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鳳九瞧著自家主子越來越黑的臉,默默無言,想這么多年,趙懷信哪兒有在拼酒上輸過場面? “沈兄說的是?!壁w懷信緩過勁兒來,見那邊顧青竹已然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盯著小兵將編草鞋,心中略平復(fù)了些,坦然自若的抿了一小口,雖然依舊濃烈,但不是措不及防的喝下去,好受許多,他想了想開口道:“不過乞巧的日子,你帶著七姑娘來這大營邊鎮(zhèn),與這么多陌生男子圍坐,我覺得不妥?!?/br> “喔?”沈曇嫻熟的削rou剔骨,垂眼笑道:“京師陳規(guī)陋習(xí)頗多,青竹整日在府中,鮮有出門機會,顧大人又是重傷剛愈,我本意借此機會讓她體驗西北鄉(xiāng)俗,也算換個心境,如何不妥了?” 和趙懷信猜的出入不大,可說是這么說,放松心境的法子太多,以他來看,逛街看市放燈觀展,乞巧節(jié)能安排數(shù)以千計,唯獨和一幫兵將圍火吃rou頗為欠考慮。 趙懷信接過烤rou,半點兒不客氣的送到口中:“人多嘴雜,你今日帶著她在這消遣一晚,以你的名號,明日也許就傳遍軍中,雖然西北離汴梁遠在千里,但誰能保證傳不過去?于閨秀名聲來說,可不算什么好事。且比起這兒,七姑娘說不定更歡喜去其他地方。” “在這的均是我軍中同袍,嘴嚴是必然的,斷不會傳出甚不好的流言。”沈曇頓了頓,蹙著眉道:“不過趙兄提點的話我記下了?!?/br> 沈曇做事尋著自己想法和顧青竹喜好來,但對于應(yīng)對外頭的流言蜚語,定然和趙懷信有所差距,想當(dāng)初趙懷信紅顏遍地,卻沒真正生出什么事端,一是他不招惹不該招惹的人;二是他從不在人多的場合,讓旁人捏住把柄。如此這般,流言只能猜測,實質(zhì)性的東西卻打聽不到。 話已至此,趙懷信便也不兜圈子,壓下聲音問道:“沈兄與我投緣,有句話兄弟想問,望能坦誠而答。” 沈曇當(dāng)然知道他要問什么,鋒利的刀子從羊腿兒上劃出片薄rou,沾了辣子后填進嘴中,撩起眼皮兒看著趙懷信,璨然一笑:“大男人心儀個姑娘,有何不好答的?我與你不一樣,我這種人若是不喜歡,怎會勞心勞力的乞巧節(jié)邀著姑娘出門,有那等空閑,還不如找個屋頂有酒有rou,自飲獨酌來的痛快?!?/br> 答個話還捎帶把人給諷刺了,換而言之,趙兄美人環(huán)繞乞巧跟人出門不稀罕,可人家沈曇一心向明月,只待顧七姑娘一人特別,沖這,兩人高低似乎就顯出來了。 趙懷信只覺額角突突直跳,看向沈曇的目光也透出幾分不善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覺得,趙三遇到沈大,他好可憐。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兩人相識不久, 但也有的默契,從不隨意議論評判對方私事兒,趙懷信一直知他在處理男女之事上頭, 與自己并非一類人,可如此赤條條的把那層紙捅破,是他萬沒有料到的。 更為惱人的是沈曇言語間坦坦蕩蕩, 笑容誠摯, 甚至剛落下話音兒,轉(zhuǎn)身又頗為殷勤的給他削了半碟子羊rou,真?zhèn)€像是親兄弟之間推心置腹, 你若當(dāng)真, 反而讓人覺得小肚雞腸一般。 “如此說來?!壁w懷信自詡宰相肚里好撐船, 于酒上已失了些體面, 再不能被他那三言兩語輕易影響了去,是以目光不動, 淡淡笑了笑:“你我二人所想?yún)s不謀而合了?!