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魯智深換了個蹲法,潘小園終于看清了他身前的那一小團……東西。 一個小蘿莉。 一個灰撲撲、臟兮兮、瘦骨嶙峋的小蘿莉。 一個明顯怕的要死,卻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看著一片狗rou往自己嘴里喂的……小蘿莉。 再一細看面容,潘小園眼睛直了。 “貞貞貞……貞姐兒?!” 貞姐看到她,眼睛圓溜溜睜開來,嘴巴張得老大,終于被見縫插針的塞進去一大塊rou。 然后她哇的一聲嚎啕大哭,穿過魯智深咯吱窩兒,直接飛撲到潘小園懷里,嘴里還叼著那塊狗rou:“六姨……六……六姨,嗚嗚嗚……” 魯智深轉過身,站起來。只見他衣襟半敞,胸口茸茸黑毛,方面大耳,一副絡腮胡,此時的神情又是無辜,又是無助:“兀那娘子,這小螞蚱,是你熟人?” 潘小園仰頭看看面前的羅漢塔,又看看懷里的小蘿莉,頭腦中一片空白,邏輯全死,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魯智深有點不耐煩。換成對面是個糙漢,估計早就一腳踢上去。但這時候也免不得耐心,放低了一點點音量,又問:“他們跟灑家說,這小娃娃是隔壁房里要的人——就是你的?” 幾個壯漢小弟此時才現身,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明白了事情原委。 當日潘小園試圖接手孫二娘酒店,央求張青派人去陽谷縣打探貞姐下落,說若是她過得不好,就給接過來,繼續(xù)給自己幫工。誰知張青的人是走了,轉眼她自己也被坑上梁山,此后的生活大起大落,也就沒再想過這一茬子事。 張青的小弟倒是如約去了陽谷縣,一打聽才發(fā)現…… 這是壯漢們轉述的原話,“那個直娘賊腌臜死爹,俺們去的時候,剛好撞見他把那小丫頭賣進麗春院,挑了好大一擔子錢,笑嘻嘻的往回走。娘的,俺們做強盜的都不干這等子齷齪事兒!俺們把人和錢都搶過來了,那個爹還求饒呢,說家里揭不開鍋了,再不賣,老婆孩子都餓死了!奶奶的,俺們給他揍了半死,怕出事,沒要他命。那孩子就給帶來了,再留他家里,左右給毀了!……” 帶著貞姐回到十字坡,那里已經是一片狼藉,盤踞了陌生的黑道老大。張青的那幾個小弟倒也乖覺,立刻悄沒聲繞道,改去梁山泊。 把貞姐帶上山的時刻,潘小園剛好在張羅搬家。張青那幾個小弟頭一次上山,暈船就暈得頭大,也不清楚山上的地理格局,只打聽到“潘六娘子如今住在魯智深隔壁”,便把人送來了。 屋子還空著,里面一堆雜物,半個人影沒有。張青那幾個小弟當即不知所措。這時候魯智深喝得半醉,聽到聲音,出來看個究竟。幾個阿貓阿狗里,有曾經去二龍山送信的,認得這和尚,當即在他還沒撒酒瘋之前溜之大吉。 于是哇哇大哭的貞姐,就這么被魯智深暫時收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哄了半天,還沒哄好呢。 潘小園眼睛直勾勾看地,聽完了這一整場戲,只說得出一句話:“深謝師父。奴家……” 魯智深絲毫不領情,不耐煩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回去罷!這群撮鳥,給灑家隔壁搬來一堆娘們,恁地麻煩!——喂,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鳥人欺負你們孤兒寡母,跟灑家說,灑家去揍他!” 潘小園哪敢計較他那句“孤兒寡母”,連忙賠笑著道謝了,那一大包熏狗rou留下,領著貞姐告辭。 院子里重新傳來焦香氣,混合著魯智深的粗聲大喝:“還沒烤好?滾開,灑家親自來!” 