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回頭我會好好謝的。”顧青竹岔開話,讓頌平伺候著將斗篷換下,穿上自己那條雪青色的披風(fēng),對著盒子咦了聲:“姨娘看這里面是什么了嗎?” “這不就等你回來瞧么?!睆堃棠锷焓职押凶油穷^推去,思索道:“我原本以為會是簪子首飾,可盒子又不像。” 顧青竹也好奇,摩挲兩下盒邊兒笑道:“猜什么,咱們打開看?!闭f著食指輕輕一搭,扣隨即啪嗒下子開了,掀開蓋兒,里面赫然躺著一支碧翠玉簫,毫無雜色,身下墊了塊紅色絨布。 顧青竹半張著嘴嘟囔道:“居然是蕭?!?/br> “啊...”張姨娘恍然想到,顧同山是有說過:“我倒想起來,老爺前段說二爺請了余玹夫人指導(dǎo)你作畫,音律先生前后腳也會到,姑娘小時候不樂意學(xué)琴,但笛子卻勉強會吹上幾段?!?/br> 最 初習(xí)琴不過跟著長姐顧青瀾湊個數(shù),七八歲的時候她饒是再乖巧,對于不喜歡的東西也很坦率,挑著空子偷懶,少練一會兒都賺到,后來大姐索性給她個小短笛,顧青竹感覺拿著不沉,手指頭也不用綁奇怪的東西,才樂意學(xué)學(xué),說白了就是瘸子里頭挑將軍。 顧青竹哭笑不得,看來音律這門課,不好好學(xué)都辜負父親這片苦心。 太陽漸漸升高,花市做買賣的人群散了幾波,董媛看了三家店,最終買了兩盆做好造型的三角梅,花枝不高,置在屋里最好不過。 既然東西買到手,趙懷信便陪著她往府上回,顧青竹的出現(xiàn)難得讓董媛有點兒心浮氣躁,連花都沒耐上性子挑,方才買的三角梅不如頭一家的花苞好,換做往常,她寧可多拐幾遭也要買到最好的,眼下卻沒那心思,試探的話好幾次到嘴邊均沒說出口,一方面不愿意在趙懷信面前輸?shù)糁鲃樱硪环矫?,也不想探究那位七姑娘在他心里是否真有所不同?/br> 到了門前,趙懷信沒像往常一般進去叨擾杯茶,而驟的停了步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董媛:“阿媛今日總是閃神,看來心情不佳,我還是改日再來吧。” 董媛抿了抿唇,眼尾掃向他,語氣也夾著分冷淡:“三郎亦是,怎么眼下不叫我嫂嫂了?”要知道,除了長輩那邊問起來過不去,趙懷信鮮少如此跟人介紹她,特別對方還是個姑娘。 “我不過照實說而已,以前也沒見著你介意?!壁w懷信看了鳳九,鳳九當(dāng)即會意,拉著另外兩個隨從退開些距離:“你可夠大方,把我送你的斗篷借了出去,上面的七色繡球我費不少功夫找宮里人趕出一件,七姑娘若沒堅持,你還會送了給她?!?/br> 心思被他點出,董媛卻是無所畏懼的樣子:“名門貴女怎會貪上我件斗篷?你朋友我表現(xiàn)的熱心點也算錯處?再說,誰清楚當(dāng)初你是真心為我討的,還是別人沒收,借佛獻花想起我這來?!?/br> “阿媛當(dāng)真要跟我說誅心的話么?”趙懷信盯住她片刻,嘆了口氣道:“你身子不好,別在外頭吹風(fēng),過幾日我陪你出城玩上一天可好?” “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董媛與他呆的這幾年,最擅察言觀色,她做出吃醋的樣子,趙懷信明顯左顧而言他,等于是間接默認對那姑娘有所圖,不是露水姻緣,是真正在謀劃了。 趙懷信想了想,如實回答:“翰林院顧大學(xué)士的孫女兒。” 顧英在朝中屬中立一派,德高望重,頗得圣人愛戴,世族愿意同他交好,寒門出身的中流砥柱不少又師從于他,想與顧家攀親的人實在太多,當(dāng)年顧家長孫女顧青瀾到說親年紀時,府上門檻都快被踏破了,之后幾位姑娘也不相上下,到顧青竹這里,由于早早定親,平時又幾乎不雖長輩出門交際的緣故,才會冷清許多。 