闭f完, 修長的手指直接夾起rou片,緩緩送入口中, 楞是將大西北手抓食rou的豪放吃法, 做出了幾分勛貴架勢。 沈曇心里頭自然不意外,從顧青竹匣子里放的那疊引薦涵便可猜得,更大有一竿子捅破到底的氣勢,思索片刻,半真半假的笑著提醒道:“懷信兄素來善于識人, 該知道青竹性子雖溫吞,但不是能隨意糊弄的閨秀,你先前流連花叢,莫不要把她也當(dāng)成了那叢中一朵?!?/br> 趙懷信聞言一頓,拎起小碟邊兒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擦著手指,臉上笑意也漸漸淡下來:“我并非不知分寸之人,你倒是多慮了。” 兩人互看一眼,從對方眼中均品出了勢在必得的意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閨秀有個把人追不稀罕,自家姑娘多有人打聽,婚事握在手里便多些主動,說出去俱是添光彩的事兒。但定親前若傳出哪家姑娘私下與男人應(yīng)了婚,決計不是什么好名聲了,沈曇深知這點,所以在正式上門去顧府求親前,顧青竹和他情投意合這事,無論如何不能從他口里吐出的。 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暗地里用法子逼迫人激流勇退,卻是可取。 于是他看似糾結(jié)的蹙了眉,半晌沒有言語,摸著酒囊再慢慢喝上幾口,喉頭滾動間,烈酒下肚,望著面前的篝火喟嘆道:“君子成人之美,可惜我生平動心屬意的女子只這一個,便能不做那勞什子的君子了,咱們兄弟一場,慚愧慚愧?!?/br> 話畢,沈曇又復(fù)而一嘆,好像真的勝券在握,發(fā)自肺腑對不住他一般。 趙懷信則快被他裝模作樣的架勢氣笑了,哪個想讓他成人之美?堂堂趙三公子,別的不說,論起討女人歡心決計不會妄自菲薄,怎能還稀罕他禮讓不成! “沈兄先別忙慚愧。”趙懷信向來不屑口舌之爭,可被沈曇一而再再而三的尋不痛快,再好的脾氣也要爭一爭了:“鹿死誰手還未曾知?!?/br> 沈曇面色一肅,指責(zé)道:“青竹好端端的姑娘,如何能以鹿為喻?你我可不是玩兒那獵手追逐的把戲?!?/br> “......”趙懷信舌尖抵齒,后槽牙都快磨出了聲,胸中郁氣上下翻騰,瞪他許久,忽而爽然大笑著拍上沈曇的肩膀:“沈兄教訓(xùn)的是,言語不當(dāng)冒犯了七姑娘,雖并非我本意,也自當(dāng)罰酒一杯?!?/br> 先前喝下的統(tǒng)共不足酒囊裝的一半兒,只見趙懷信揚起脖子,酒順著囊口嘩嘩的倒入嘴中,眼瞧著剩下的要被喝完,如此豪放之舉,引的遠處眾位兵將頻頻側(cè)目,還有甚者見他越喝越猛,大有西北鐵漢的風(fēng)姿,隨即鼓掌助威起來。 “喲!公子好酒量!” “干完它干完它!” “嘖。”荊越啃著手中的羊骨rou,看那斯斯文文的趙懷信竟喝的比自己還多,嚇得滿腦門冷汗,嘟囔道:“汴梁到底是甚風(fēng)水寶地,他娘的男人各個長的好看不說,比老子都能喝,給不給爺們兒留點活兒路?” 有無活路尚且不論,只說這西北烈酒吞入腹中,趙懷信拿著的酒囊已然空空如也,面兒上辨不出分毫醉酒之態(tài),一雙眸子卻亮的驚人,再看這附近天高地闊,難免生出了與沈曇盡興比試的想法。 “好酒量?!睋Q做其他男子,見對手抬杠般的喝酒,說不準(zhǔn)當(dāng)場要死磕上去,沈曇卻撫掌贊的一聲,隨后自顧自吃起葡萄來。 京兆府附近種的葡萄剛剛采摘,說是早熟,其實大都泛著青色兒,吃在嘴里略有酸澀,配著烤rou卻正好爽口。 