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頌安破天荒點(diǎn)了頭，要在平常，聽見頌平編排主子們她定會去阻的，可眼下竟像同仇敵愾似的，勸著顧青竹道：“別的也罷，萬不能讓她把不好的心思打到您身上。”

    顧青竹知她倆擔(dān)心，笑了笑算是應(yīng)下，腳下步子一點(diǎn)沒慢，心情愉悅的道：“今兒暖和，咱們好好玩不想那煞風(fēng)景的愁事，哪個先到山頂，我有這有彩頭預(yù)備著?！?/br>
    周圍的小丫鬟們一聽可來了精神，性子急的都開始問彩頭是什么了，顧青竹賣關(guān)子不說，她們也不好繼續(xù)打聽，只埋頭努力爬山，不過在場也沒不知趣的人，踏青的妙處在于賞，若光顧著走路錯失美景就得不償失了。

    汴梁城外頗具盛名又易于游覽的山景只那么幾處，再遠(yuǎn)的話乘車就得大半日，有空閑還好，像為朝廷效力的官員只能舍遠(yuǎn)求近，望山而興嘆了。故登了沒多久，就偶遇好幾波熟識，均是攜家?guī)Э诘脑S多人，老太君同她們寒暄一陣，在山腰處便有點(diǎn)兒體力不支，于是改道直接去小仙居休息，年輕點(diǎn)的繼續(xù)往上游山，有兩位熟悉山路的管事跟著。

    南屏山延綿起伏，單一眼望去瞧得見的山頭就四五座，游人常去的是臨鎮(zhèn)兩個山峰，相對平緩些，山泉潺潺而下，饒是如此，顧青竹也沒能一口氣登頂，幽徑旁有亭子石凳，能歇息的地方早被人占去，她尋了處平滑的四方石頭，頌平從隨身拎的竹籃子里翻出好幾塊布鋪上，便在此坐著歇歇腳。

    明元等不及想先往上走，顧明卓惦記長姐，猶豫了下拒絕道：“咱們稍等會和大家一路吧?！?/br>
    “唉！你怕什么啊。”顧明元瞪著眼兒啪啪的拍胸脯道：“我先前問過了，再往上基本沒岔口，順著石階就能上去，不怕迷路的，咱們先到了等也一樣。”

    顧明卓仍舊搖頭，認(rèn)真跟他解釋：“我長姐年前才崴了腳，許久不敢下地，之前幸好有四哥和沈大哥在，眼下沒人跟著，又是傷了后頭回來山里，我不能走。”

    二爺?shù)姐炅簳r顧青竹剛能走動，顧明元不知曉，聽后才一臉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道：“你早點(diǎn)講啊，我還以為你膽兒小怕迷路呢，那咱們必須得留著坐鎮(zhèn)！”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兩個孩子一拍即合，便站在不遠(yuǎn)處的溪水邊，顧青竹睨了好幾回，見他們?nèi)粵]有上山時興沖沖的勁頭，還以為是跑累著，讓頌安把預(yù)備的蜜水兒罐子抱過去，喝點(diǎn)補(bǔ)補(bǔ)氣力。

    午后陽光曬的暖和，久坐居然有點(diǎn)兒困意，顧青竹正欲起身舒展下腰背，頌安隨著扶了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有人正上山，不大確定的說：“姑娘看一眼，那是不是朱四姑娘家里的？”

    顧青竹就著她胳膊上的勁兒起身，側(cè)過臉望了望，果真有十來個丫鬟仆婦隨了位姑娘往這邊走，那姑娘披的朱紅色斗篷在青山綠水間很是扎眼，身旁錯后一步，跟著位身著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服的公子，時不時低頭同她耳語，仿佛一對兒情到濃時的小夫妻。

    溪水轉(zhuǎn)彎處離得不遠(yuǎn)，以顧青竹的眼力，當(dāng)即就認(rèn)出了朱鳳珊，另外那公子自然是她未婚夫徐淮，沒想到剛過罷年，便能進(jìn)國子監(jiān)讀書。

    自元宵燈會后就沒見過朱鳳珊，對于她的消息，僅僅止于沈曇所說六月大婚，犯事之人被處置的不輕，誰走漏的消息仍不得而知，再后來的事兒顧青竹沒去打聽，依眼前所見，朱鳳珊能拉下架子與徐淮好好相處，想必心里頭經(jīng)歷過好番掙扎。

    本不是一路人，顧青竹沒指望過她因著上回事情有何態(tài)度上的轉(zhuǎn)變，狼狽時被人撞見，心眼兒小的興許還會更避諱些，于是自然的轉(zhuǎn)過身子朝頌平她們說道：“像是，山道路窄咱們不用招呼，繼續(xù)走吧。”

