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三郎?!倍略谀戏接斡[一夏,雖說時候會住在一個地方半月,但那邊日頭烈,皮膚曬的深了些,她沒施太多粉黛,漾起抹笑,“我說早晨怎的有喜鵲在枝頭叫鬧,原來是貴客到?!?/br> 她的茶室仿的魏晉風(fēng),趙懷信脫掉鞋靴席地而坐,姿態(tài)自然是風(fēng)流瀟灑,好似魏晉名士一般,毫不客氣的接過董媛遞來的茶盞,喝了口道:“今日公務(wù)繁忙,未曾顧得上來給你接風(fēng)洗塵?!?/br> 董媛溫婉的笑了聲,向杯子里又斟了茶,做了個請的手勢:“這等見外話的便不用說了吧,我此番下江南多虧了你派人打點,路上順當?shù)暮埽瑤Я瞬簧俣Y品給你,待會兒我讓丫鬟搬出來?!?/br> 趙懷信未置可否,邊喝茶,邊和董媛聊了會兒風(fēng)土人情,見天色漸暗,活動了下腿腳,準備起身告辭。董媛也沒留他,說話時雖然還是氣氛融洽,可兩人都是精明之人,稍許的不同便能分辨出來,更別說如今各自有了旁的想法。 趙懷信訂婚她早有耳聞,對方是那位顧姑娘,董媛覺得自己在臨行前說的那番話沒起到什么作用,起碼是效果不大。 將人送到門口,夜風(fēng)迎面拂過。 董媛先開口,歪著頭笑道:“方才應(yīng)該早說,恭喜三郎心想事成,與顧姑娘那么好的閨秀定親?!?/br> 趙懷信之所以來,就要真和董媛劃清界限了,雖然其他方面少不了關(guān)照她,但自此兩人不再是從前那種關(guān)系,他說的隱晦,但確信董媛能看明白。 “彼此?!壁w懷信微微一笑,朝花房那邊望了眼,“你帶來那人...” 董媛柳眉舒展,頗有些不服氣的撇撇嘴:“我什么樣三郎不曉得么?” 趙懷信笑道:“是我cao心了?!?/br> “他一個無根無家的花匠,自個兒跑到山里尋山茶花,摔斷了腿,被我遇見了?!倍螺p聲道,“我喜歡花,他正巧是花匠,救命之恩以身相報,我便帶著進京讓他看著我那些寶貝花草?!?/br> “下次再來瞧瞧你的花草?!壁w懷信撩起袍子大步走到馬車旁邊。 董媛目送他遠去,嘴角笑意緩緩淡下,終于松了口氣,頗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自語道:“一物降一物,顧家小姐千萬堅持的久些,蹉跎他幾年才好呢?!?/br>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回 許多時候, 人在局中往往會一葉障目,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就是這般道理。 董媛寡居這么多年,和趙懷信剪不斷理還亂, 這次下江南是頭一回半年多沒有見面,待跳出那個圈子,她恍然發(fā)現(xiàn)從前想盡辦法想要爭的那點兒東西, 或許并不適合自己。簡而言之, 即便趙懷信真能破除一切障礙與她喜結(jié)連理,兩人出身地位相差那么大,日后需煩惱的事兒興許會更多。 揣著這樣的煩惱, 叫她遇見了個目不識丁的花匠。 兩浙路的山茶花聞名于世, 其中又屬狀元紅最受達官貴人的偏愛, 越來越多的園圃為求得品相好的山茶, 不惜斥重金下血本,每逢花期前幾月, 就有不少山中百姓抱著碰運氣的想法, 進山采山貨時,看看能不能尋到野生的山茶花。 劉杭本就是個花匠, 無父無母, 自小是由廟里頭的老和尚撿到,吃百家飯長大的,如今三十好幾還未成家,不過憑著自個兒養(yǎng)花的手藝,解決溫飽不成問題。 他生的人高馬大, 常年在山中奔波,渾身肌rou硬實的像一塊塊堅硬的石頭,放在江南那塊靈秀之地,真真兒的鶴立雞群。 許是藝高人膽大,別人進山俱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在離山道不遠的地方搜羅,而他偏要去人煙稀少的地方,山谷懸崖幾乎沒他不去的,結(jié)果馬失前蹄,從一處不太高的崖邊摔了下來,手里還抱著剛挖出來的一株野山茶。 這一摔斷了腿,劉杭再壯實也是血rou之軀,當即便昏迷了過去。 董媛帶著丫鬟們踏春游賞,瞧見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胸膛微不覺察的起伏著,自然無法袖手旁觀。 其實對于她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一聲令下,仆從就上前救人了。