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楚荀又轉(zhuǎn)向梅家夫婦：“大哥大嫂路途勞累，既然千燈并無性命之憂，來日方長，朕安排人送你們先回客棧休息？”

    梅大公子點頭，干坐了半天也挺無聊，又在宮里，行動拘束。他提了個建議：“要不讓阿蕓留下來，以防萬一？”

    都沒等楚荀表態(tài)，謝蕓立即踩了一腳她相公腳板，搶答：“不用！千燈這兒沒有萬一，我還是出去找找弄醒她的辦法。宮里太悶，我想不出來?！敝x蕓好幾年沒見到楚荀，覺得現(xiàn)在的楚荀比她記憶里的太子恐怖了不少，她要留下來，皇上萬一沒話找話問她之前都用了什么方法弄醒梅千燈，她可要怎么說。哦，無非就是拆了雞毛撣子撓人全身癢癢、拿枕頭捂住梅千燈整張臉、在人家耳邊突然大喊、往人嘴巴里抹辣椒油、給人聞臭蟲和屎殼郎……“相公，我累了，我們先找客棧休息半天吧！”

    梅大公子挑挑眉毛，看著夾著尾巴的謝蕓。

    楚荀剛想喊莫念遠陪著跑一趟，送夫婦二人去京城最好的客棧。

    趙墨染又插嘴：“大哥大嫂，不必去客棧那么破費，直接住我那兒去就行了。我的住處大，只有我一個人住，空著也是浪費?！?/br>
    梅大公子私以為趙墨染這提議不錯，閑時還能和趙盟主家的公子切磋切磋武藝，正欲點頭同意。楚荀忍無可忍，強勢打斷：“趙墨染的住處偏遠，來去不方便，還是住客棧近一點，何況現(xiàn)在京城最好的客棧是莫念遠開的，莫念遠你難道要收房錢？”

    “不收，不收！”莫念遠多機靈的人，他忙擺手。那客棧名義上是莫念遠的，實際上背后的大老板可不就是當今皇上。一邊做生意，一邊暗搓搓各種調(diào)查打聽，皇上才是最精明的那個，賺錢辦事兩不誤。

    小劍抬頭，視線徘徊，嗅出了些火藥味，默默后退了幾步，假裝玩小玩意。

    趙墨染還不知死活：“都是一家人，還是住在一起吧！”

    楚荀額角青筋暴起，誰跟誰一家人？他丫兒的原來想給趙墨染和盟主家留些面子，有些窗戶沒有捅破。今朝真是這不知好歹的趙公子惹毛了皇上，只聽皇上冷冰冰的聲音想起：“趙愛卿，朕還有許多事情沒同你商量完，你這是想擅離職守？”

    “微臣不敢。”

    “你公事繁忙，如何能照顧周全大哥大嫂。還要朕下道圣旨，你才不來瞎摻和是嗎？”

    “微臣不敢……”

    莫念遠陪著梅家夫婦一離開，朱里終于抱著梅千燈回來了。

    楚荀眼疾手快，一陣風似的來到朱里面前，接過梅千燈抱在自己懷里?！澳憬o她洗個澡，可比生孩子還慢?！?/br>
    朱里心虛，都不敢看楚荀的眼睛，打哈哈：“梅姑娘有傷在身，奴婢洗慢點，小心謹慎些好?！敝炖镄睦镏贝蚬?，還不停在想，啥時候跟皇上說好呢？臺詞怎么編好呢？萬一皇上不信宸王的話不肯親人家姑娘？額，應該不會吧。

    “朱里，小殿下來看千燈。你同小殿下說說他小時候住在這里的事情?！背靼衙非糨p輕放到床上，順手摸了女俠的小臉蛋一把。美人出浴，小臉蛋還染著一層淡粉色。手感極好。

    楚荀也在腹誹，他倒要看看朱里和梅千燈要怎么圓這個謊。

    “皇上你……”

    楚荀眼里沒有朱里，就讓她帶著小劍守在梅千燈房里，再不理她。他拽著趙墨染去了書房。深以為，皇上被趙墨染炸毛，說到底還是因為喂藥一事，某人懷恨在心。

    “趙愛卿，當年朕問你千燈下落的時候，你可還記得自己是怎么說的？”楚荀翻舊賬。

    趙墨染也不怕他，“臣說不知道。”

    “梅六公子臨走，你給了他一塊君子令，對他說了什么？”

    “請皇上明示?！?/br>
    “你說所有錢氏客棧都能幫他。”

    “是。”

    楚荀怒極反笑：“呵呵，趙愛卿不愧是武林盟主之子，連錢萬三都差使的動?！?/br>
    趙墨染：“商人無往不利，不過是買賣關(guān)系罷了?！?/br>
    “可你這手瞞天過海，真是把朕瞞得好苦?！?/br>
    “皇上誤會了，之前小七和錢老板的關(guān)系，臣真的不知道?！?/br>
    這事兒沒憑沒據(jù)，趙墨染打死不承認，楚荀也拿他沒有辦法。

