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弟子謹記?!鄙驎夜笆謶?,答的很快。 顧二爺吃罷兩只蟹,時辰尚早,便喚來書童伺候筆墨,準備在百川居擬幾封信,好打發(fā)人寄去瀘州衙門那邊報個平安。 這院子沈曇來之前很少有人用,像是海納堂和暖香齋那樣學課的地方,除了茗茶外,連點心水果俱不能在正堂吃的,而百川居則沒太多規(guī)矩,書房在里面,顧同生過去提筆寫信,沈曇和顧青竹依舊在外面小桌上,分蟹品茶。 外面陽光極好,絲毫不見秋瑟延綿的味道。 頌安將置滿蟹殼的碟子換下,又給顧青竹端了碗百合粥,這才退到屏風處守著,雙手交疊而放,眼睛也十分拘謹的盯著地面。 沈曇若有所思的掃了她一眼,顯然對頌平如此有眼色的舉動十分滿意。 “沈大哥也嘗嘗這粥?”和二伯同在一個屋檐下,顧青竹沒過多旖旎心思,沈曇能在自己眼前坐著,已然滿足了,“沒有放糖,應該合你口味?!?/br> “好?!鄙驎覜]有拒絕,看著她舀出一小碗放在桌面上,拇指扣著碗邊緣,剩余四指支著推了過來。 百合粥方才從爐子端下來,顧青竹指腹觸碰碗底,微微有點兒燙,所以撤回手時不自覺的甩了兩下,便在那一瞬,沈曇神色自若的握住她手,拉到了桌下,借由桌子遮擋,掌心在她指頭上搓了幾個來回。 顧青竹一怔,猛地縮了下手,但沈曇抓的牢靠,沒能抽出分毫。 “剛舀的熱粥,用拇指和食指托著碗邊兒就好?!鄙驎艺UQ?,促狹的笑看著她。 前廳和書房中間雖有屏風隔著,但那屏風并不大,兩邊過道能并排容得下三人行走,顧同生若一抬頭便能看到坐在桌邊的顧青竹。 她背對著屏風,不能隨時觀察二伯的動向,心內難免惴惴,對于沈曇如此行為甚為緊張,柳眉頓時蹙起,低聲細雨的急急道:“快放開我。” 除了寄情于紙上,兩人有陣子沒好生說話,明明都在汴梁卻見不得,對于沈曇來說可謂度日如年,加之又在顧、趙兩家退婚的關頭,那種吊著口氣卻只能旁觀的感覺,委實折磨人。 “不放?!鄙驎也]怎么動蟹,倒是喝下不少黃酒,他的手心干燥且略微涼一些,輕輕覆在顧青竹瑩白的手背上,好似玩笑的說道,“師父看見便看見吧?!?/br> 那眸子仿佛盛的滿天星斗,情迷綿綿的盯著她,真真是任何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顧青竹竟然有些悲憤的想,這是不是叫做美色難擋,只要是那人的話,再驚世駭俗自個兒也能順應著走。 顧青竹木著張臉,反手捏他一下,作為懲罰,心里頭卻想破罐子破摔了。 “沈曇?!闭攤z人無聲拉鋸時,寫信的顧二爺忽然高聲問道,“你手下的軍路,若是捎信到瀘州需幾日?!?/br> 正常渠道送信多費時日,瀘州離開封府又遠,中間輾轉起碼要花費近一月。而通過軍路,從京兆府轉至南下,應該會快上許多。 顧青竹驚的眼睛都睜大了,沈曇依然拉著她的手,不徐不慢的回道:“師父想寄,我吩咐人快馬送到,差不多半月即可。” 顧二爺不跟他客氣,想都沒想就拍板兒道:“那好,正巧你一會兒帶走,盡快送出去?!?/br> 沈曇扭臉見顧青竹像只受驚的鹿兒一般,半張著嘴,忍不住在她臉頰揉了一把,而后把手收了回來,搖頭道:“單看你這會兒,真是想不到能有那么大膽子,肩胛的傷如何了,陰天下雨可有不適?” 饒是每隔兩日在信中有問過,沈曇仍不放心,礙于沒機會親自看她傷口愈合的狀況,只能耳提面命,多多提醒著她。 “最近下雨少,倒沒太大感覺?!鳖櫱嘀竦饶樕系臒嵘⑷バ?,才坐直身子回答他,“按著...有時候還會疼,牽扯著背后那塊兒?!?