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法雨小聲道:“閔夫人叫蓁蓁呀?!?/br> 靈藥神色平靜,囑咐道:“這些白絹,萬萬要收好,再瞧好了,上頭都有哪些人?!?/br> “嫁了人的多,未出閣的少,武將家里頭多,文官家里頭少,最有權勢的就是這肅毅侯府、忠義伯府、太常寺卿劉家,還有讀書人家里頭也有,翰林院吳侍講家里頭的六姨娘、國子監(jiān)祝司業(yè)家里頭的姑娘……”法雨一張張整理了,說給靈藥聽。 “真是不要臉。”法雨發(fā)表評論,“怎么能這么不要臉呢?”她仰著小臉問靈藥,大眼睛充滿了求知欲,“公主,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聰明?!膘`藥含笑看著法雨,“法雨,想不想從寺里頭出去?想不想賃個大房子?到時候我再給你買幾個丫頭,天天伺候你吃飯穿衣端茶倒水好不好?” 法雨眼睛亮亮的,“這樣再好不過了啊,可咱們有錢嗎?” 靈藥指了指真如手里的一沓軟軟的白絹,微微一笑:“一張一萬兩?!?/br> 法雨茫然。 靈藥點點法雨的頭,說給她聽:“這些要是流傳出去,少不得害了這些夫人小姐的名聲,這樣就太不地道了,咱們哪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法雨茫然點頭,道:“是啊,咱們不能這樣做?!?/br> 靈藥眼睛亮亮地看著法雨,諄諄善誘:“若是報了官呢,官府必定會一家一家的對著取證,那這些夫人小姐家里知道了,是不是就亂了套了?” 法雨繼續(xù)發(fā)呆:“是啊,不止亂套,有的說不定就被打死了?!?/br> 靈藥皺起眉頭思索:“那怎么辦好呢?” 法雨張了張嘴,道:“是啊,怎么辦好呢?”忽的一拍額頭,像想起來什么似得,“咱們偷偷地去找這些夫人小姐,好好與她們說說,賣個人情給她們……” 靈藥眨眨眼睛,歪著頭道:“一個人情賣多少銀子呢?” 法雨呀的一聲叫出口,又忙捂了嘴巴,小聲道:“公主,你這是要敲詐勒索?。 ?/br> 靈藥笑而不語。 第4章 布局 法雨心里裝了事兒,夜里就睡得不大安穩(wěn),后半夜下起了雨,風卷著雨絲,霧裹著濕氣,到了第二日晨起,雨依舊沒停,法雨一起身就瞧見公主裹著一層薄被,眼神恍惚地瞧著窗子上的黃黃的砂紙。 屋里支了一個簡陋的熏爐,法雨將衣衫鋪在上頭,慢慢熏烘,過一時聽得外頭摔摔打打的,蘭因撐著把傘,帶了一身雨氣推門而入。 法雨就嚷起來:“你能不能輕點,公主才好,過了寒氣怎么辦!” “公主萬金之身,哪就這么嬌弱了。”蘭因將一盤蘿卜絲糕擺在桌上,袖口微動,腕子上的金鐲子閃了一下,她面露不屑,“這是您要吃的蘿卜絲糕,監(jiān)院里正好做了這個,我就討了一盤來,公主吃吃看?!?/br> 那盤蘿卜絲糕一絲熱氣都無,冷冰冰地擺在破了一角的桌子上。 靈藥將眼神移到蘭因面上。 粉面桃腮,身量合宜,端個俏麗模樣。 蘭因被靈藥瞧得有些心慌,不自然地撫了撫耳邊的碎發(fā)。 “天這么冷,還勞駕你去跑一趟,受累了?!膘`藥說道,又看了一眼她的耳朵。 上面戴了一朵金芙蓉耳飾。 “公主!”法雨語氣帶著不滿。 公主這是怎么了,這樣□□又背主的奴婢,公主怎么還對她這般和氣? 靈藥看了法雨一眼,笑了笑。 