第93章 9.10 潘小園回到自己的小屋。貞姐撲通給她跪下了,哭著就磕頭:“六姨……” 潘小園趕緊給她扶起來,細細打量。分別沒幾個月,小姑娘又比以前瘦了一圈,眼睛顯得更大了,該發(fā)育的地方沒發(fā)育,衣裳倒還緊繃繃的,袖口短著一截,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做的了——想必是家里添了兩口人,日益拮據,只好先削減她的生活條件。 “你娘呢?”爹就不用問了。 “嗚嗚……一直、一直生病……不見好的……六姨你、你不是在吃官司,知縣把你放出來了?嗚……這里是哪兒?” 潘小園有一瞬間的猶豫。該不該告訴她,這兒是強盜窩、土匪寨、造反大本營,帶你上山的那幾個大叔大伯,全都曾經是橫行一方的惡霸,方才喂你狗rou吃的大和尚,曾經三拳打死人? 想了想,只得簡略地說:“是……是個安全的去處,這番把你帶離家,也是不得已……” 貞姐語無倫次地哭道:“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去那個麗春院……六姨,要是我爹找來,你求求他,別再讓我去……”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雖然懵懂,多少也知道麗春院是個什么地方。過去在家里一直聽大人擺布,命運全然不由自己。就算是被帶到麗春院的路上,也不過是哭一哭自己命不好,稍微跟大人頂半句嘴,啪的就是一巴掌。 直到來了幾個兇巴巴大漢,直接把她爹揍得趴在地上,口中污言穢語的罵了半天,又給她頭上罩了個黑布袋,混在一堆柴火里出了縣城。貞姐哪明白來龍去脈,只以為是讓壞人劫了,一路上少不得哭鬧,喊爹喊娘,直到最近兩天,發(fā)現自己還是全須全尾,有吃的有穿的,才約莫意識到,似乎是讓人救出了麗春院那個火坑,再也不會回去了。 但還是禁不住淚汪汪想家:“娘……” 潘小園摟住她,拍拍后背,安慰道:“你六姨沒能耐,眼下只能且顧著你。等以后有機緣,再……嗯……” 再送她回家? 她猶豫片刻,放開懷里的孩子,按著肩膀把她擺正,話鋒一轉,嚴厲了些:“你安心跟我在這兒,依然算我雇你,工錢歸你自己,我保證你安全。何時你回家后不會被賣到麗春院,何時我放你回去——這也是為你好?!?/br> 恩威并施一番話。貞姐抽抽噎噎地點頭:“全……全聽六姨的……謝謝你……你要我干什么,我都、都……” 潘小園給她擦擦淚,微笑道:“干什么?還和以前一樣——我過去教你的那些算賬的把戲,都還記得么?別偷懶,明天就開始幫我干活。” 潘小園深知,撥給她這么個寬敞的小院子,加上幾個小弟,如今還加上貞姐的食宿,不是讓她來吃閑飯的。在錢糧三巨頭的牽頭下,第一波改革措施很快就雷厲風行地落實了下去,一共三條。 第一,由公有制改為公私混合制。梁山好漢們的“進項”,改為底薪加提成,多勞多得。其中的提成部分,若是打家劫舍的收入,便四成歸當事好漢,六成歸山寨。比起過去的“三分之一歸好漢”,漲了將近一成的收入——當然大多數人也算不清楚,只知道漲了。高興! 當然,這只是個朝三暮四的伎倆。因為這四成的“私人收入”中,還包括發(fā)給出力小嘍啰們的獎金。具體數額,由帶頭好漢們自行定奪。 這措施剛一出來,梁山上下簡直亂成一團——分給小弟的錢,到底該有多少?居然沒個標準了! 金錢考驗人品,只是一瞬間的事。平素武功高強威風八面的好漢們,哪些是無良老板,哪些是冤大頭,立刻一目了然。 不出兩三天,各種奇葩的分配辦法橫空出世:吝嗇的如李忠周通,論功行賞之時,只拿出十分之一分給小弟,還包括傷殘撫恤金,弄得民怨四起。大家指著遠處少華山的營寨,說大哥你看,那里的史大少爺,獎勵他的部下,可直接是七成八成,大家一起快活,他還出錢請心腹的小弟們去逛院子哩! 