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世子爺饒命啊,先前您去城門前過關(guān),田大騙我吃燒雞,小的上了當(dāng)進(jìn)了車轎,她二話不說就綁了我,然后和一群錦衣衛(wèi)跑了……” 陳少權(quán)立在原地屏神蹙眉。 “她還說了什么?!?/br> “她說朔州城里住著她的姑奶奶,怕這幅模樣嚇著她老人家,又說急著趕去大同……讓我替她呆一會,別讓我告訴您?!泵暇虐惨荒槻魂P(guān)我事我是被逼的表情,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 這朔州城里,的確住的是她周靈藥的姑奶奶。 朔州往南是雁門關(guān),往北行三百里地便是大同,如今已近深秋,西北風(fēng)沙肆虐,越往北,越兇險(xiǎn)。 遼人如今小股進(jìn)犯,屢屢和護(hù)**迎頭碰上起干戈,她只攜二十名錦衣衛(wèi),太過冒險(xiǎn)。 陳少權(quán)不再搭理孟九安,匆匆叫過身邊隨扈,交待了幾句之后,便翻身上馬,正待奔走,哪知后頭卻傳來大長公主身邊老奴馬嬤嬤的一聲喚。 “世子爺,大長公主七年沒見您,這會子聽您到了,喜不自禁,你不進(jìn)府這是要往哪兒去呢?!?/br> 陳少權(quán)微怔,心下有些內(nèi)疚。 他少年離家,七年未見祖母,思及自己幼時祖母對自己的疼愛,陳少權(quán)猶疑起來,還是得先去問候下祖母。 這便下了馬,將馬鞭遞在了萬鐘手中,先是向著馬嬤嬤行了禮,跟著往府里頭去了。 陳少權(quán)心中焦慮,周靈藥此刻卻行的艱難。 因是夜間,西北風(fēng)沙肆虐,這一行人頂著風(fēng)沙寸步難行。 靈藥此時已是后悔自己的決定,然而騎虎難下,吩咐了錦衣衛(wèi)們尋了有遮蔽的地方,升火扎營,叫來錦衣衛(wèi)鄭登峰前來商議。 她此刻仍做小黑矮子打扮,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頭臉,只露出兩只大大的眼睛。 真如瞧見她在和鄭登峰議事,已是走到了一旁,和那些頓了下來的錦衣衛(wèi)相談甚歡。 都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了真如在一旁又是加油又是鼓勵的有愛話語,錦衣衛(wèi)們干起活來都精神百倍,不到一會已是升起了好幾堆火,連壺都吊了起來。 鄭登峰眼望著前頭黑寂,恭敬道:“公主,若是連夜行路,咱們腳程快,一日一夜定能趕到大同,只是這西北風(fēng)太過厲害,咱們路又不熟……” 靈藥搓了搓自己的手,裹了裹身上的罩甲,有些懊悔道:“早知如此便隨著陳少權(quán)進(jìn)朔州了。但此時已行了數(shù)十里,折返也不現(xiàn)實(shí),鄭大人有什么打算?” 鄭登峰沉吟一時,眼光里有些擔(dān)憂。 “依臣看來,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若不繼續(xù)行路,豈非做無用功,倒不如繼續(xù)往下走?!?/br> 靈藥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讓兩個兄弟去找個向?qū)?,領(lǐng)著咱們往前走?!膘`藥抬頭望了望頭頂?shù)酿┰拢巴R粋€時辰,到三更天再走?!?/br> 鄭登峰領(lǐng)命而去,吩咐了兩名錦衣衛(wèi)去附近村鎮(zhèn)找向?qū)?,余下的人坐火燒了水,真如?xì)心,用大鍋煮了一鍋牛rou湯,眾人分著喝了。 待到三更,月上中天,映的天際線明亮,風(fēng)沙竟也漸漸變?nèi)?。一行人才騎馬上路。 行到殺胡口時,眾人都已冷到極致。 西北晝夜溫差太大,錦衣衛(wèi)雖身著甲胄,仍不敵寒風(fēng)凜冽。 靈藥在車轎中已然覺出冷意,只得喚眾人停下趕路,在背山處尋了一處低洼升火扎營。 此時已近五更,天色蒙蒙亮,正是最冷的時分,眾人趕路本就昏沉,此時圍著火昏昏欲睡,只余值夜的四名錦衣衛(wèi)走動。 靈藥掀開轎簾,眼望著遠(yuǎn)處殺胡口。 萬里長城若龍盤虎踞,由東北向西南延伸蜿蜒,殺胡口被圍在其中,兩側(cè)峻嶺陡崖直直而立,隱隱瞧見那護(hù)**的大旗在風(fēng)中擺動。 她放下心來,靠在轎壁,閉目養(yǎng)神。 不知何時,耳邊陡然響起一陣兵器交接聲,靈藥倏地被驚醒,見身旁真如還在酣眠,她有了些不好的預(yù)感,悄悄掀開轎簾,已見巡夜的錦衣衛(wèi)和數(shù)十名黑衣男子打坐一團(tuán)。 幾名錦衣衛(wèi)已是沖到車轎前,護(hù)衛(wèi)著靈藥。 靈藥匆匆叫醒真如,真如一下子坐起身,一張俏麗的面色行滿是怒意,咋呼起來:“嘛玩意兒!” 她揉著眼睛看外頭打成一片,怒火上涌,沖著靈藥就喊:“你這到底什么營生,能惹來這么多匪類人。” 