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你是誰?” “湘臨侯正妻,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br> “我要的是洛樊的命,不是你的?!?/br> “我知道,只是,這孩子被你們困了這么久,怕是又累又餓,先讓她回去如何?” 黑衣人想了一會,女娃娃那不似同齡人的模樣的眼睛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一時間,起了惻隱之心,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就是他這的那一點頭,讓自己與同伴丟了性命,讓這世間沒了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 洛云溪一直能夢見,那個時候孟君婉決然的神情,按道理來說,五歲的孩童,記憶應(yīng)沒有那么深刻,但是她記得,女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就連風(fēng)吹過時,那發(fā)絲輕揚的弧度,都記得清清楚楚。 洛云溪從柴房中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女子那樣一種表情,安靜祥和,和她后來夢中的猙獰完全不同。 孟君婉透過柴房的窗戶,最后看了一眼世界,她的夫君,英武霸氣,她的女兒,乖巧伶俐。然后她拿出了藏在腰間的火折子,輕輕一拔,落在了滿屋子的干草上。 “你在做什么?” 黑衣人發(fā)現(xiàn)了孟君婉的動作,想前去阻止,然而,已經(jīng)晚了,那火來的氣勢洶洶,不大一會便沖天而起,像一張血盆大口,肆無忌憚的吞噬著一切。 洛云溪沒有看見孟君婉被大火吞噬的模樣,一雙顫抖著的手捂住了她的雙眼,捂住了她本該決堤的眼淚,同時在她的心中,隔下了一道再也無法逾越的屏障。 這十五年,她不停的做著一個夢,漫天的大火,女子痛苦的臉,尖叫的聲響,滿滿的充斥在腦海里,任憑怎樣努力,也抹消不去。 “十五年前,就在這里,我失去了母親?!?/br> 洛云溪伸出手,指著遠(yuǎn)處的一片曠野。十五年過去,大火留下的痕跡,早已消失,如今那里是一片枝椏,繁密茂盛,稱著落華山頂不化的積雪,說不出的凄美。 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角白衣,洛云溪一時怔住,好像十五年前那人的一次回眸。 “楚離哥哥,楚離哥哥?!?/br> 看見楚離,洛云傾很興奮,遠(yuǎn)遠(yuǎn)的開始喊道。 “呦……” 楚離也看見了他們,揮手致意。 洛云溪轉(zhuǎn)過身就要走,招呼著洛云傾。 “咱們回去吧,趙姨娘他們怕是等急了?!?/br> “唉,大姐,楚離哥哥在那邊呢?!?/br> 洛云傾有些不高興,撅著嘴說道。 洛云溪自然是看見楚離了,那個人的存在感永遠(yuǎn)都是那么強烈,讓人難以忽視,可是她就是不想與他說話,也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瓜葛。 “小姐,我還不知你的名字呢?” 楚離眨眼間近了身前,笑嘻嘻的攔在洛云溪前面。 洛云溪看著近在眼前的眉眼,突地想起那一日,他也如現(xiàn)在這般,離自己非常的近。他的呼吸,落在洛云溪的臉上,一股溫?zé)岬臍庀⒙娱_來,將她的臉色染上一片緋紅。 洛云溪踉蹌著退了一步,沒說話,從他身邊繞開。 “楚離哥哥,與我大姐是何關(guān)系?” 洛云傾看著洛云溪的背影,問道楚離。 “現(xiàn)在還沒什么關(guān)系,以后就說不定了?!?/br> 楚離揉著洛云傾的頭發(fā),話語里盡是笑意。 洛云傾低下頭,臉色暗了暗,一會,不知想起了什么,抬起頭,滿臉的高興。 “這是真的嗎?大姐因為元空大師給批的那孤絕無依的命理,一直也沒人敢娶,若是能與楚離哥哥喜結(jié)連理,那就太好了。” 楚離揉著洛云傾頭發(fā)的手頓住,瞇著眼看了她好一會,方才開口。 “那可巧了,我也被批過這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命理,這么說來,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啊。” 洛云傾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復(fù)原狀,乖巧的點頭。 洛云溪聽見楚離的話,身子猛然頓住,停在走路的姿勢,一動也動不得,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人說這樣的話,她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是欣喜?是憤怒?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是。 