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隨他去。叫過貞姐,問她想不想跟著自己。 貞姐沒法說不想。她一個半大小姑娘,誰放心讓她一個人出門? 笑了:“那好,我和扈三娘,嗯,還有你武二叔,我們一塊兒去別人家做客?!?/br> 那個被扈三娘救出來的、姓李的貓奴小娘子,老早就約過他們看燈。這會子不知從哪里得知他們就在左近開店,還派個小廝過來提醒了下。 潘小園想起人家住的深宅大院,估摸著那只貓的價(jià)格,心想她應(yīng)該不介意自己多帶兩個家屬。大不了跟人家吃頓飯,然后各玩各的。貞姐高高興興答應(yīng)了。 潘小園又尋思,武松是早就答應(yīng)陪她的,況且他自己一個人,能玩出什么樂趣來?因此通知他一聲,讓他換身節(jié)日光鮮衣裳去赴宴,就回到自己房間,興致勃勃的鼓搗起衣衫、首飾、妝面來。 天色還早,武松坐在店里唯一一副“雅座”上,慢慢自斟自飲??粗饷鎻垷艚Y(jié)彩,紅燭搖曳,其實(shí)也沒什么興趣欣賞,只想著待會兒不知要赴的什么宴,有沒有好酒,口舌生津。 不一會兒,看燕青一身豐神俊采的出來,銀白衫子,絳紅腰帶,腰間玉佩,鬢邊簪花兒,萬里挑一的瀟灑美少年。武松嗤笑一聲。 “你穿白的,肯定給弄臟了。” 燕青桃花眼一瞇,看一眼武松,坐他對面,給他倒碗酒。 “武二哥,待會你出去,總不至于就穿這身吧?” “這身怎么了?” 暗紅小納襖,夠節(jié)日氣氛的了吧,還洗得干干凈凈,又不怕蹭臟。兩層的棉麻褲子,也是新洗的,還硬著;褲腳塞進(jìn)黃皮油靴,既不怕冷,也能走路,還防水。 燕青簡直恨鐵不成鋼:“一會兒我的——‘表姐’,是要跟你一塊兒出去的?” 武松不為所動,“嗯,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她會怎么穿戴?” 武松想想,沒問過,按照自己的理解,答:“今兒晚上冷,她大約會穿得暖些?!?/br> 說一個字,看燕青搖一下頭。武松喝口酒:“有話直說?!?/br> “你……總得跟她襯得吧?” 武松不解:“怎么講?”他覺得自己生得不賴,還比她高那么多,也洗澡洗頭發(fā)了,一身衣裳也干凈,如何不襯。 燕青無語:“武二哥,你要是用心打扮打扮,不是小乙夸口,今兒至少得有這個數(shù)的姑娘迷上你?!闭f著比劃個手勢。 武松又喝酒,笑了:“我又不需要這個數(shù)的姑娘迷我。” 燕青快急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了!有姑娘迷你,表姐才有面子??!不然她干嘛不提個木樁子上街?” 口干舌燥解釋了半天,武松這才有點(diǎn)開竅,為難道:“可我也沒什么好看的衣裳。就這身算是出門方便的?!?/br> 燕青覺得是個挑戰(zhàn),決定在出門前做一波好事,攢攢表姐口中的“人品”。 “我給你配?!?/br> …… 一刻鐘后,燕青一拳打在武松肩膀,滿意道:“差不多了。” 武松鏡子里照照,有點(diǎn)想笑:“怎么跟娶媳婦似的?!?/br> 燕青撇嘴:“比娶媳婦差遠(yuǎn)了!你到底——”說一半,自己給自己找到了答案,“你肯定沒去過上檔次的酒樓?!?/br> 這年頭貧富差距大,貴人們的裝扮,和貧下中農(nóng)天差地別。武松是草莽出身,要讓他自己整出這調(diào)調(diào)兒,還真是趕鴨子上架。然而今天上元之夜,就是圖個歡快熱鬧,誰不是把自己往富貴里裝扮呢? 武松左看右看,還是覺得這審美略娘氣,有種奉命混進(jìn)東京上流社會當(dāng)細(xì)作的錯覺。拔下頭上的滴粉縷金花兒,又拽下來一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呐遄?,聞一聞,果然奇怪的香氣是從那上面散發(fā)出來的。 這才覺得順眼了些,“就這樣吧?!?/br> 燕青眼看著自己的珍貴收藏被他棄如敝屣,心疼得直皺鼻子,也不敢再堅(jiān)持什么別的了,多余的東西收起來,轉(zhuǎn)身莞爾一笑,替他整整腰間的蹀躞皮革帶,躊躇滿志地說:“表姐不滿意,你回來揍我?!?/br> 武松不以為然地一笑,嘟囔一句:“她應(yīng)該怎么都滿意?!?/br> 燕青被這句話鎮(zhèn)住了,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武二哥,你還是很有天分的?!?/br> “什么天分?” 不跟他解釋,有些人適合無招勝有招。 轉(zhuǎn)而不經(jīng)意問他:“武二哥,表姐什么時候成嫂子,小乙夠不夠格吃你的喜酒?” 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武松隨口說:“不知道?!?/br> 燕青錯愕:“不、不知……” 隨即嗤的笑了。本來想著跟武松拉拉關(guān)系不容易,想不到是一路人。 “武二哥,不是我打擊你,你要學(xué)小乙的風(fēng)格,還……怕是還差點(diǎn)水平?!?