說罷,跳下轎子,一腳一拳踢翻了想要上前抓靈藥的黑衣人。 靈藥驚的兜帽都快掉了下來,喊道:“真如你這么厲害!” 真如沖到前方,用氣沖沖的聲音回身喊道:“我可是滄州的?!?/br> 靈藥被她一句話說的豪氣頓生,剛跳下轎子,就被兩個錦衣衛(wèi)駕了起來。 “公主,您就不要添亂了!” 真如以一敵三,窈窕身姿在人群中甚是矚目,靈藥不再擔(dān)心她,仰頭望天,卻見一支帶火的箭簌簌地就射了過來,靈藥嚇的矮了矮身子,箭一下子射中了她的帽子邊,將她連人帶帽釘在馬車上。 接著撲簌簌的燃著松油火的箭支連番射來,兩旁的錦衣衛(wèi)用劍奮力擋開,仍然抵不住火箭的攻勢。 靈藥奮力將自己的帽子給拔了下來,前方的真如奔過來,和幾個錦衣衛(wèi)一起,將靈藥扔進(jìn)馬車,高聲道:“去前方關(guān)隘!” 馬動車行,身后是執(zhí)著箭的追兵,一路疾馳向殺胡口而去。 奔騰至關(guān)隘時,卻已瞧見遍地的尸體。 真如跳下車轎,與幾名錦衣衛(wèi)將地上的□□撿起,絆住身后的追兵馬腿,靈藥手腳并用爬到馬車前方,用力去勒往前狂奔的馬兒。 大家同是女子,憑什么你要為我賣命。 然而馬兒不停她話,她閉了閉眼睛,剛想往下跳,卻聽后方有驚喜的聲音響起:“是護(hù)**,護(hù)**來了?!?/br> 靈藥心一喜,再睜開眼,眼前已是懸崖峭壁,馬兒一聲嘶鳴,急剎住腳步,車轎卻由于慣性,往山下摔去。 完了。 她緊緊抓住往下墜的車梁,閉上了眼睛。 天旋地轉(zhuǎn)。 她的身子在往下墜落,她下意識地去抓身邊山壁的突起物,手被蹭出了血卻也不知疼。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她的腰忽的被人攬住,阻止了她的陷落。 她驚魂未定地睜開雙眼,入眼的,是一張因焦急而漲紅的面容。 揮刀破風(fēng)之間,這個人一手抱她,一手死命地抓住山壁上的尖石。 他身上未綁任何繩索,顯是為了跟隨她跳了下來。 命不該絕,讓他抱住了她,也讓他抓住了一處尖石。 腳下觸碰到了山壁,顯然是有緩沖之力。 只是他的手似乎快要支撐不住了。 靈藥不敢亂動,用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她看到他低垂的,又長又密地睫毛,下面藏了一雙若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 他似乎再也無法阻擋下落,面色漲的通紅。 靈藥發(fā)不出聲音說不出話來,用口型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br> 陳少權(quán)艱難地?fù)u頭,抓住尖石的手已然支撐不住,他閉上了眼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靈藥摟在身前,右手滑落,二人一同向下墜去。 他緊緊地抱著靈藥。 若城池傾覆。 靈藥終于放松,大聲地喊起來:“陳少權(quán),你不是會輕功嗎?” 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山谷間。 月亮落下,待靈藥再醒來時,已是白日,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樹林立,風(fēng)呼嘯來去,凜冽透骨。 與不可偈處逢生 她的身下有具溫?zé)岬纳眢w。 靈藥趴在他的身上,茫然地看著他緊閉的雙眼。 她開始去摸他。 額頭涼的,嘴唇也是涼的,鼻下似乎還有出氣。 再去聽他的心跳。 好像也是跳的。 好在還沒涼。 她終于哭出聲來。 嘴里嘰嘰咕咕地說著讓人費(fèi)解的話。 “陳少權(quán),你快活過來,咱倆兩清了。” 第63章 相知 他穿玄色罩甲, 額頭、手背皆是細(xì)碎的傷口。 懸崖筆直, 直落而下,一旁是山間清流, 隨勢而流。 靈藥茫然地站在懸崖下,仰頭去看由上頭垂下來的數(shù)條藤類植物。 在山里慢慢走出去, 還是順著藤條爬上去,這是一個選擇。 她甩了甩腫痛的胳膊, 將自己身上的罩甲脫了下來, 蓋在了陳少權(quán)的身上。 愁眉苦臉地坐了下來。 再去探一探他的口鼻,還是活人。 “這事兒都怨我?!彼词? 去檢查少權(quán)的傷勢,又不敢對他大動作, 只將他的手臂抬了抬, 似乎沒有斷, “你快醒一醒,咱倆想想辦法怎么走出去?!?/br> 她站起身, 在一旁的溪水里用手捧了一點(diǎn)點(diǎn)水,滴在他干裂的唇上。 背好痛。 摔下來時, 她壓在他的身上,尚且背痛難耐…… 她又不敢動他, 怕他此時骨骼皆碎裂,一動, 就散架了…… 抬頭看了看頭頂樹葉子間隙露出來的光, 靈藥去拍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