看到超過半數的小嘍啰都在內訌罷工,柴進有點坐不住了,請潘小園過來商議,說這可不成啊,山寨的義氣要丟光了! 潘小園微笑著答:“不是說好了,觀察半月么?柴大官人放心,奴家心里有數?!?/br> 出乎她的意料,只十來天,那只看不見的手就開始起作用。潘小園派手下的肘子肥腸去打探調研,發(fā)現各路好漢們很快達成了一個通用的默認分配方式,據說是采納過去黃門山蔣敬制定的寨規(guī):加一保底,余下的若超過一定數額,再三七分配,各寨之間或有微調,但浮動超不過百分之十五。 本來這規(guī)矩十分復雜,因此梁山上沒人愿意沿用??涩F在風水輪流轉,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大伙也開始咬著筆桿子開始算。蔣敬設計了一個小小的可套用的宏運算公式,大家抄錄下去,每間賬房里都貼一張,很快也看熟了。 若是有人分得比這摳門,小弟們不滿意,嚴重的當即跳槽不干,去歸附別的大哥;若是有人分得比這大方,不免覺得自己吃虧。慢慢的,也都調整到了這個最佳平衡點。 至于各路文職和后勤人員,“提成”的數額,則由當月的績效考核分數決定??己藰藴誓壳斑€在制定調整當中。這一點,潘小園并不熟悉,也無權過問。更何況,晁蓋、宋江等領導層的績效考核,她哪里敢過問。 好在幾位帶頭大哥都沒什么私心,為了帶頭推行新政策,都給自己定了個相對中庸的收入范圍,說兄弟們平均進帳多少,他們便拿多少。況且,帶頭大哥們也實在不需要什么私人花錢的地方——難道要在一群小弟的圍觀下,視察濟州府畫眉坊么? 第二條改革措施,便是在梁山腳下的鄉(xiāng)村田野里,劃分出“實驗保護區(qū)”,由專人負責駐扎看護,只收保護費,禁止任何黑道白道的掠奪。 實驗區(qū)的具體位置,領導層討論了又討論,最后是晁蓋拍板,在水泊的西岸邊畫了一個圈,圈下了他的老家東溪村。梁山早期的多件大事——吳用說三阮撞籌、七星聚義、秘密商討劫掠生辰綱、宋江私放晁蓋——都發(fā)生在這里,可以算是革命發(fā)源地,老區(qū)中的老區(qū)。 開始潘小園還怕沒人愿意做這個看守的差事:梁山好漢的本分就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誰樂意做這個保鏢奶爸? 還真有,而且不少。隨著梁山發(fā)展壯大,吸收了三教九流以及高級軍官,真正的純土匪,其實已經變成了少數派。并非所有人都心悅殺人放火。有些人自重身份,下不去手,有些人自覺武功低微,本來也不愿意打打殺殺,丟人現眼。 譬如張青和孫二娘。張青這人有三個長項,第一是忽悠嘴炮,第二是做地頭蛇收保護費,第三才是那點兒上不得臺面的功夫。孫二娘更不必說,下蒙汗藥是一絕,真打起架來,恐怕連柴進都撂不翻。 兩人上山后,也湊過一次熱鬧,跟在赤發(fā)鬼劉唐后面,當了一回見習生,實踐了一次打家劫舍。闖進富戶家里,劉唐一聲令下,說這是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紳,按照晁蓋大哥制定的老規(guī)矩,留下老幼婦孺,其余的一律咔嚓。 張青夫婦哪見過這陣勢,硬著頭皮上,見到桌子下面躲著個十四五歲面白唇紅的小少爺,心里頭犯猶豫了,互相一對視,異口同聲地小聲問:“這算小孩不算?” 便是這一猶豫的工夫,讓那富戶家里的保鏢先發(fā)制人,打得熱熱鬧鬧,最后錢沒搶來多少,兩人各自掛了一身彩,還讓劉唐狠狠訓了一頓。 一瘸一拐回到寨子里,撞見武松,又讓他冷嘲熱諷了幾句。 夫婦倆沒面子,下決心再也不做這種費力不討好之事,窮就窮了。 現如今,從潘小園那里得到內部消息,說東溪村保護區(qū)眼下在招收駐扎人員。夫妻倆當即就遞了申請,請求在山腳下開設酒店,作為保護區(qū)前哨站兼保護費管理處——正是張青以前的老本行。 