蘭因受之不愧,公主原就是個好性子,又溫柔又謙和,法雨那小蹄子說話沒規(guī)矩,又刻薄潑辣,成天和姑子們斗嘴,公主本就多信任她一些,連錢箱子都讓她管,現(xiàn)下對她這般態(tài)度,又有什么不對的? 聞言,輕屈膝,低頭抹淚。 “公主體恤奴婢,奴婢感恩不盡?!?/br> 靈藥垂目,面上還掛著笑意,似乎真的很高興。 “將軍山的那位娘娘,最近可好些了?”她捧了法雨遞過來的小黃鴨形狀的羅香囊,小臉靠在上面取暖氣。 蘭因愣住了。 怎么冷不丁的,提起這個人了? “公主說的可是,東陽長公主娘娘?”蘭因皺起眉頭,疑惑道。 法雨猶疑地看了看蘭因,又看了看靈藥。 “……她是我嫡親的姑姑,想找個時機拜會拜會她?!膘`藥說道。 蘭因脫口而出:“可是圣旨不許您出庵堂啊?!彼碱^一皺,卻又有些喜色,“那位長公主娘娘又是個瘋的?!?/br> 靈藥抬眼瞧她。 “咱們來這里一年多,出去或者不出去,無人在意的?!膘`藥輕聲道,“我記得,四姑姑好的時候對我多照拂,如今大家離得不遠,去瞧瞧她也是好的……畢竟,我也沒什么親人了?!?/br> 蘭因瞧十公主垂下了雙目,神色郁郁,不似做偽,哦了一聲。 “奴婢一時去尋沈侍衛(wèi)?”蘭因問。 “傻瓜,還昭告天下啊。”靈藥笑道,“雨停了擇一晚間偷著去?!?/br> 蘭因看了看一旁面露訝異的法雨,心下得意,應了一聲,又道:“那您先吃著,監(jiān)院的小尼師方才尋了我說話,我去瞧瞧。” 靈藥微笑著點頭,蘭因推了門就出去了。 法雨恨恨地在門口看她走遠,啐了一口:“什么小尼師,就是去偷男人去了!不要臉”一扭身看著靈藥,氣的跺腳,“公主您這是怎么了,明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你還跟她說好聽的,還有長公主娘娘的事兒,你怎么能跟她說呢?您是不是燒糊涂了!” 靈藥笑了。 “你瞧瞧她耳朵上的金芙蓉,腕子上的鑲金玳瑁鐲,你有嗎?”她說道。 法雨愣了愣,嚷道:“莫不是這小蹄子偷了公主的首飾?” 靈藥失笑:“我能有什么首飾,左不過小時候那幾件。你來”她示意法雨靠近。 法雨把耳朵附過去。 靈藥輕聲道:“我這高熱是怎么來的?惠安尼師使人在咱們這寮舍四處捅了眼,漏風漏的厲害,這才高熱不退。那惠安尼師縱使再污穢,他有這般膽量做這手腳?怎么說山下還駐著護衛(wèi)所呢,你和蘭因領著宮里頭的俸祿,不過每月十兩,我又拮據(jù),誰賞她的金飾?” 法雨聽完,放低了聲音道:“還有她身上穿的這件粉的,是新做的!” 靈藥嗯了一聲,摸了摸法雨的腦袋,見她袖口都磨爛了,心下一陣心酸,道:“我倒要看看賞她的人是誰?!?/br> “哦,公主好英明??!”法雨托著腮一樣仰慕,“那長公主娘娘呢,真去看她嗎?” “去啊為什么不去。”靈藥含笑道。 東陽長公主,時年四十有一,當今元朔帝的胞妹,先帝在時,寵的不像話,先帝駕崩,元朔帝又疼她護她,也養(yǎng)成了她飛揚跋扈的性子,然而十年前,她瘋了。 似乎是愛而不得,又似乎是逼婚不成,在朝堂的大殿上,活生生逼死了一位翰林院起草詔書的大學士,這之后她便瘋了。 天下士子群情激奮,討伐這位長公主娘娘。 元朔帝無法,以長公主已瘋的理由,在將軍山建了一所公主府安置她,也相當于軟禁了。 這將軍山左近,囚禁了兩位公主,只是境遇不同罷了。 法雨重新上灶熱了兩個饅頭,主仆二人相對著慢慢吃了。 