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跪了，女戒抄了，訓(xùn)話勸話也連番的說，人在家里頭拘著那么久，再想不明白，便真是心意已決。

    他太了解自家姑娘了。

    顧青竹抽了個早晨，去長松苑陪祖母用完飯，便想著再將事兒說一說，可丫鬟撤了碗筷，她還未沒得及開口，那邊于mama又腳下生風(fēng)的進(jìn)來稟報，說王蒙的母親王夫人，攜著她家長媳來拜訪了。

    王家和顧家結(jié)了親，除了逢年過節(jié)小兩口偶爾來探望，老太君便能避則避，不愿在其中攙和過多，是以這沒遞個拜帖就登門，老太君當(dāng)時就覺出不踏實。

    無事不登三寶殿，能有什么好？

    老太君那串佛珠子停在手心兒，沉思了會兒問：“那王公子沒過來吧？”

    于mama雙手垂在身前，搖了搖頭：“沒有，就她們倆?！?/br>
    人都在門前了，顧青竹此時再走就不怎么合適，所虧沒有外男，她在這呆著沒甚不便的，老太君揮手讓把人請進(jìn)來。顧青竹起身站在祖母身旁，礙于大病初愈，穿著兩層厚裙衫，不過因著是藕色的，沒顯得臃腫，配上那張嬌俏的小臉兒，可謂亭亭玉立。

    王夫人上回見她，顧青竹還未及笄，比起二八芳華的姑娘到底差上些，當(dāng)時覺得這顧家七姑娘也沒見的多出挑，起碼顧青荷在她面前，算得平分秋色了。

    結(jié)果，是她目光短淺，眼拙的厲害。

    單單論站在那兒的氣度，自家那小兒媳婦根本就拿不出手。

    王夫人心里頭愈發(fā)憋屈，想想娶回那媳婦兒，仕途上幫不到自家兒子，到頭來還讓她發(fā)現(xiàn)那么個腌臟事兒，這賠本兒買賣怎的就讓她家攤上了呢？！

    屋兒里只顧青竹是小輩兒，笑著和王夫人福了福身，然后指點丫鬟換了壺花茶端上來，老太君喜歡喝，每次泡花茶都用上大口的茶碗，待每人手邊兒放了茶水，老太君便先問起來。

    “提前也不知道夫人來，倒是怠慢了?！?/br>
    王夫人再有氣兒，到老太君面前也耍不出威風(fēng)，不大自然的扯出個笑：“看您老說著，我們冒然過來才是罪過的，只是有急事兒想和打聽打聽，便沒顧上規(guī)矩?！?/br>
    丫鬟們上完茶便退下了，老太君意料之中的點點頭：“王夫人且說說看?！?/br>
    王夫人眼神兒游移了下，哎了聲：“要說也不愿麻煩老太君，可這事兒實在沒法兒收拾，這不年前頭，我家那小兒子說成親也有兩年了，想體貼媳婦兒，帶著回平江府老家瞧瞧親家，本是喜事，哪兒知道卻給自己添堵來的。”

    顧青竹一心兩用，邊想著待會怎樣和祖母開口，另一邊兒留意王夫人，聽到這里忽然頓了頓，大約猜到她為何來了。

    老太君自然也考慮到，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手里頭的佛珠子轉(zhuǎn)了起來。

    “唉，還是讓我這大兒媳說吧?！蓖醴蛉诵娜挠謬@了口氣。

    王家大郎在娶妻的時候，王大人沒擔(dān)上太子少詹事一職，所以娶的媳婦兒門第就不夠看了，可作為長媳，那張嘴兒卻是舌燦蓮花，當(dāng)即接過話頭滔滔不絕：“說來也巧著呢，我那小叔子在平江呆了半月，不止一次聽見顧府下人們偷偷嘀咕，說是弟妹出閣前曾許過什么人家。當(dāng)時小叔子想著誰家沒個風(fēng)言風(fēng)語，便沒放在心上，結(jié)果前段兒在城里遇見個書院的同窗，平江人氏，想起來就問了兩句，這才聽說弟妹從前居然和家里頭表哥不清不楚！”