酒店落成之后,半數梁山好漢都參加了開張儀式。酒至半酣,張青拿出宋公明簽署的手令,當場給裱起來,釘在柜臺后面,呵呵笑著開口。 “各位兄弟看清楚了,從此這酒店后面的地盤,就是咱們梁山的實驗保護區(qū)。張青話說在前頭,大伙以后攔路搶劫、殺人放火,還請看準了,繞著點兒走,否則可別怪兄弟上報宋大哥,不給面子?!蠡镆侵С?,就把這碗酒干了!多謝!” 大伙哄笑著一口答應。本來就當是看一場戲,梁山周邊有大把的地盤可供掠奪,東溪村又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地面兒,他張青不就是武功低微,樂意在這兒躲清靜,俺們還懶得來呢! 酒店開張,不出所料,生意冷清,孫二娘的黑暗料理——盡管略有進步——也沒賣出去幾次。反倒是張青,第二天就開始造訪臨近各家各戶,通知了梁山的新政策。 “老人家,以后不會有好漢來串門要錢啦,也不會有人來搶你閨女,只要你每個月……嘿嘿,上繳一點兒錢物……不要太多,別擔心,俺們幫你們對付官府……有那不長眼的敢欺負你們,只要跟小弟說一聲,宋公明哥哥派人來給你們出氣!……” 張青的嘴炮功力堪稱梁山一絕,沒幾天,就把附近老鄉(xiāng)忽悠得死心塌地,連聲說什么,有梁山好漢罩著,可比那黑心官府要安適多了哇! 當然這差事也并非完全是空手來財。酒店開設沒多久,就遇上無良官兵前來東溪村打秋風,闖進老鄉(xiāng)家里要吃要喝。老鄉(xiāng)昨天剛剛給梁山交了保護費,這會子囊中羞澀,拿不出好酒好菜,被幾個惡吏一通好打。 消息立刻傳到張青酒店。張青感到了沉甸甸的歷史使命,當即點起所有的小弟,只留孫二娘看店,雄赳赳氣昂昂的前去拔刀相助。 官兵當然不是好惹的,一番惡斗,寡不敵眾,又派小弟突圍,飛馬上梁山報訊,搬來一群煞神救兵,這才將官兵趕跑。那時候張青已經躺地上動彈不得了。 十幾天的臥床不起,換來的是老鄉(xiāng)們的一幅錦旗,上面是非常時髦的四個大字:替天行道。 在月底的總結會議上,宋江高調點名表揚了張青夫婦的義舉。那幅替天行道的錦旗,就掛在了聚義廳最顯眼的地方。 張青用帕子包著頭,吊著手臂,慘兮兮地接受了表彰。大伙紛紛對他表示了無限的同情。 張青和孫二娘對視一眼,心底都是偷著樂。方才開會的時候,兄弟們你一言我一語,匯報了他們自新政策實施以來的“進項”——大多數都漲了那么一兩成。只有張青夫婦,靠著附近老鄉(xiāng)的保護費提成,收入翻倍。 這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悶聲發(fā)大財,才是硬道理。 不過終究沒有不透風的墻,“保護區(qū)比搶劫創(chuàng)收”的消息也慢慢流傳了出去。據說孫新和顧大嫂已經考慮,申請在西溪村設立第二個保護區(qū),去那里開酒店了。 吃水不忘打井人。張青夫婦倆一商量,派人給潘小園一次送去十五貫,感謝她的“內部消息”,讓他們成為了“保護區(qū)”的第一批受益人。 潘小園高高興興笑納了。她自己的工錢這個月還沒到賬。當初為表誠意忠心,拍著胸脯跟錢糧三巨頭保證,自己不拿底薪,只拿提成——山寨若是能扭虧為盈,自己便拿一個小小零頭;若是繼續(xù)虧,自己一分錢不要。這才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個人和集體利益牢牢綁定。 眼下新政策剛開始實施,舊體制慣性巨大,哪會有這么快見效。于是她至今身無長物,除了基本的吃住,沒一貫余錢。知道好事多磨,她也不著急。 不過張青他們送來一筆小橫財,倒是雪中送炭。她當即分了一部分,賞了三個小弟并貞姐;買了點狗rou和酒,孝敬隔壁的魯大師;自己又留了幾貫,剩下的派董蜈蚣全給武松送過去。 