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孫齊民聽后,笑著說:“難怪老在海港遇不到你。” 李果和孫齊民也只是幾面之緣,交情沒有和趙啟謨深厚,所以孫齊民這樣熱情,反倒讓李果有些遲疑。 “我娘不讓我去海港,怕王鯨來找麻煩?!?/br> 李果不怕和王鯨打架,但是怕他娘的柳條,也只得聽話。 “你到城東,不要走他家門外那條路,王鯨現(xiàn)在沒去上學(xué)了,在家呢。” 孫齊民好不容易躲過王鯨的sao擾,安然出來春游,平日一出門,對面的王鯨總要來搗亂,還會帶上他那兩個(gè)跟班。 愛好和平的孫齊民不會打架,被欺負(fù)了,只能跟他娘哭訴。 “不過去,我走小巷。” 李果經(jīng)常來城東送酒菜,都會繞過王宅。 “阿荷,你拿塊乳酥給果賊兒。” 孫齊民去春游,帶上許多吃食,吃不完,由書童阿荷提著。 阿荷溫順的從木盒里取出一塊凈紙包扎的四方物,不大一塊,遞給李果。 在酒館里幫忙多時(shí),李果沒吃過乳酥,但也知道這東西不便宜,推手謝絕。 李果也不多話,轉(zhuǎn)身就走。 他的衣著,比起去年整齊上許多,衣服褲子都沒有補(bǔ)丁,豐茂的黑發(fā),仍是胡亂挽起,但已長及肩。個(gè)頭看著也躥高不少,就是仍舊細(xì)胳膊細(xì)腿。 食盒很重,那壺酒也不輕,李果往前走,拐出大道,繞進(jìn)巷口。 這次送酒菜的客戶,是賣瓷器的,店鋪就在城東大街,王孫兩家的宅子都落座在這里。 走至瓷器鋪,在門口停歇,店里伙計(jì)阿七瞅到李果,立即出來幫忙,幫李果將食盒提進(jìn)去。李果跟在后頭,提酒壺。 這家店鋪,李果經(jīng)常會過來送酒食,和阿七相熟。 阿七,十七八歲的光景,沉穩(wěn)果練,長得黑瘦,雖然是伙計(jì),身上的衣服很整潔。 李果收齊錢,提著空食盒出來。此時(shí)日頭正艷,李果送過這趟,回去酒館,可以先到廚房吃點(diǎn)東西,再繼續(xù)送餐。 初春,酒館生意不如年底,李果想著也許過幾天自己就失業(yè)了。 他才十二歲,個(gè)矮氣力小,派不上什么用場,大部分雇主都不要這樣的小孩兒。 對于在酒館幫傭這種辛苦活,李果談不上喜歡。前些日,果娘說,如果留家不缺人手了,她去問問李果大伯,李果大伯有家酒樓。 年紀(jì)不大,李果也是有煩惱的,他不想去大伯那邊干活。 李果一心想著事,愣愣往前走,沒仔細(xì)看路,等聽到責(zé)罵聲,李果抬頭,見到出來溜達(dá)的番娃。也是冤家路窄,兩人正面對上,大概李果擋住他的道。 “瞎你狗眼,沒看到人嗎?” 番娃伸手推搡李果,他一頭稻草一樣的頭發(fā),又細(xì)又黃,蓬亂炸開在他那顆小小的腦袋上,這也是他番娃名字的來由。 “我又沒踩到你,撞到你,你干什么!” 李果用力推回去,番娃也長得瘦,不像王鯨那樣在體質(zhì)上壓制。 “四眼,咬他?!?/br> 番娃使喚跟隨在他身邊的一只大黃狗,大黃狗狗仗人權(quán),朝著李果汪汪猛吠。 “走開?!?/br> 李果拿食盒擋狗,他退兩步,狗跟兩步,一旁的番娃還在使勁攛掇。 