁禍首的聲音卻沒停, 微微局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經過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林樊聽見葉以謙繼續(xù)說,“林樊,我清楚現在沒辦法給你現在, 可我會盡我所能給你一個想要的未來。你等等我,就一年, 求你等我一年,我一定會回來。” 林樊抬手遮住眼睛。 七年前那個彬彬有禮、溫暖和煦的少年對她說,求你等我一年, 我一定會回來。 一年后她們卻因為susan的話失去了聯系。 旋轉的水晶球里,不斷紛飛的銀白碎屑攪起漫天的風雪,裹挾著葉以謙微冷的嗓音,沖進林樊的心里?!傲址?,如果你不忍心明確地拒絕我,我就當你答應了?!?/br> 林樊無法想象,七年前的葉以謙,究竟是懷著一種怎樣卑微又執(zhí)拗的心情,才能說出這樣無理取鬧的話來。 她等了七年也沒等到的一句告白,她猜了七年也沒猜出來的心思,她求了七年而不得的一顆真心,原來早在七年前一切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被那個還未走遠的少年親手攤開了在她眼前。林樊以為自己在漆黑的迷宮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找不到一個出口,卻不知道,葉以謙早就惴惴不安地捧著一顆心站在了她面前。 可是她沒有看見。 在她懸著一顆心進退維谷的時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近乎半盲的林樊伸手在地上來回地亂摸,顧不得時間已是深夜,抓起手機便將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幾乎是在一瞬間被接起。 七年的時間改變了許多事,也叫當年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變成了生人勿進的冷漠男子,可這個男子的聲音卻并沒有太多的變化,面對她的時候一如既往地溫柔耐心,“樊樊,怎么了?” 怎么了?沒怎么。 就是忽然之間很想聽到他的聲音,就是有些話很想要立刻告訴他,片刻也不能耽擱。林樊抬起一只手覆住眼睛,努力壓抑住聲音里的顫抖,一字一頓,濕潤的液體卻已經順著指縫緩緩流瀉出來,“沒事,我就是……有點想你?!?/br> 從七年前懵懵懂懂的喜歡,再到七年來的念念不忘、無法釋懷,最終抵達眼前沖口而出的思念,葉以謙,你有沒有聽見,你有沒有終于等到我的回應,我也喜歡你。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林樊聽著電話,看不見他的反應,只能聽到透過無線電波傳過來的清淺呼吸。對方好像是輕笑了一聲,林樊甚至能夠想見他清爽雅致的眉眼間帶著怎么樣的淺淺無奈和歡愉,“樊樊,我們下午才分開?!?/br> 是啊,她們下午才分開。可是對于她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一整個漫長的世紀,他是怎么過來的。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多多少少會叫自己心細如發(fā)的女朋友誤會,忙不迭地補上一句解釋,“我是說,其實你……” 林樊握住電話,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手機光滑的后殼,咬了咬嘴唇,腦袋里聽不大進去葉以謙到底說了什么,盤桓在腦袋里的念頭終于脫口而出,“葉以謙,我愛你。” 原本在電話另一端絮絮叨叨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半晌,林樊聽到電話另一端的沉沉嗓音,一字一頓,好像在做著什么宣誓:“我也愛你,寶貝。” 昏黃燈光下,坐在桌子另一端的男人手中的高腳杯一頓,望向葉以謙的眼神有些詫異,水墨渲染般黑白分明的眉眼倏然緊皺又很快釋然地松開,“是林樊的電話?” 淺藍色細格紋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明明方才周身還散發(fā)著三米之內生人勿進氣場的某人放下手機,側頭朝舉著水晶高腳杯揶揄他的宋墨,眉眼之間卻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笑意,“嗯?!?