那些白衣飄飄、動輒甩出銀錠銀票的江湖大俠,畢竟只存在于傳說和話本子里。誰的錢也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尤其是武松這種,當初打虎得了一千貫賞錢,自己懶得找地方存,于是眼也不眨的就分給百姓的冤大頭。當然了,在梁山好漢口中,這件事被大家津津樂道,叫做揮金如土、重義輕利、仗義疏財、等等等等。 除了在關上守寨練兵,他幾乎所有的閑暇工夫都用來苦練武功,提升自我。盡管潘小園看不出來他還有什么提升的空間,但他說了,若是下次撞見包道乙,最好得能在他開口說鳥語之前,全面壓制一下。 所以,隨著多勞多得的新政策的落實,潘小園掐指一算,武松如今應該已經接近于吃土了,有必要接濟一下。 當然,顧及武松的面子,她還是說得挺好聽,說是還武二哥的債。 不過那錢當天就讓董蜈蚣捧回來了,苦著臉匯報:武都頭說用不著,讓她拿這點錢,置辦點換季的衣裳什么的。 既然他嘴硬,潘小園也就恭敬不如從命,自己也終于找了一回梁山代購,置辦了幾件應季成衣,換下了那幾身跟著她奔波野外的舊衣裳。在柴進夫人的點撥下,又終于想起來,添置了一點釵環(huán)脂粉香藥之類,總算活得像個女人了。 “梁山代購”已經被全面整頓,周老三早就被撤職查辦。這便是第三條改革措施:由各分寨推舉伶俐的小嘍啰,每寨一人,共同承擔代購工作。有競爭才有公平的市場,倘若好漢們嫌某甲收費高,大可多繞幾步路,去向某乙訂貨。原先公款報銷的各項開支,眼下大部分變成了私人承擔,品相分出了三六九等,虛報瞞報價格的現象當即大幅減少。 但這樣做的副作用便是,下山采購的人數增加,被官兵捉到的機會也跟著增加。短短半個月內,已經有過兩次險情,都是那代購的差點讓官軍逮捕歸案,不得不把身上挑的貨物全部扔掉,才得以順利逃回山寨。 潘小園跟柴進商議了一下,決定把山下的東溪村保護區(qū)變成一個代購據點。一些日常用品,山上無法自給自足的,就讓老鄉(xiāng)們幫忙準備,定時送到張青的酒店,算是抵消一部分保護費。這樣,梁山的人只要進村,就能獲得一部分補給,用不著每次都去濟州府犯險。 張青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每個月的進項也是步步高升,昔日那迷倒萬千少女的精壯身材,過去只是有個肚腩,如今呢,眼看著一點點整體發(fā)福起來。 而潘小園則覺得自己這陣子一定瘦了不少。每天從早到晚的工作忙活,不外乎在房里算賬對賬,派人出去調研反饋,對各項政策進行微調,不時還要接受晁蓋宋江等領導層,或是錢糧三巨頭的新指示,比過去在陽谷縣賣炊餅的日子,更是充實百倍。 于是有一次,從柴進那里開完會,剛要走,忽然被柴進的夫人叫進了內院。柴夫人平日說話輕聲細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怎么見客人。潘小園正納悶,人家款款走出來,吩咐丫環(huán)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子,笑道:“六娘子近日勞累,臉兒都瘦尖了。這些東西,你拿去補補身子?!?/br> 潘小園愣著接了,打開一條縫,一股子咸香味就涌了出來。約莫十斤的秋梨熏豬rou脯,肥多瘦少,夠她手底下所有小弟大吃三天的。 再看看柴夫人,一臉溫柔靦腆的笑,仿佛還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潘小園看看手里的一大坨熏rou,再看看面前的端莊閨秀,覺得這完全不是柴夫人的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