兩個(gè)孩子,一只大犬,引得路人側(cè)目。 不遠(yuǎn)處,趙啟謨站在一家香藥鋪外,身邊還跟著趙樸和趙強(qiáng)。這是趙夫人過來買香料,人在里邊,趙啟謨受不住香藥鋪的味道,躲在外頭。 聽到陣陣兇惡的犬吠聲,趙啟謨抬頭查看,發(fā)現(xiàn)對街的李果和番娃,還有那只糾纏李果,咬著李果食盒不放的大狗。 趙啟謨靜靜看著,他有好多時(shí)日,不曾見過李果,自然也好些時(shí)日,兩人沒有過交談和接觸。 “趙樸,你過去,幫他將狗趕走?!?/br> 趙啟謨叫喚在旁和趙強(qiáng)閑談的趙樸,兩人聊著劉成大茶館里聽來的趣聞,興致勃勃。 聽到自家公子的使喚,趙樸抬頭望去,看到是李果被人和只大狗糾纏著,挽起袖子,就要過去。 往前兩三步,趙樸又停下來,已有一位少年過去幫忙,拿著木棍攆趕大狗。 那位少年長得黑瘦,抄起木棍,從一家瓷器鋪里出來。他不只趕跑大狗,還順便將狗主人一頓呵斥。 “下遭,你再欺負(fù)他,我連你一起打,狗仗人勢的東西!” 阿七揮動(dòng)木棍,番娃惶恐的后退,跌坐在地,他那只四眼嗷嗷叫著,躲在遠(yuǎn)處不敢過來,看來挨過一棍。 番娃一家雖然住在富人區(qū)的城東,但他爹只是王宅里的仆人,服侍時(shí)間長,算是上等仆人。 “李果,有沒有被咬到?” 阿七撿起食盒遞給李果,李果拍拍褲筒上的泥灰,搖頭說沒有。 李果不怕狗,只是這只狗特別肥壯高大,是王家養(yǎng)來看宅護(hù)院的。 番娃從地上站起,四眼又回到他身邊,諂媚的搖著尾巴,番娃掄拳作勢要揍狗頭,學(xué)王鯨罵著:“沒用的東西。”又瞥眼阿七,看他人回去店鋪,厭惡的唾罵:“娼婦養(yǎng)的?!?/br> 趙樸回去香藥鋪,跟趙啟謨說:“二郎,有個(gè)伙計(jì)幫忙將狗趕走了?!?/br> 趙啟謨目送李果離去的身影,回過頭,只是“哦”的一聲。 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趙樸沒當(dāng)一回事,只是想著果賊兒原來去給酒家送酒菜,難怪這么久不見人影。 “那個(gè)伙計(jì)你認(rèn)識?” 趙啟謨突然詢問,他看似蠻不在乎,卻又發(fā)問。 “合橋的阿七嘛,這小子挺有名。” 趙樸家就在衙外街,合橋隔壁。 “因何有名?” 不覺得這人有出眾的儀表,或者不凡的氣度,很是尋常普通。 “阿七是合橋孤兒,他娘是那種,二郎,總之是不好的那種婦人,很早就得病死了。阿七在合橋吃百家飯長大,很小就到城東給人幫傭,也是有志氣,很得東家賞識?!?/br> 趙樸是看著阿七長大,阿七小時(shí)候也過得艱苦,也很頑劣,也難怪他會幫李果出頭。 他一個(gè)孤兒,身無一物,因有東家賞識,所以才能立身以世,若是尋常孤兒,只怕已淪為乞丐吧。 趙啟謨內(nèi)心這樣想著,朝對面的瓷器鋪投去目光。 第21章 等你再長大些 從留家結(jié)算工錢,總計(jì)二百三十文,用草繩串著,李果裝到錢袋里,沉沉甸甸一把。領(lǐng)工錢是件開心的事,雖然東家老留說李果明日不用再過來。 