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還能怎么回事,非報官不可!”老劉十分憤慨。 “這是羊血嗎?” 袁六子蹲地上嗅了嗅,腥味充鼻。 “得把土鏟去,要不還是有味兒?!?/br> 袁六子起身,心里惱怒,他也就只剩吃瓠羹這么點愛好,還不能讓他好好吃一頓,簡直找死。 午后,袁六子到街頭的張舟瓠羹店旁溜達(dá),想著對于張舟這個無賴,總得想點法子對付。 兩家瓠羹店,一家在街頭,一家在街尾,一家生意好,一家生意不如,看著眼紅。 張舟是個地痞無賴,行事又隱秘,捕抓不到他的蹤跡,況且干的事,報官也沒用,官府總不會因為有人在地上潑了一灘羊血,就去抓人。 袁六子雙手插袖,站在張舟的瓠羹店后打量,不想,見巷子里走出一人,正是李南橘。 “南橘,你怎么在這里?” 袁六子見到李果,顯然很開心。 “我閑來無事,四處走走。” 李果所住的街心市井離這里很近,穿過一條曲折、長長的巷子,便就走到這里。 “袁郎,倒是你在這里做什么?” 老遠(yuǎn)就看到袁六子在人家屋后鬼鬼祟祟,李果這才過來探看。 袁六子便將今早老劉店面前被潑羊血的事說了,李果聽后也十分氣憤。 為免被張舟的人發(fā)現(xiàn),袁六子領(lǐng)李果出巷子,到國子監(jiān)附近的一家茶坊交談。 悠然落座,品茶,袁六子打量錦服端莊的李果,嘖嘖稱奇: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br> “實在愧疚,將你欺瞞。” 李果也知道,他今日這副裝扮和之前粗布跑堂的模樣是天壤之別,任誰看到都要猜疑他。 “我猜猜,你隱匿身份,到老劉店里當(dāng)伙計,可是為了尋人?” 袁六子在瓊州,曾有個同窗和位鄰家女私定終身,后來那鄰家女淪落,到州學(xué)外的一家酒樓賣唱多時,就為和士子相見,也算是一樁奇談。 李果點了點頭。 “要尋的人,可是趙子希?” 袁六子呷口茶,抬眼看李果臉上的神情變化。李果雖然不語,但難以遮掩他的驚訝。 “你辭工后,趙子希的書童,來瓠羹店問你去向,這是其一;其二是,我知道趙子希曾在刺桐住過,而你又是刺桐人?!?/br> 袁六子不愛賣關(guān)子,也不打算嚇著李果。 “還望袁郎勿要宣揚(yáng),這純粹是我一廂情愿之事?!?/br> 李果苦澀一笑,搖了搖頭。 李果也怕被外人知道,流出什么有損趙啟謨名譽(yù)的謠言。 哪怕至此時,李果也并不怨恨趙啟謨。雖然心中那份炙熱之情,已漸漸冷卻。 “我不好說人閑話,再則,我與你也是心有戚戚。門第之見,實在惱人。” “不說這些啦,小二,將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來一份?!?/br> 袁六子點上許多點心,擺滿茶桌。 看著一堆精致、可口的佐茶點心,李果想,竟是遇到一位同好。 袁六子和李果在茶坊里吃吃喝喝,挨坐在一起閑談。 先是談怎么對付張舟的瓠羹店,讓他再不敢去找老劉夫婦的麻煩,兩人商議一番,敲定一個法子。后來聊著聊著,又扯談起廉州來。 袁六子告訴李果他在瓊州長大,李果則在廉州待過,兩個地方相鄰,往來便捷,風(fēng)土人情也一致。 “廉州珍珠,名甲天下,你在廉州,可曾去珠肆逛過?” “大小珠肆都去過,還曾跟隨蜑人入海采珠呢?!?/br> “那你水性必然很好,我潛至三四丈深,便游不動。何況深海之下,危機(jī)四伏,我聽聞采珠人常為刺鯊所傷,南橘,看你模樣溫雅,卻不想如此勇猛?!?/br> 李果言談樸實,不像會唬人,若是換做其他人,告訴袁六子下海采珠,袁六子大概要以為是在說大話。 “那時魯莽,不知海中的驚險,若是知曉,必然不敢下去?!?/br> 刺鯊在李果大腿上留下一片創(chuàng)傷,即使傷愈后,疤痕仍是觸目驚心。 李果不喜歡向別人展示傷口,由此便也不說他被刺鯊咬傷的事,愛美如他,大腿上這么一個丑陋的傷口,他只會好好掖著藏著。 兩人相談甚歡,離開茶坊時,已近黃昏,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出院門,三五成群,行走在街道上。 李果為免于遇到趙啟謨,匆匆和袁六子相辭,從小巷里離去。 目送李果離去,袁六子回頭,正對上趙啟謨的目光??此抗馑帲抢罟x去的小巷。晚霞披灑在他身上,他儀貌肅然。 “子希?!?/br> 袁六子拱手,與趙啟謨問好。 第二日清早,張舟瓠羹店外聚集一群乞丐,臭頭腳流膿、臭氣沖天,食客捂鼻避走。 張舟好不容易將乞丐趕走,到午時,又是兩個市井小子,在店外鬧事,把食客攔在店外。 到黃昏,以為也該消停了,被整得疲憊不堪的張掌柜,又見那群乞丐前來,賴在店外求施羹。 