但劉杭偏生是一根筋的糙漢子,拄著拐棍隔三差五的到董媛借住的宅子門前表謝意,開始還猶豫著把渾身家底兒都翻出來,放在小布袋里,想償還為他尋醫(yī)診治的費用。后來無意中聽見,那些不起眼的湯藥居然貴的能頂他幾年的收入,頓時嚇得快站不住了,再看看手心兒里頭的銀子,真是連零頭都不夠的。 他消失了一陣子,董媛樂得清靜,在城中也呆膩了,便打算啟程去下個地方。就在她出城那天,劉杭又帶著兩盆山茶突然出現(xiàn),背上背著個半人高的大竹簍子,悶著頭要跟著董媛一起上路。 劉杭懂得養(yǎng)花,也知道救命恩人喜愛花花草草,兩盆山茶是他移栽回來許久的,單等著今年開花能賣個好價錢,城中富商多,若賣得好,確實能值不少銀子。 董媛掃了一眼,便清楚那山茶不可多得,但也不能無端帶著個不知底細之人上路,于是便婉拒了他,不曾想劉杭竟梗著脖子跟了幾十里路。 他的傷腿還沒好全,車隊在前面走,他在后面挪動,有時候董媛中午在沿路的客棧用罷午膳休息了會,劉杭才氣喘吁吁的趕到地方,大熱天的從竹簍里摸出來個餅子,就著碗冷水果腹。 汴梁城的男人千千萬,董媛手下的隨從就不少,有精明能干的,有少言寡語的,可但凡是人,都有有那么點兒藏起來的小心思,但像劉杭這樣耿直倔強的還是前所未聞。 鬼使神差的,董媛終于點頭同意請他來當府上的花匠。 劉杭大松了口氣,毫不遮掩的笑起來,竟有幾分樸實的味道。 自從有了花匠的身份,他倒很少在董媛面前轉(zhuǎn)悠了,在隊伍里頭默默無聞,除了照看兩株山茶,連帶著出力氣的活兒全部大包大攬下來。 董媛有時看見他,莫名會聯(lián)想到趙懷信,兩人明明是云泥之別,但她總覺得,眼前這不修邊幅的劉杭,似乎比趙懷信更能令人放心,永遠不用費勁考慮這人嘴里頭說的話有什么深意。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所有事情經(jīng)他腦子過去,就是那么簡單。 然后再回到京城,看著坊肆林立的街道,董媛竟萌生出退隱山林的想法,對于趙懷信,也沒了從前那種期待。 也許,是時候換換生活了。 ****** 納征這日,王家上下天不亮便開始張羅起來。 顧青荷提前五日便住進了顧家,年前來的時候尚在客院湊合著,但眼下平江府一大家子人,客院怎的都住不下了,再者說,男方有些聘禮會直接抬到姑娘家的閨房門前,李氏轉(zhuǎn)了圈,決定把三姑娘未出閣住的滄瀾閣騰出來,暫時讓顧青荷住著。 顧明宏大婚那會兒,幾個姑娘回府呆了幾日,院子剛收拾過,也不用再大動干戈,床幔紗帳均換做喜慶的水紅色,買來兩車子粉菊盆栽擺在窗戶下頭。 按著風(fēng)俗,白事用菊花的多,紅事倒忌諱這個,覺得白白黃黃的不吉利,可六公主大婚,宮里的菊花擺的漂亮,粉的紫的花團錦簇,煞是喜人,好些閨秀看過后都念念不忘,如今因著喜事去挑花,賣家首推的就是這應(yīng)季的菊花。 顧青荷心里頭要強,京城閨秀時興什么,她也不能例外。 關(guān)系到臉面,再加上聘禮是對著顧府下的,王家可謂是傾盡全力了,金銀首飾、鹿皮織錦,單馬車都雇了十多輛,前頭有家仆抬著大雁和其他物件,吹吹打打的來到顧府門前。 王家制定的路線故意多繞了些,好讓城中人瞧瞧,王家和顧家如今也算沾親帶故了。 顧青竹臉頰的劃傷沒好透,細小些的痂已經(jīng)掉了,只剩中間三道深的痕跡,雖然看著依舊顯眼,但比起最初卻好得多。 掉痂會引起皮膚癢癥,她磕磕碰碰的不少,知道這段日子最是難熬,沈曇?guī)淼乃幏劭善鸬搅似嫘?,晚間抹上便緩解許多,白日若換了紫玉生肌膏,常常想用手去碰它,顧青竹琢磨一番,便早晚都換做涂藥粉,只出門見人時,換上生肌膏,畢竟藥粉抹在臉上容易蹭掉,沒膏狀的方便。 滄瀾閣中許多孩子在那兒看熱鬧,馮氏為了爭面子,讓倆個兒子把平江府的親眷請來的可不少,五服內(nèi)的幾個姑娘也湊著來到汴梁,說是為著給顧青荷漲漲人氣,畢竟嫁人要有手帕交添妝什么的,實際上,打著攀龍附鳳的主意,想同顧青荷一樣嫁到京里的也有兩個。 這樣一比對,顧青荷在她們之中,無論氣度還是容貌,都算拔尖兒的。 顧青竹踩著點兒去送了點珠釵首飾做禮,在她閨房里坐了一盞茶的時候,平江府來的姑娘們見她笑而不語,臉上還有那么長的口子,難免心生好奇,也沒個忌諱規(guī)矩,七嘴八舌的想上前探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