/br> “這天底下除了她,也沒什么人能叫葉家大少說出這樣rou麻的話了?!毕挛缭谌~氏好不容易逮到回公司簽署文件的葉以謙,正被葉之素冷若冰上的態(tài)度折磨得茶不思飯不想的宋墨怎么可能放過他,愣是等到了葉以謙把事情都處理完,這才薅著他大半夜地出來喝悶酒。 哪知道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林樊的一通電話打斷了。 宋墨隱隱地覺得,他這個難得酒量好酒品也好的酒友快要處不下去了——他現在哪還有什么需要借酒消愁的事情,葉家大少如今是抱得美人歸,正在濃情蜜意的時刻呢! 葉以謙電話音量小,房間里又放著舒緩的小提琴,宋墨沒聽到電話那端林樊到底說了什么,可他看見了葉以謙的反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某人,方才先是愣住而后笑容不可遏制甚至于幾近崩壞的表情已經叫宋墨猜了個差不多了。 不過宋墨并不是一個八卦到什么都要問的人,相比于直接問,宋墨更喜歡試探,“查崗?” 嗯?葉以謙看起來心情頗好,并沒有在意宋墨的口氣和動機,抬手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我倒巴不得她天天查崗?!卑筒坏锰焯炻犓f那三個字。 林樊的告白來得太突然,葉以謙在聽到的那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只怕夢醒時分,一切就消散了干凈。 宋墨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已經知道這頓酒就快要到了尾聲,果然還沒等他主動開口,葉以謙已經從桌前站了起來,招來侍者將他的大衣拿來,便邁開長腿朝門口走去。 宋墨不甘心,喊了葉以謙的名字一聲,晃了晃手上的酒杯,“怎么早就走,回去做什么?” 才開了兩瓶天價的紅酒,難道要他自己一個人喝完? 葉以謙只回頭看了他一眼,腳步都沒有停,“明天要陪樊樊去看畫展,我先回去休息了?!?/br> 看什么畫展?宋墨登時一怔,提高音量,“葉以謙,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的,林樊早就不畫畫了,這次回國以后我meimei都不敢央著她去畫展,你要同她在那種地方約會?”他這是主動往槍口上撞、往禁區(qū)上踩,就不怕被林面癱三振出局? 葉以謙搭在門把手上的手微微遲疑了一下,沒說話,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當然知道林樊再不畫畫了,他甚至還從蘇老爺子的口中聽到了有關林樊五年前除了車禍的消息。葉以謙不敢想林樊車禍后堅持不懈地給他打電話卻從沒有被接通到底是一種什么心情,甚至于一旦有過這種念頭他便內疚得寢食難安。可葉以謙也明白,林樊心里有個誰也碰不到的心結,看似無毒無害,卻始終懸在那里。 這個心結蘇老爺子不敢碰,蘇叢卉不敢碰,他也不敢,可他還是要硬著頭皮幫她解開。 葉以謙不相信單憑在林樊心里已經毫無地位的林正初臨死前的幾句話就能叫林樊完全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這件事情不會那么簡單,在林正初死前一定還發(fā)生過什么,而這件除了林樊沒人知道的事情,才是林樊放棄畫畫的重點。 林樊不愿意再去回憶痛苦的過去,可葉以謙做不到袖手旁觀。 宋墨端著酒杯,目光在葉以謙毫不留情地關上的門上停留了片刻,終于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他也是,連自己和葉之素之間的事情還搞不清楚,還有心思去顧別人的愛恨情仇。 林樊掛了電話便直接在床上仰面躺了下來,張開手掌,一片濡濕。所以這個傻瓜一直以為這七年來她們是在一起的,才會在之前說出那些意味不明曖昧不清的話來?天下第一的葉以謙也能糊涂到這個地步。 daisy不知道自家主人這又哭又笑的是怎么了,只聽見那八音盒叮叮當當的圓舞曲又開始了循環(huán),還以為是你東西惹的禍,抬起一只爪子去撥,誰知道剛伸出爪子來就被林樊摁到了一邊。 全天下最最最沒良心的主人瞪著眼睛恐嚇她,“別亂動。你要是敢把它弄壞一個角,明天我就把你送人?!?/br> 話音未落,擱在床上的手機“叮”地一聲進來一條短信。 林樊余光朝亮起的屏幕瞟了一眼,便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