從床下抱出一口陶罐,李果打開罐蓋,將陶罐中的錢倒在床上。百文串條草繩,也有一小堆。逐一清點(diǎn),有二百六十九枚銅錢。 在老留家酒館傭工,李果應(yīng)該有掙一貫錢,只是存不下來,果娘經(jīng)常會從李果錢罐里拿錢,買糧買油鹽。 如此辛苦,卻也只是足夠生活所需。 李果知道,是因?yàn)樗湍锒紥甑蒙佟?/br> 鄰居炊餅林賣炊餅,聽聞一日有二百文收入——炊餅林兒子阿團(tuán)說的,他生意并不算特別好。這是小門面做生意的,尚且如此,大門鋪?zhàn)錾獾娜绯菛|牌坊前柳冒兒包子,包子花樣多,價(jià)貴,顧客多,聽聞日進(jìn)百金。也難怪酒館里的人,說柳冒兒每日做包子就跟在鑄金一般。 這還是尋常的商人,至于巨商們,如海商,一趟生意數(shù)千金之多,何止不愁吃穿,只差那皇城里的龍袍穿不得,還有哪些得不到。 一貫,約莫千文,一貫折合銀一兩,十兩銀折合一兩金。 李果躺在床上,想著他曾經(jīng)也有七兩銀的巨款,只是被娘“搜刮”走了,還說存著給他以后做生意用。 自然是想做生意的,給人傭工,一日能有多少。 將銅錢放回錢罐,李果嘆息著:唉,現(xiàn)下連找份傭工都難。 不過他畢竟年紀(jì)輕,想著明日可以睡懶覺,可以去久違的海港玩,心里還是很高興。 睡夢中,抱緊錢罐,嘴角含笑。 李果在酒館幫傭后,果娘除去在廚房忙,還得帶果妹。窮人家的孩子,哪有什么心思和空閑照看,起初一條繩子拴果妹腰間,綁在門框上,隨便給個(gè)吃的東西給果妹,哄一哄,不會跑丟就行。 漸漸果妹懂事,也會幫忙摘葉子,也會幫忙洗蘿卜,果妹便也就不再拴起來,跟在果娘身邊忙碌。 夜里,果娘抱著果妹睡,覺得李果大了些,用木板給搭張小床在旁,給李果睡。 清早,李果醒來,果妹爬在他床上,正在扯他袖子 “哥,我要吃包子。” 果妹扎兩個(gè)羊角,白皙的手揪著李果,她手腕上有條五彩繩,這是避邪用的五色絲。 李果拍開meimei的手,轉(zhuǎn)身想睡個(gè)懶覺。 “哥,我餓了?!?/br> 果妹繼續(xù)sao擾,她一個(gè)小孩兒,總是跟娘天不亮就起床,所以也起得早。 “好好,要吃包子是吧?!?/br> 李果不堪其擾,從床上坐起,抓抓松散的頭發(fā)。 套上鞋子,前去廚房,翻開柜子,鍋蓋,也沒找到點(diǎn)吃食的東西。才想起,往后,再沒有酒館的剩菜剩飯拿了,不免感傷。 “哥,沒有了?!?/br> 果妹爬到灶臺上,伸長脖子看著空蕩蕩的鍋。 “走,哥帶你去買包子。” 李果回房,豪氣的揣上十文錢,畢竟才發(fā)了工錢,好好吃一頓犒勞這段時(shí)日的辛苦。 一大一小,結(jié)伴出門,朝集市走去。 果妹走得慢,李果蹲下身,將她背起。果妹摟著李果的脖子,一路親昵叫著:“哥哥?!?/br> 以往只覺得這個(gè)meimei麻煩,總是要娘背在身后,稍大些也總是無法離人,礙手礙腳,此時(shí)不覺萌生許多憐意。 哥妹倆路過許多吃食攤子,看一看,聞一聞,問一問,捏在手心的錢又揣回錢袋里,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