    路上也不是沒遇過其他人，有的互相點(diǎn)個頭笑笑，也怕叨擾了人家，算不得失禮。

    頌平會意的應(yīng)了聲，也裝作沒注意似得把其余幾個丫頭喊起來，催著趕緊上路，隨身帶的東西不多，眨眼便收拾妥當(dāng)，不料想顧青竹還未上罷幾層臺階，后頭有人追了上前。那婆子身子渾圓壯實(shí)，看著就像個有勁兒的，邊喊著‘小姐留步’，腳下生風(fēng)的跑來，一步能頂人兩步走。

    人都到跟前了，顧青竹想躲也躲不掉，就憑她咋舌的腳力，別說這小段路，幾百級臺階怕也不費(fèi)什么功夫。

    “咱給顧小姐請安了。”那婆子滿臉堆笑的和頌平、頌安見過禮，又朝顧青竹彎腰問安，話里帶著南邊兒的口音，規(guī)矩也顯得生疏，約莫才從其他地方調(diào)進(jìn)朱府伺候不久：“我們家小姐在后頭，想和您見見，讓老奴先來傳個話。”

    山路還有其他往來游人，停在半路敘話不方便，顧青竹訝異了下，想不通朱鳳珊打什么主意，思忖片刻回道：“在這不好久停，勞煩和朱姑娘說聲，轉(zhuǎn)過前頭找個寬敞點(diǎn)兒的地方，我在那候著她。”

    離頂峰不遠(yuǎn)有處眺望臺，天氣晴好能眺到大半個汴梁城，景色宜人，顧青竹打發(fā)幾個小丫鬟先上山，身邊只留著頌平頌安，明卓兩人如吃了秤砣般鐵心跟著她，也就隨他們?nèi)チ恕?/br>
    過了會兒，朱鳳珊悠然而至，印象中白皙的膚色暗淡許多，取而代之的敷了很厚一層香粉，臉頰涂的胭脂桃紅如春，眼尾掃上抹橙紅，倒襯托出高貴艷麗，妝容與身上的斗篷相得益彰，可明明面兒上的笑未曾落過，顧青竹卻看的直蹙眉頭。

    “顧七姑娘身姿脫俗，我遠(yuǎn)遠(yuǎn)可就辨出了呢。”朱鳳珊目光緩緩掃過她，啟唇笑道：“氣色好把這山色都比下去了，想必最近過的順心如意?！?/br>
    顧青竹暗暗警惕著，不動聲色的回道：“許是年后日子過的清閑，養(yǎng)胖了幾分。”朱鳳珊過的怎么樣，全汴梁城的人都曉得，她簡單說完就止了話，少說少錯，橫豎這位今日像是來者不善。

    要說朱鳳珊以前嬌縱，如今待人更忽冷忽熱，莫名發(fā)火動怒的次數(shù)多了去，單屋里的大丫鬟就換了四個，最后朱家老夫人將自己院里的撥給她才算了結(jié)，可對徐淮卻截然不同，一日不見就能急匆匆的尋上門去，兩人眼看著要成親，朱家長輩念在她剛經(jīng)了難事，也都睜只眼閉只眼，好歹沒再叨念著趙三公子，一顆心放在該放的人身上，算因禍得福。

    徐淮知道那事的來龍去脈，輕撫了她的衣袖，對顧青竹感謝道：“顧姑娘恩情在下銘記心中，他日有機(jī)會必然相報(bào)?！?/br>
    “徐公子不必如此，應(yīng)當(dāng)?shù)??！鳖櫱嘀裎⑽㈠e開身，趁機(jī)給頌安遞了個眼色，頌安拉著頌平又退后幾米，照看著不讓其他人貿(mào)然靠近。

    “表哥總搶我詞兒?！敝禅P珊抬眼嗔怪道：“你先去那邊等等，我和顧姑娘說幾句話再找你?！?/br>
    徐淮不疑有他，笑著對朱鳳珊點(diǎn)點(diǎn)頭，又囑咐她們避開風(fēng)口站，這才離去。

    朱鳳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的身影，良久，冷不丁的開口對顧青竹說：“從前倒是我小看了你，竟想不到顧七姑娘心機(jī)手段如此之深。”

    顧青竹一怔，全然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朱姑娘這話從何而來？”

    “別在這裝的一副好人臉，看得人惡心。”朱鳳珊個子比她低上兩指，扭臉抬起頭，幾近兇狠的瞪著，仿佛餓狼尋著生rou般，恨不得張口咬上去撕碎了才甘心：“千算萬算，沒想到你落井下石毀我聲譽(yù)，怎么，敢做不敢認(rèn)？你以為你目的達(dá)到報(bào)了仇？我告訴你，別做夢了！我是不會讓你比我好過的?！?/br>
    若說前半句勉強(qiáng)能懂，朱鳳珊這是將走漏消息的罪過扣在她頭上，但后面的話就真真兒空xue來風(fēng)，顧青竹腦中理了下與她僅有的幾次照面，雖均不大愉快，元宵燈會在狀元樓差點(diǎn)起了爭執(zhí)，但因此說什么報(bào)仇顯然不合情理，瞧朱鳳珊的口氣，兩人如有天大過節(jié)似的。