    顧青竹心道果然，紙包不住火，這是秋后算賬來的。

    平江府雖沒開封府大，也不能是隨便拉扯個人就能打聽到顧家后宅私事，說得輕巧，這拐彎兒打聽肯定費了不少周折。

    彼此都心知肚明，老太君知道顧青荷那沒算清的舊事，在外人面前，卻不能直突突的指責(zé)她的不是，畢竟里里外外牽扯到個‘顧’字。

    “定親肯定是子虛烏有的，若不然，平江府誰還能不知道?！崩咸劝堰@個給澄清了，一碼歸一碼，臟水不能隨意就潑過來，“你說的和她表哥有不清楚，具體指著什么，可有根據(jù)？”

    王夫人想想覺得難堪，語氣中就透出怪罪的意思：“無風(fēng)不起浪，王蒙和親家府中的老仆打聽過，決計錯不了?！?/br>
    老太君不知平江那邊府中到底怎么管的下人，當(dāng)初既然一心要讓姑娘嫁過來，就是錯了一步，眼下禍從口出，還一錯再錯：“可跟平江那頭聯(lián)系過？”

    “還沒，小兩口因為這個鬧的不可開交，我勸都勸不住。”王夫人添油加醋道，“但哪家男人遇見這事兒能心平氣和不是，這不，我先過來問問您的意思?！?/br>
    老太君把佛珠兒擱在桌面上，淡淡笑著喝了口茶：“青荷雖喊我一聲祖母，但畢竟她上面有長輩，且別說我不清楚，便知道，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刑部今年有幾個空職，王蒙資歷不足，單憑著王大人手中的人脈，怕輪不到他。但顧老太爺?shù)膶W(xué)生正是刑部郎中，若他從中提兩句好話，真是比什么都管用。

    王夫人其實盤算著，自個兒占著理，顧家定不希望事兒鬧大，先賣個好，將來登門攀人情便理直氣壯。

    偏生顧老太君一副沒干系的態(tài)度，最后她說膩歪了，耷拉著眼兒道：“那我再勸勸，要真攔不住，我家那兒子有什么旁的想法，也是沒轍了?！?/br>
    旁的想法還能是什么，無非休妻罷了。

    顧青竹把人送走再拐回來，老太君正半倚在羅漢床上，閉目養(yǎng)神。

    顧明宗說親帶來的歡喜勁兒被攪的差不多，她猶豫再三，暫且壓下想說的話，問于mama要來寧神的熏香點上，走過去給她捏捏肩膀。

    “你這丫頭...”老太君半晌才發(fā)了聲，“今兒找來祖母是為那事兒罷。”

    顧青竹雙手停了會兒，倒也沒瞞，輕輕嗯一下，抿嘴道：“您先休息，孫女改日再和您商量。”

    老太君內(nèi)心依然不甚樂意，但想到她生病那樣兒，又是一陣揪心，就盼著托的時日久了，見不到沈曇，或許能與趙家公子生些情誼。

    眼看她倔勁兒不改，委實無計可施。

    “聽你大伯母說，最近都在抄經(jīng)？”

    顧青竹養(yǎng)病，許久沒再習(xí)畫做女紅，余下沒旁的活計，便抄經(jīng)為二老求個身體安康：“是在抄，求祖父和您長命百歲?！?/br>
    老太君握著她手腕一下，和煦的笑了聲：“你啊，祖母心里頭領(lǐng)了，肩膀還頗得陣子養(yǎng)，莫要費那心神。你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嫁出門，比什么都強?！?/br>
    顧青竹能聽出話中還有勸說的意思，卻無法應(yīng)承，羞愧的低下頭：“青竹不孝?！?/br>
    “趙家大公子跟瑞和縣主下月便定親了?！崩咸烈鞯溃霸蹅儾荒芙o人家添亂，借著這時間，你自己再仔細(xì)考慮考慮，祖母還是那句話，你選的路不好走，對哪個都不好。倒時候如果還不愿意...唉，趙家那邊，祖母親自帶你去給人家賠禮?！?/br>
    上下嘴皮子碰幾下話就出來了，可她心中明白，祖母這是咬著牙對自個兒妥協(xié)的。

    四月初，顧青荷在王家實在忍不住了，王蒙去年納的個小妾，擅自倒掉避子湯，不聲不響的有了孕。

    家中有位妾室，顧青荷安插人手在她那邊，幾乎是時時刻刻盯著，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報過來。可年前王蒙說小妾家中母親病重，便安排她回鄉(xiāng)探親，順便甜言蜜語的哄著顧青荷回平江府。

    沒成想探親讓挖出禍?zhǔn)?，兩口子正不對盤的節(jié)骨眼兒，小妾居然懷著身孕從外頭回來了！

    請來郎中一把脈，恰好是臨走前懷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