董媛瞬間懂了,趙家是有權(quán)有勢不錯,但氏族優(yōu)勢已見頹勢,如今幾年是寒門如日中天的時候,若想家族長遠,借助旁的有效方法無可厚非,而娶上位如此出身的妻子,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況且那顧家七姑娘還是個貌美剔透的人兒, 董媛微微澀道:“般配,我記得以前顧姑娘同那傅家公子還有婚約時,我還和你說過玩笑話,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了。” 趙懷信深知那副欲泣的表情有引自己憐惜的意思,未太過在意,而是笑了笑:“家中長輩約莫有點意愿,我早晚是要議親的,你又不肯嫁我?!?/br> 她同亡夫感情并不深厚,媒妁之言,亡夫又常赴邊關(guān),勉強算作相敬如賓,趙懷信少年珠玉,正是熱情的時候,董媛雖有所心儀,也只當(dāng)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亡夫去世前不曾動過半分念想。去世后,趙懷信對她照拂有加,曾斥重金買下城外一座莊子,請來工匠日夜趕工修了近兩月,門廊雕花盡是按照董媛家鄉(xiāng)的樣子做的,她雖歡喜,但依舊沒有接受,在城中尋得一處院落,擅自從老宅搬來想要安身立命,這就觸到趙懷信逆鱗了,找到她兩人大吵一架將話徹底挑明,才有后來的糾纏。 “這倒在怨我?”董媛橫眉冷對,做了個請的手勢:“明明無心卻又招惹,三郎還是請吧?!?/br> 趙懷信目送她離去的身影,站定良久,轉(zhuǎn)身踏上馬車,鳳九把車簾子蓋下,輕聲問道:“主子,咱們眼下先回府么?” “不用,直接進宮?!壁w懷信闔眼冥神,略有疲憊的捏了捏額心。 ****** 得了父親費心定制的玉簫,顧青竹再不喜歡也要用心去學(xué),不貪多,會吹七八支曲子就成,趕明兒別人問起來,回答能吹上兩首,約莫著也說得過去。教她音律的乃是名老先生,怕都年入古稀了,灰白的頭發(fā)由一根打磨過的枯枝整齊的固定在腦后,瞧的副風(fēng)仙道骨的模樣,假如不知其身份,顧青竹都以為是哪座道觀里清修的大師。 老者在城中一家學(xué)堂教課,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先生,琴、箏、笛、蕭俱奏的不錯,為人和藹,顧青竹錯處再多也是笑瞇瞇的臉兒,耐心的一遍遍糾正她。如此幾次課下來,總算記熟每個音的指法,吹出小段沒甚節(jié)奏的調(diào)子,可喜的是音都對上了,喜樂站旁邊滿臉的興奮。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斷章節(jié)都糾結(jié)一把。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有次余玹夫人臨時改了教課時間,顧青竹學(xué)完音律趕到海納堂,抬眼見沈曇正陪夫人煮酒談天,酒是年頭剛釀的桂花酒,香氣酒氣淡的很,她屈膝行禮招呼過,坐在一旁喝下兩盞茶才靜心,夫人好笑的問她:“哪家學(xué)簫像你這般狼狽?” 顧青竹有苦難言,端著茶盞說道:“夫人不知,我實在不是那塊料子,別人吹是風(fēng)雅享受,我吹就味同嚼蠟,眼下圖個準音便不錯,半個時辰下來足夠我畫三張小畫的精神了?!?