鳳九離他們最近,中間幫著換過兩碟rou,再坐下時,故意向遠處撤了幾分,自家主子甚少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和人爭鋒,今個兒趙懷信算得破例,且未見贏得一籌,他這做隨從的只得裝聾作啞。 這城外小鎮(zhèn)以西北大營兵將家眷住的多,別處乞巧節(jié)張燈結(jié)彩,街巷中香車寶馬人流如潮,小攤販推的車上也盡是些女兒家喜歡的物什,姑娘小伙兒成群出行,買點兒果實花樣嘗個甜鮮,膽兒大的趁這機遇眉目傳情一番,盡是些含蓄習(xí)俗。 但京兆府地與眾不同,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西北百姓本就直白豪爽,這大營兵將便更葷腥不忌,見城里崇拜兵將的小姑娘甚多,偷偷溜出來趕小鎮(zhèn)的廟會,索性擺起擂臺,十八般武藝恨不得展示全了。嘴上說的倒好,以武會友,同袍切磋,實際大家目的就一個,指望著遇見慧眼識珠的小娘子,相處一番,結(jié)了那秦晉之好。 夜深,小鎮(zhèn)大比開始了兩輪,荊越早叨叨著想去,可惜恰巧趙懷信趕了來,沈曇沒點頭,他們一群人吃飽喝足又不好撇下人家去玩樂,唯有干巴巴坐著吹牛。 可到底不是長久事兒,當(dāng)兵的每日除了吃睡,再沒其他閑下來的時候,早晨雞鳴而起,整整一天跑動cao練,到這會有人實在坐不住,索性壯著膽子爬起來朝沈曇那邊喊了聲:“老大,我們想去活動筋骨!” 有喊頭一聲的,接下來七嘴八舌的便多了,沈曇這邊羊rou吃的差不多,正仔細擦拭刀上的油膩,聞言抬頭笑了聲,揮手道:“想去就去,千萬別給營里丟人?!?/br> “開玩笑,輸什么不能輸面子,如果贏不了,咱們還比個球?”荊越緊了緊腰間的褲帶,哼哼著帶著幾個人準(zhǔn)備去摔角。 趙懷信喉間的辛辣尚未褪去,見他們動身參加大比,忽而覺得方才較量的想法有了落實之處,思忖片刻問道:“不知這鎮(zhèn)中大比有何項目?” “懷信兄有興趣?只是此地大比項目龐雜。”沈曇意味深長的瞅了他一眼,緩緩將刀推進刀鞘中:“擂臺比武刀棍槍劍俱可用,打到服輸為止;摔角簡單明了些,羽箭飛鏢,繩索攀爬應(yīng)有盡有,若是全沒興趣,即使自己制定規(guī)則,只要有人應(yīng)戰(zhàn),也是能比的?!?/br> 饒是趙懷信見識不短,聽他舌燦蓮花般的一講,竟比武舉狀元考的科目都多,而轉(zhuǎn)念再想,此地軍營大約走的多屬野路子,能上得臺面的就另當(dāng)別論了。 趙懷信六藝精通,在汴梁城可是人中翹楚,當(dāng)年的盛名便因騎射打下的,而沈曇在軍中磨練的功夫多為戰(zhàn)場所用,故而射箭技藝,倒可和他分一分伯仲了。 “沈兄可否賞臉與我比上一場騎射?”趙懷信搓著拇指上墨綠色的扳指,側(cè)臉對沈曇道:“一路護送軍需行的拘束,見別人放手比試,不免心癢難耐。” 沈曇將擦拭好的彎刀重新別回腰中,越過他,看了眼后頭的顧青竹,眼神流連之間,十分痛快應(yīng)了下來:“自當(dāng)奉陪到底,不過騎馬需得大場子,夜里火把不足,還是改為射箭罷!” 小兵將草鞋編的飛快,見顧青竹感興趣,特意放慢了許多,小心翼翼觀著她臉色,眉心微微一蹙,手上動作便再慢些,好讓她看的清楚。 沒多大會兒,顧青竹便能上手了,拿著剩余的草繩也打了個鞋底,誰知鞋面兒才勾出個頭兒,那邊趙懷信的聲音傳過來:“七姑娘,我與沈兄欲去比試一把射箭,有勞你做個評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