蘭因撐著一柄傘,冒著雨氣就往山門走,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山路走了半個時辰才到半山腰的衛(wèi)所,門子上沒人,進去了才瞧見兩個喝的東倒西歪的侍衛(wèi)大人,其中一個見了蘭因,調笑著上來捏了一把蘭因的腰,蘭因咯咯笑了幾聲,嬌聲道:“扈大人在?” “扈大人?”那侍衛(wèi)昂著頭就叫,“扈大人,這小美人又來尋你了!” 里頭歪歪斜斜地走出來一個滿面猥瑣的中年男子,著了一身侍衛(wèi)的衣衫,不顯英武,只看得出猥瑣。 他上來就要摟蘭因,蘭因心中不喜他,強忍著反感,嬌聲道:“扈大人里頭說話。” 扈大人名叫敏,此時見蘭因這般說話,自是答應,那兩個東倒西歪的侍衛(wèi)在一旁起哄,順帶手又捏了一把蘭因的腰。 進了里屋,扈敏摟著蘭因就要啃,蘭因一把推開他,厭惡道:“大人這是做什么,我有正事相告?!?/br> 扈敏悻悻道:“到我懷里說嘛!”說著從衫子里掏出一根赤金釵,遞給蘭因。 蘭因眼睛亮了亮,一把接了金釵,這才倚在扈敏懷里說話:“……我瞧著公主這幾日不安分,今天說要等雨停去長公主府,你去里頭通報一聲,也好討個賞?!?/br> “只說雨停,誰知道是幾日幾時?她若是偷偷地去了,捉不到錯處,怪罪下來怎么是好?”扈敏倒是個聰明的。 蘭因嗔道:“公主事事聽我的,我叫她幾時去她就幾時去,還能拿空?” 扈敏一張毛嘴就親了上去:“我的小親親,想死我了!” 蘭因忍住厭惡,她這些時日與惠安那般俊美的郎君在一處,越發(fā)瞧不上這又丑又老的扈敏,此時哪里忍得住,一下子推開他,又怕惹惱了他,安慰道:“我還得上山安排此事,你等我兩天,咱們再好好地相會。” 扈敏敗了興致,惱怒道:“你可不能框我?!?/br> 蘭因嗯了一聲,便往外走了,又落了一句話:“叫人還來老地方尋我,藥師殿?!?/br> 到了第二日午后,雨還沒停,靈藥在屋中無事,喚來法雨和蘭因一同商量如何繡一副觀音像,法雨興致勃勃,蘭因興致缺缺,一雙眼睛不時往窗子外頭瞧。 靈藥看出她有事,也不點破,就等著外頭的來人,果不其然,一個名叫妙風的小尼師撐著把傘就到了窗下。 “貧尼妙風,好叫公主娘娘知道,今日是清明,庵里做了青團,惠安師父遣我來問公主,可愿吃些?” 靈藥含笑道:“多謝惠安師太了,蘭因,你便跟著小尼師去拿一些來。” 妙語道:“怎好勞駕公主娘娘身邊人,小尼問詢過了,送過來便是。” 蘭因站起身,急急道:“雨大風急的,難為師父還記掛這咱們,我隨你去吧,省的你再來回跑。” 法雨在后頭幽幽跟了一句:“jiejie可真是個貼心人。” 蘭因賠著笑臉向靈藥道:“公主,我這便去了?!?/br> 靈藥點頭,又道:“……打把傘,別淋濕了受了風寒。你在那邊吃了再來。” 蘭因素知自家這位公主娘娘和氣,此時聽她語氣熨帖,心中得意,跟了妙風走了。 她前腳剛出門,靈藥便輕聲道:“法雨,你走小道,直奔藥師殿找個蔽處躲了,聽聽她做什么?!?/br> 法雨眼睛一亮,鄭重其事地點了個頭,許下保證:“公主您放心,保證一字不落地聽回來!” 靈藥笑她可愛:“一字不落不苛求,只求你穩(wěn)妥點,萬不可被發(fā)現(xiàn)了。” 法雨點頭:“我瘦!”推了門一溜煙就去了。 靈藥并不擔心法雨,這丫頭雖偶爾有些死腦筋,但做事穩(wěn)妥,遇事機靈變通。 法雨一去,她便窩在被子里,思量著前塵舊事,心頭郁郁,睡了過去,夢接踵而來。 萬軍陣前的她,高聳城樓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