/br> 沈曇近些日子在顧府混的熟,連負責(zé)打掃書房學(xué)室的小廝都能搭上兩句,凡得空閑,除掉上書閣翻閱古籍,便最愛來海納堂觀她學(xué)畫,順便和余玹夫人對弈幾局,聽到她說的,放下酒杯笑出聲。 顧青竹被他笑話次數(shù)不少,可臉皮子依然薄,滿肚怨念的瞥過去:“沈大哥莫要五十步笑百步,我聽夫人說過,你也是不會樂器的?!?/br> “夫人說的不錯。”沈曇收起笑,將胳膊墊在桌子上托了下巴看她,眸子亮的驚人:“但不會樂器不代表我不懂音律,做你半個師父還是綽綽有余?!?/br> 余玹夫人緩緩抿了口桂花酒,覺得涼了點,守在旁邊的如意見狀把裝酒的白玉瓶放在熱水里溫了:“我倒要聽聽你學(xué)到什么拿手絕活,居然深藏不露?” 沈曇忙稱不敢,坐直身子向余玹夫人謙虛討?zhàn)垼骸澳赖?,樂器之中我勉強算的會上兩種,鼓和鑼,在軍里我自稱第二沒人敢成第一?!?/br> 顧青竹喝著熱茶,噗哧一下嗆個正著,咳嗽的紅了臉,頌平哎呀了聲忙從懷里掏出帕子給她擦用,瞧瞧,比起沈曇,她那學(xué)七八首曲子吹噓略懂的小盤算,實在不值得提,余玹夫人也笑的前仰后合。 “七meimei不信?”沈曇就著剛燙好的酒壺飲了一大口,淡香入喉,眉宇間盡是笑意。 “我信,有理有據(jù)怎能不信呢?!鳖櫱嘀衲门磷友诹丝诒?,背過身又咳嗽兩下才止住,吸口氣拍拍胸口,盡量真摯道:“軍中定無人能比過你?!?/br> 沈曇也不惱,老神在在的起身踱著步子都到她面前,攤開雙手示意讓她看,顧青竹不解的瞄他掌心,虎口處起著層繭子,大概是習(xí)武拿兵器磨得,除此之外指節(jié)修長,指甲也修剪整齊,待她抬起眼,沈曇嘖道:“看樣子不亮出真功夫是震不住你?!?/br> 話畢,雙手交疊著收攏起,兩只拇指在上,圍成個嚴實合縫的圈兒,單中間露出點小孔,他低頭將嘴覆上去,試探著吹了幾口,高低不同的嗡鳴聲隨之傳出。然后在顧青竹漸漸驚奇的目光下,沈曇合上雙眼,一陣清亮悅耳的曲子由手間傾瀉而出,悠揚婉轉(zhuǎn)宛如有畫卷徐徐呈現(xiàn)在她眼前,而到后來,曲調(diào)驟然急轉(zhuǎn),好似千軍萬馬奔騰而過,余玹夫人自然而然的隨著用食指敲擊著桌面,兩種聲音逐漸合一,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余玹夫人憶起行走塞外的日子,雖無錦衣玉食,天地間卻是廣闊隨意,再沒有比那還愜意的心境,喟嘆道:“想不到你竟會這曲子,沒白出關(guān)一遭?!?/br> 沈曇道:“我會的還多,您喜歡聽,我常過來吹便是,就是少不了多討幾壇酒?!?/br> “討酒?別耍嘴皮子了,快快回百川居等你師父?!庇喃t夫人笑呵呵的把酒杯放下,招手將顧青竹喚來,兩人進里間準備開課,而沈曇在廳中轉(zhuǎn)了圈兒,回身端起溫水中的玉瓶子將余下的桂花酒一飲而盡,才唇齒留香的往百川居去了。 ****** 晃眼功夫,寒食和清明兩大節(jié)氣就要到了。 柳枝發(fā)新葉,天氣也徹底暖和起來,顧青竹不顧阻攔的將棉襖盡數(shù)脫去,只著了兩層厚衣,脖間的領(lǐng)子也比冬裝短出半個指頭,頓時呼吸都暢快許多,舒坦的坐在桌前品嘗剛運過來的桑葚果子。 頌安和喜樂在柜子前整理過季的衣服,棉襖披風(fēng)什么的均要拆洗晾干,分開裝進箱籠里,再包兩顆驅(qū)蟲用的丸子塞了,頌平則把春里的衣裳一件件擺進去,手上邊忙活邊道:“聽黃姑姑說,老家的兩位表少爺明兒便搬去宜男橋巷子,表小姐也和老祖宗說要去住幾日,新宅子那邊沒有個管事的人,大奶奶意思讓她去搭把手幫兩天兒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