    “話不能亂說?！鳖櫱嘀裉固故幨?，抿了嘴兒看著她：“我與你遠(yuǎn)無怨近無仇，朱姑娘心里有疑惑盡管直接問，但無憑無據(jù)，卻不能隨意污蔑于人?！?/br>
    朱鳳珊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嘴上冷笑一回：“遠(yuǎn)無怨近無仇？你既然知道了，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傅公子是我給六公主引薦的又怎樣？！能入眼是他的造化，六公主金枝玉葉，在圣人面前說句好話就能把你夫君搶了去，你倒挺沉得住氣尋了這么久機(jī)會。”

    顧青竹初聞傅長澤的名字，腦袋空了空，一時間難以理解，隨即問了句：“你向六公主引薦？”

    見她表情終于有松動，朱鳳珊才稍稍有種解氣之感，可再想那鋪天蓋地的流言，惱恨的無以復(fù)加，添油加醋的將原由說了一通，字字挑著人痛處戳。

    六公主對圣人給她選的幾位名門之后不甚滿意，免不得跟人抱怨，朱家老夫人是一品誥命，素日去宮里拜見的次數(shù)多，有時會帶著朱鳳珊，她同瑞和縣主不對盤，總不能在李珠面前也討不到好，故而有意與她套近乎，李珠說什么她都記在心里。聽過兩次，朱鳳珊試探著問李珠心儀何種男子，李珠在宮中被捧慣了，向來看不上冷淡性子的人，要知情趣懂冷暖愛她護(hù)她才行。

    “然后我就對她說啊...”朱鳳珊諷刺的睨了顧青竹一眼：“別人不知曉，傅大人家公子對未婚妻體貼可人盡皆知，城中逛街買碗熱甜粥，可以站著吹涼了給姑娘喝，六公主聽罷上了心，拉著我認(rèn)過傅公子一回，接下來你想必都知道，實(shí)乃良緣天成。”

    顧青竹沉默幾息，對朱鳳珊如此行為覺得不可思議，冷了聲音道：“朱姑娘說的當(dāng)真？”

    “怎么，你還不信。”朱鳳珊哼了聲，如此只顧狠狠贏上一成先解了心頭氣，哪兒還管的住以后，倒珠子似得一股腦將事兒全講出來：“你顧青竹在汴梁城算的上什么！除了傅長澤那種上不得臺面的，哪家勛貴公子看得上你？我卻是掉以輕心了，沒成想咬人的狗不叫?！?/br>
    倘若四處無人，顧青竹不介意學(xué)次市井婦人，手腳并用的教訓(xùn)朱鳳珊一頓。

    不提旁的，單沖她這副做了有悖仁德之事依舊理直氣壯，覺得全天下負(fù)她的樣子，實(shí)在令人發(fā)指。李珠貴為公主，見過的出眾兒郎不說如過江之卿，起碼眼界不俗，相中傅長澤豈會像那般簡單？朱鳳珊在其中怕費(fèi)了不少心思。

    “俗話說寧毀十座廟不壞一門親，我今日才真信了這話?！鳖櫱嘀袷芗抑虚L輩教導(dǎo)多年，即使如此情形也很難惡語相向，舒了兩口氣與朱鳳珊對視，眼中波瀾已然平靜：“我猜朱姑娘對六公主婚事上心，是怕她有意于趙三公子，求圣人賜婚，你就芳心無處可付了?！?/br>
    趙懷信的桃花艷事都傳到汴梁城外去了，東家姑娘西家小姐的，顧青竹聽到些風(fēng)聲并不稀奇，朱鳳珊自以為和趙懷信曖昧無人能知，沒半分心虛，垂眼玩弄著新染的指甲，嘲道：“狗急了跳墻？”

    “朱姑娘還是在寶珠寺后院時瞧著更像個姑娘家。” 顧青竹仿若無人的整了整衣裙，輕笑著，仿佛將她羞恥之事看的一清二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注定無法稱心如意，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貴府流言并非我散布，你做的那些事先我也并不知情，即便知道，污人清白傷人名譽(yù)的勾當(dāng)我是做不出的，言至于此，朱姑娘珍重罷?！?/br>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顧青竹輕輕拎起裙擺徑直走回山道上，頌平頌安見狀趕忙跟了上來。

    另一頭，朱鳳珊滿臉驚色的張嘴想問個清楚，又怕在這地方爭到魚死網(wǎng)破的地步，驚動了徐淮。她是記得寶珠寺和趙懷信私會時，有人闖到院門那里，當(dāng)時以為人沒進(jìn)來，且趙懷信辦事向來不留后患，怎知偏偏被顧青竹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