    楚荀并不糾結(jié)，大家都是明白人，點到為止。他話鋒一轉(zhuǎn)，又道：“當年小劍從天而降，我們苦無頭緒，卻有人故意向朕透露了岳家的族譜還有莫念遠的身份。那個人是你們趙家派的。”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趙墨染保持沉默。

    “梅家還在梅子洲頭時，因袖藏劍法名動天下，又是武林世家，梅家子弟數(shù)不勝數(shù)，有時候風頭都蓋過了趙盟主。世上有光就有影，江湖險惡，有時候明爭暗斗可不比朝堂里遜色，趙愛卿你說是不是？”

    “臣愚鈍，臣越來越聽不懂皇上的意思。”

    楚荀走到書桌后面，拉開一格抽屜，將幾封半舊的信丟在桌上?！半揠m然不確定趙愛卿的想法，不過你爹的想法十分明顯?！蹦切┒际勤w盟主給趙墨染的家信，不知怎么竟在楚荀的手里。

    趙盟主是權(quán)力之巔的人，早就無法做到一個純粹的俠客，他必須權(quán)衡整個江湖的利弊，還有對盟主之位的利弊。梅家在江湖上的好名聲，有時候是把雙刃劍，趙盟主一直十分忌憚。他一直希望能借勢借力削弱梅家，在給趙墨染的信里自然也常有吩咐，讓趙墨染多加注意，把握好機會。

    “臣不曾做過任何傷害小七之事?！壁w墨染語氣淡然又堅定。但顯然是避重就輕。

    楚荀無所謂的笑笑，“你從前總是在千燈耳邊吹風，說皇宮不好，會困住她，會傷害她?？赡阕约翰灰惨粯記]有去保護她，江湖不也一樣人心險惡。你有什么資格，來挑撥朕與梅千燈的關(guān)系？”

    趙墨染不假思索：“因為我喜歡她！”

    “真巧，朕也喜歡她?！?/br>
    楚荀話音一落，兩人之間陷入無聲的過招。眼神里火花四射，氣氛像干柴，隨時可能會一點就燃，就爆炸。

    “臣斗膽，臣以為皇上與小七在一起，是占盡身份的優(yōu)勢而已。若皇上不是皇上，小七還會對皇上另眼相待嗎？”梅千燈當年進宮伴讀，那是一顆赤子之心，連認識都不認識楚荀就已經(jīng)決定要鞠躬盡瘁；后來各種時候，楚荀是君，趙墨染是臣，處處壓制。

    楚荀微微一笑，“朕就是占盡先機了，你覺得不公平？”

    “是?！?/br>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這就是現(xiàn)實。你還指望說出來以后，朕讓你三分？”

    “……”

    “方才那些還沒算完的舊賬，還有你說的以下犯上的話，朕暫時不追究。朕現(xiàn)在就不公平的命令你，以后見到梅家人不許跟千燈喊一樣的稱呼。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不要亂喊。”

    趙墨染也學楚荀的樣兒微微一笑：“皇上，這事兒是臣占了先機。十天前臣已經(jīng)向梅大當家提親，大當家也同意了。所以按理說，臣先叫那些稱謂，也不算不合規(guī)矩。”

    ☆、第82章 事與愿違

    朕是一個有修養(yǎng)的皇帝。

    朕是一個有修養(yǎng)的皇帝。

    朕是一個有修養(yǎng)的皇帝。

    皇帝楚荀默默在心里念叨了三遍，又深呼吸了一口，可腦海里還是有千萬只小楚荀在噴火。

    不行，他又吸了一口氣，袖子下的雙手握拳，他很想一拳頭揮上趙墨染那張欠揍的臉。

    但他沒有，皇上怎么能失態(tài)，他是一個有修養(yǎng)的皇帝！而且楚荀估計自己也打不到這個功夫很好的臭不要臉。

    當楚荀吸了第三口氣的時候，終于基本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朝趙墨染彈出一根食指，道：“京城最近街頭失竊案頻發(fā)，御史都已經(jīng)上書彈劾京兆府了，你這個京兆少尹就忙著跟人提親？”

    趙墨染雖然是武林盟主的兒子，在江湖上位高權(quán)重，此時也就是個四品官，顯然沒膽子去和皇帝造反。他方才頂嘴加上說了提親的事兒，也是一時沒忍住，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年輕，難免頭腦一熱。這會兒瞧楚荀忍了又忍，坦白講，趙墨染還真怕這位容易炸毛的皇帝會把他發(fā)配邊疆。