夜晚,袁六子派出一位老仆拿帖,到四方館見李果,約李果相會謫仙正店。 李果正和周政敏在商議珠鋪的事,聽館舍仆役說有人找,李果差遣小廝阿小去開門。 自來京城,阿小便被李果留在周政敏家數(shù)日,順便服侍腿腳不便捷的周母。阿小畢竟是刺桐人,李果怕阿小獲知他和趙啟謨的事,因此將他支開。 “小員外,遞來張名帖?!?/br> 阿小將名帖交給李果,李果拿起一看,連忙將老仆邀請進(jìn)來。 待老仆說明來意,李果將周政敏一塊帶上,前往謫仙正店。 以李果對袁六子的熟悉,袁郎并不在意他人身份高低,而周政敏是位值得一交的朋友。 袁六子家境殷實,一出手便是京城最好的酒樓。 李果在老仆的引領(lǐng)下,登上二樓,還未走進(jìn)雅間,便和三四位貴胄子弟相遇,這些年輕子弟,趾高氣揚(yáng),雍容華貴,并且趙啟謨夾雜在其中。 李果見到趙啟謨,想也未想,把頭別開,去問老仆:“還勞老仆指路,是在哪一間?” 老仆領(lǐng)人,要往右邊的雅間走去,抬頭一看,袁六子正朝他們走來。 袁六子過來招呼李果,并且也和趙啟謨及他那群友人寒暄,顯然都相識。 李果心緒煩亂,喚上周政敏徑自進(jìn)入雅間。 李果始終未看趙啟謨一眼,所以他也沒發(fā)現(xiàn),趙啟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目送他離去。 雅間里的酒菜早已備好,李果招呼周政敏落坐,周政敏拘謹(jǐn)?shù)卣f:“怎會有如此多的貴家子弟,一會該不是都要進(jìn)來?” 李果想,要真是這樣,他只能避席離開。他不想見到趙啟謨,也不想和他這些優(yōu)越、自負(fù)的友人相處。 未幾,袁六子進(jìn)來,獨(dú)自一人。老仆跟隨在后,還將雅間的門拉上。 李果噓口氣,這才安心,想著袁六子,果然不會這么胡來。明知他和趙啟謨有些過往舊事,還把趙啟謨請來。 “也真是巧,不想在這里遇到子希他們?!?/br> “咦,南橘,你好好介紹下,這位朋友是誰?” 袁六子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周政敏。 周政敏連忙起身,行禮做自我介紹,說他和李果是在廉州相識的朋友。 袁六子熱情招待兩人,對周政敏果然一見如故。 袁六子和周政敏談笑風(fēng)生,李果默默喝酒,話語不多。袁六子見他心事重重,知曉大概是因為在適才遇見趙啟謨。 李果雖然不曾跟袁六子提起他和趙啟謨的事,袁六子倒是有一番猜測。 這兩人幼年在刺桐相識,可能是玩伴。長大后李果前來京城,然而這位舊友卻不大肯照拂。 這本也是人之常情,幼時純真,不懂身份之別。長大后思慮多了,交友無一不是經(jīng)過細(xì)細(xì)挑選,又怎肯再搭理幼年的市井玩伴。 這般想著,不禁對李果多出幾分同情。 第78章 化解 在謫仙正店, 趙啟謨遇見李果, 見李果一身錦袍,端莊優(yōu)雅, 腰間還佩戴一件佩玉, 這令趙啟謨驚詫。他看著李果, 李果卻不理會他,將臉別過, 自顧和他身邊的人交談。 李果身邊有一位穿綠衣的弱冠男子, 李果和他很親昵,然而這人趙啟謨從未見過。待袁六子出來, 趙啟謨才意識到, 恐怕是袁六子邀請李果來謫仙正店。 前日在國子監(jiān)外, 見他們一起走出茶肆,相談盛歡;繼而,又在這酒樓里相遇。李果來京不過數(shù)日,卻不想和袁六子有如此深的交情。 若是換做他人, 趙啟謨不會有其他念頭, 但是袁六子這人, 喜好男色。 趙啟謨還在太學(xué)時,同齋房里,有一位世家子叫柳叔瑀。袁六子暗地里糾纏他,恐怕柳叔瑀也對袁六子也有情意。兩人險些要鬧出事,幸在柳叔瑀一舉高中,于今年秋時出仕。 自柳叔瑀離去, 袁六子的行徑越發(fā)放浪不羈,連學(xué)業(yè)也荒廢了。 趙啟謨所在的雅間,位于袁六子對面,趙啟謨故意挑靠近門口的位置入座,方便他留意外面。 他平靜和友人喝酒、閑談,心思卻早飄到對面去。 半個時辰后,袁六子扶著李果走出,另一位綠衣男子跟在后頭,腳步虛晃,顯然也有幾分醉意。 趙啟謨起身,走出雅間。李果見到趙啟謨,笑得很可愛,喚他:“啟謨,你怎么也在”,說著就去扯趙啟謨袖子。 “官人見諒,他喝醉了。” 周政敏連忙將李果拉回,李果對周政敏桀然一笑,含糊說著:“政敏,等我賣珠回來,你要叫我果員外?!彪S即,竟趴在周政敏肩頭,手臂摟著周政敏脖子。 “子希,讓你見笑,不想他沾不得一點酒?!?/br> 袁六子幫李果開脫,他并不清楚趙啟謨和李果有著深摯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