/br> 對于傷情,她沒有隱瞞。 沈曇本就擔心牽掛,再在這方面打馬虎眼,便更讓他坐立難安。 “傷筋動骨還要百日,平時用我給你的藥酒擦,不能懈怠,一直到明年開春才行?!鄙驎覍⒁暰€鎖在了顧青竹的肩頭,心里頭想到不能查看傷情,深深嘆了口氣。 “我省得。”顧青竹點點頭,“過冬也不出門,便在家好好休養(yǎng)?!?/br> 螃蟹性寒,尋常人吃最好配著黃酒,像顧青竹這種受了傷忌酒的,便不能盡情嘗鮮了,統共開了一只蟹,從前吃到后,百合粥倒是又喝一碗。沈曇也只嘗個味道,約莫半個時辰后,拿著顧同生交給他的信走了。 ****** 自打沈曇來過后,顧府幾乎每日都有人拜訪,多是交往密切的幾家,因著關心顧青竹的婚事,特來問了老太君,其中就有傅長澤。 六公主對他行蹤十分敏感,即便今時今日,傅長澤去顧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李珠還是不放心,在對顧青竹退婚幸災樂鍋的同時,又懷疑駙馬會有旁的心思,兩人私下再續(xù)前緣。 傅長澤解釋多了,便對此閉口不談,他本是顧家重情的人,既然選擇娶了六公主,雜七雜八的念想就不會有。 但顧青竹之于他,始終不可能和外人一樣,出了這么大事,于情于理都要去趟的。是以傅長澤是當著李珠的面兒,擬帖子讓人送到顧府,定下時間登門探望。 相處幾年,六公主都是做娘的人了,再怎么任性嬌縱,比起以前也多了幾分穩(wěn)重,懂得夫妻間博弈的道理,冷臉歸冷臉,但沒出口阻止他。 結果傅長澤趕到時,盧玉憐也剛到顧家。 門房的仆役一看都不算外人,通報后便領著他們去了長松苑,顧青竹得到消息趕過去,腳才踏進門里,盧玉憐便紅著眼兒從凳子上起身,緊走幾步捉住她的手。 “家里一直不讓我出門,可急死我了!” 瑞和縣主定親宴請沒過去幾日,她便診出懷了身孕,姜源頭回當爹,寶貝她寶貝的不行,到家就挨著盧玉憐,恨不能把她掛到褲腰上。因為還沒出頭三月,所以顧青竹退親后不敢讓她過來。 顧青竹聽說她懷孕的事兒,見盧玉憐走的疾,趕忙過去迎了,后怕道:“我這不好好的,你可不能急,走路慢著點。” 她來前頭,老太君簡單跟他們說了下,理由還是對外提的八字不合,傅長澤意會的也沒多問,事已至此,再打聽原因也無濟于事,主要是顧青竹能想得開,不要鉆牛角尖兒才是。 老太君陪著說了會兒,于mama便攙著她去休息,傅長澤既然來了,肯定要與顧二爺碰個面,于是盧玉憐跟著顧青竹往聽竹苑去,傅長澤則一路往二房走。 石子路邊兒幾株桂花開的旺,隱隱的幽香撲鼻而來,穿過月洞門,顧青竹兩人要和傅長澤分路而行了。 她讓丫鬟扶好盧玉憐,這才走上前和傅長澤作別:“二伯這會兒怕是在書房,長澤哥直截過去尋他就成?!?/br> 傅長澤頷首,仔細辨別過她的臉色,未見什么強顏歡笑的樣子,心中略有放心:“外面那些不用管它,聽聞你身子最近不好,我也帶了點藥材過來,給老祖宗那邊放了,需要的話過去拿?!?/br> 由始至終,傅長澤對她就沒有不好的,顧青竹心下感念,笑道:“我晚些讓頌平拿著藥方去對對,有的話就用上?!?/br> “那便好?!备甸L澤想再問兩句,又怕引出顧青竹傷心事,一時間躊躇了下。 顧青竹看他猶豫,想了想,先行開口說:“我挺好的,那件事是我提的。” 畢竟是青梅竹馬,傅長澤聽她這么說,心里便有數了。顧青竹自己定下來的事情,無論城里風言風語再多,也能應付過來,想當初他們兩個的命途是她做的決斷,再多酸苦還是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