    區(qū)區(qū)小賊算什么？

    “臣這就去辦！”

    飛也似的出宮去了。

    楚荀望著趙墨染的背影，真真是咬牙切齒。

    以至于當他再次走進梅千燈的房間，小劍看到楚荀的臉色，刷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小心翼翼問：“皇上大大，你怎么了？”

    楚荀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生出個作弄人的小心思。他朝朱里擺擺手，只把小劍留在了屋子里。眾所周知，楚荀是個明明有顏值還要靠演技的實力派。他對著小劍愁眉苦臉。

    小劍最是會看人臉色，蹭過去安慰：“大大，你是擔心未來小舅媽的傷勢嗎？”方才朱里已經(jīng)同小劍簡單解釋過梅千燈的性別問題。

    楚荀瞟了一眼床上裝昏迷的梅千燈，又嘆了口氣，才道：“小劍啊，這些年你也知道，朕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到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卻為了朕受罪。朕十分內(nèi)疚?！?/br>
    “沒關(guān)系的，大大以后對小舅媽很好很好，補回來就行了。”

    心機帝默默給小劍豎了個大拇指，朕就是喜歡這么會說話的小盆友。他順著接下去：“朕也想補償她，朕一直想把她找回來，然后對她很好很好，從前就讓她受了好多委屈。朕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都送到她眼前?？墒恰?/br>
    小劍眨巴眨巴眼睛：“大大遇到了什么難事嗎？大大可是一國之君呀，有何能難倒的？”

    楚荀苦笑，發(fā)自內(nèi)心的話：“坐擁天下又如何，天下間許多東西不能左右。比如你未來小舅媽，可能要跑了?！?/br>
    “？？？”寶寶才七歲，皇上不要繞著彎跟寶寶說這么深奧的話。

    “她可能要嫁給別人了?！?/br>
    “嫁給誰？”

    “武林盟主家前段時間去提親了，她爹爹也同意了這門婚事?！?/br>
    梅女俠放在被窩里的右手條件反射般抽了抽。袖藏劍法第一招“袖風”就是要袖中生風，打架殺人的時候極快的把軟劍從袖子里抽出來。此刻，毫無疑問，她差點要拔劍了。

    小劍問：“那小舅媽喜歡趙大人嗎？”

    楚荀憤憤然：“要是喜歡，早嫁了，她又怎么會獨自飄泊在外?！?/br>
    梅女俠心底里表贊同。

    “小舅媽會逃婚嗎？”小小年紀，這娃懂得倒挺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向來是識大體的人。”

    “沒有關(guān)系的，大大?！毙ν熘鞲觳玻虢o他力量，“小舅媽現(xiàn)在都沒醒過來，他們總不能拖個昏迷的人拜堂成親。何況，小舅媽就躺在這里，又不是遠在天邊。大不了，大不了我們耍耍賴，不放他們進來接人走?！?/br>
    楚荀無聲無息咧開嘴，嘴角上揚，揉揉小劍毛茸茸的小腦袋。這奶娃子果然沒白疼，瞧瞧，生得多聰明，簡直跟朕一樣聰明，說的話都說到朕心坎里去了。

    莫念遠送完梅家夫婦，回宮接走小劍。

    朱里進來喊楚荀吃午膳，正午早過去，楚荀雖然被趙墨染搞得一肚子氣，可胃里空空，餓的感覺挺強烈。遂起身去飯廳里用膳。

    邊走，他邊打量朱里，怎么還不跟朕說睡美人的故事？

    “朱里?！?/br>
    “皇，皇上，有啥吩咐？”

    “你早上都在忙什么，有什么要跟朕說的嗎？”

    朱里打了個激靈，“??？皇上的話奴婢不太明白?！?/br>
    楚荀極其鎮(zhèn)定：“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宮里沒了小鏡子，朕缺了個貼身伺候的太監(jiān)？明覺殿里許多事情還是要靠小鏡子，你們恐怕不行。比如朕沐浴的時候，朕不要宮女伺候。還有比如給梅姑娘煎藥，還是小鏡子會把握火候。哎，也不知道她幾時能醒過來……”

    “是，是這么回事。要不，奴婢再去太后娘娘那兒挑個聰明機靈的小太監(jiān)調(diào)過來？”

    楚荀忽然不大想跟粗線條的朱里說話了，朕的潛臺詞是要新的小太監(jiān)嗎？！朕給你劃的領(lǐng)子不夠明顯嗎？坑都給你挖好了還不跳！朕派一堆小太監(jiān)來嫩死你這小婊砸！

    “皇上？？皇上？？”

    朱里看著氣呼呼疾步而去的楚荀，特別莫名。

    飯桌上，楚荀邊吃飯，邊又想：他要啥時候去完成那個喚醒的儀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