/br> “什么風(fēng)格?” 燕青不好意思說出“只撩不娶”、“始亂終棄”這樣的詞兒來,想了想,還是提醒他:“你……要是對女人家不負(fù)責(zé),那叫耽于女色,小乙看得過去,也有別人看不過去,影響你在山上的前途?!?/br> 武松這才明白,一碗酒端起來喝干了,灑了幾滴,灑在那錦緞衣襟上。 他燕青肯定是不能理解,誰知道原來不是他不愿負(fù)責(zé),是她不樂意讓他負(fù)責(zé)呢?這話說出去,任誰聽了,都像是“始亂終棄”的狡辯詞,沒人信他的。 于是不言語,斜斜坐回座頭上,沒給燕青留位子,擺明是他可以走了。 燕青心思一轉(zhuǎn),這里頭有貓膩。 “你們鬧別扭了?” 武松搖搖頭,也不算。 燕青覺得挑戰(zhàn)又來了。他燕小乙自恃還沒有拿不下的姑娘,眼看著武松在這里原地踏步,他技癢。 又給他倒碗酒,推心置腹:“武二哥,你信不信,梁山上的人,雖然都跟你拜了兄弟,但是只有小乙一個兄弟,若是聽了你在女人上栽跟頭,不會笑話你不是好漢。” 武松接過酒,沒喝,若有所思。 燕青對待女人的態(tài)度,在梁山上可以算是個鐵骨錚錚的異類。說不定……他能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而且還不會笑話他! 內(nèi)心糾結(jié)了一刻,他本身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打架打不過人家,還能讓別人來助拳呢。當(dāng)初請孫二娘來救命,他可是一點(diǎn)沒猶豫。 跟燕青尷尬笑笑,一碗酒一飲而盡,想想怎么開口。 “你表姐,那個……六娘子,她……” 這種話頭一次說出來,還是難以啟齒。燕青微笑著不催??纯赐饷嫣焐€沒黑呢。自己給自己斟碗酒。 “她說愿意跟我好,但是不愿意……嫁人?!?/br> 外面噼里啪啦的,有人放了一波炮仗。燕青一只手僵在半空。 “你——再說一遍?” 武松原封不動的重復(fù)了一遍,左右看看,難堪透了。這廝果然要笑話他。 燕青放下酒壺,拍拍自己腦袋,慢慢說:“武二哥,你上輩子修了什么福分,遇見個肯跟你好,又不讓你負(fù)責(zé)的女人,怎的小乙這么多年,一個也沒見過呢!” 武松吃一驚:“你說什么?” 燕青連連搖頭:“老天不開眼,換了我,求之不得!” 武松腦袋里繞個彎,算是理解他意思了,笑斥一聲:“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br> “我也跟你說正經(jīng)的啊——好吧,你是非要負(fù)責(zé)是吧?自己給自己栓繩子戴銬子,回頭后悔了別來找我——” “不后悔?!?/br> 燕青心酸地?fù)u搖頭。仿佛寺院里的老主持,眼看著癡男怨女悲歡離合,笑他們看不破紅塵。 吸口氣,要說什么,還是善心大發(fā),勸一句:“武二哥,表姐這樣的人千載難逢,你還是……別負(fù)責(zé)了,該干啥干啥,以后你就明白小乙一片好心?!?/br> “不明白。” 燕青:“……” 盡管同為直男,他覺得有必要跟桌子對面那人劃清界限。 “好,要我?guī)湍阏以?、想辦法是吧?不用你謝我,往后你后悔了,寄一頓打,小乙感激不盡?!?/br> 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shí)知道武松是記恩的人,哪能說不謝就不謝呢,對他燕青來說,簡直是無本的買賣。 武松不多話:“說?!?/br> “要先問你幾個問題。” “問。” “表姐以前嫁過人,是不是?如何收場的?” 武松點(diǎn)點(diǎn)頭,或多或少大家都知道這事兒,于是說了,末了補(bǔ)充道:“……我沒有怪她的意思,不過……偶爾……有點(diǎn)……我也……況且,我大哥讓我……但是……其實(shí)……” 燕青打斷:“跟她開誠布公談過這事嗎?” “沒有?!眱扇诵睦镆桓蹋趺磿S便談。 燕青瞬間便想明白了幾百件事。起身,柜臺里抓一把筷子,抽一根,啪的一聲,放桌上。 “那……換了你,你可曾跟她說過,萬一日后不幸相看兩厭,你自愿放妻,不會糾纏?” 武松一怔,想想便說:“不會厭啊……” 燕青筷子頭敲敲桌子,“不是讓你當(dāng)真,這個態(tài)度,表過沒有?” 武松搖頭。沒有,其實(shí)也不太愿意表,誰愿意自找晦氣,還沒打架呢,就想著怎么療傷? 啪!第二根筷子?!吧狭荷剑l的決定?” “……我?!?/br> 第三跟筷子,“梁山上,誰混得好些?” “我?!?/br> 再一根,“談沒談過以后怎么著?” “沒有。”她都不要他負(fù)責(zé),如何談。 燕青嘆氣,第五根筷子撂下去。 “你說你求娶,怎么求的?幾次?” 武松想想,好像說過兩次。把兩次的過程簡略說了。 啪!啪!燕青一臉嫌棄,“三媒六聘在哪里?空手套白狼,一點(diǎn)誠意沒有。” 武松辯解:“我覺得她不在乎這個……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