洛云溪突然笑了,原來自己二十年來所糾結(jié)的命運,所承受的痛苦絕望,在這個人眼里,竟只是一個笑話。她笑的很大聲,笑自己的無能,笑自己說過的話,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都是說出來玩的,其實自己還是放不下。 “云傾,走了?!?/br> 洛云溪勉強吐出一句話,頭也沒回,徑直離開。 “大姐……大姐……” 洛云傾看了洛云溪,又看了看楚離,最后剁了下腳,一步三回頭的跟著洛云溪而去。 回到大殿的時候,趙姨娘與洛云萱剛好念完佛經(jīng)。 “你們兩個回來的剛好,我們正要去吃飯?!?/br> 洛云萱看見洛云溪與洛云傾回來,高興地迎了上去,頭上的金步搖都晃了一晃。 話是對著洛云溪說的,迎上來的卻是洛云傾,洛云傾挽住洛云萱的胳膊,笑嘻嘻的說:“二姐,我們也挺久沒見了,你只顧與大姐說話,倒是將我忽略了去。” “你這小妮子,還挑二姐的理了不成,等回去,二姐送你點禮物賠禮,成嗎?” 洛云萱點了點洛云傾的鼻子,滿臉笑容,笑意卻沒達(dá)眼底,她對這個meimei,一直都是敬而遠(yuǎn)之,明明她與她囂張跋扈的母親不一樣,長得乖巧可愛,做事也挑不出什么錯處,可自己不知為什么,就是喜歡不來。 “我哪里敢挑二姐的理,就是怕二姐把我忘記了?!?/br> “你這么乖巧可愛,我哪里會忘記。” “可是我沒大姐漂亮。” 洛云傾模樣也算嬌俏,但與洛云溪一比,便落了下乘。洛云萱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一時楞住,復(fù)又想想,她可能年紀(jì)小,對自己的模樣不自信,有此想法也正常,遂吐出一句話。 “云傾年紀(jì)還小,等再長大些,指不定就比大姐漂亮了呢。” “我十五歲了,已經(jīng)及笄了。” 洛云傾最不喜別人說她小,很別扭的說道。洛云萱聽了她的話,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我們的小云傾,這是想嫁人了呢?!?/br> “我就是想嫁人了怎么著?!?/br> 這話說的聲音很大,滿大殿的人都看了過來,竊竊私語的有之,放聲大笑的亦有之,洛云傾一時間滿面通紅,頭卻揚得得高高的。 “想嫁人怎么了?你們難道沒想過?” 這話問的好,誰還沒有個年少的時候,不過是不敢堂而皇之的說出來罷了。 一個小沙彌走過來,將一桶簽遞給洛云傾,笑著道。 “施主,要不要搖個簽?”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命簽,不抽也罷?!?/br> 洛云傾這話說的頗有氣勢,難以看出是個十五歲的孩子,眾人皆驚,卻不知,這不過是她剛剛學(xué)來的,東施效顰而已。 一行人雖被洛云傾的話驚了驚,卻也沒在意,只當(dāng)她年紀(jì)小,說說笑笑也就算了,只是沒有人想到,少女懷春,十五歲,也不算小了。 眾人都被洛云傾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反倒沒人注意洛云溪,她一個人,與世隔絕了一樣的站在角落里,綠瑤嘆了口氣,找了個避人的地方,掏了掏她衣擺內(nèi)的大口袋。 綠瑤將洛云溪的手?jǐn)傞_,一小把瓜子瓤落在她的掌心,洛云溪盯著手掌看了半天,乖乖的將它們吃了。明明只是幾粒普通的瓜子,洛云溪卻感覺,有一股暖流在胸中緩緩流過。 “好了,咱們?nèi)コ燥埌??!?/br> 趙姨娘說了一句話,眾人這才想起,剛才就該去吃的,被洛云傾一打岔,反倒都忘了。 凌云寺的食堂離大殿有一段距離,眾人跟著引路的沙彌一邊賞景,一邊走,到也沒覺得多久。 “前面就是了?!?/br> 沙彌手指向前方。洛云溪抬腳一步,差點踩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只梨子,綠瑤將它撿起來,用袖子認(rèn)真的擦了擦,遞給洛云溪,洛云溪一臉驚訝,綠瑤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訕訕的收回了手。 “這里就是……” 沙彌的話卡在了嗓子眼,眾人面面相覷。 周圍的桌椅沒有一處完好的,滿地滾著水果、饅頭、菜肴,還有各式各樣打碎的碗盤,一片狼藉。那畫面真讓人……嘆為觀止。 佛門乃清凈之地,凌云寺又是國寺,得朝廷庇護(hù),照理說不該有人敢來搗亂,可這事就在眼前真真切切的發(fā)生了。 那引路的小沙彌滿臉的不敢置信,他指著滿地的狼藉,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就在這時,一個洛云溪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姐,阿姐,他們欺負(fù)我?!?/br> ☆、錯亂了 洛銘跟洛云溪很親近,甚至比自己的母親和親jiejie還要親近,平日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洛云溪,所以,此時此刻,他第一時間,撲到了洛云溪的身邊。 洛云溪看著已經(jīng)挽住自己胳膊的嬌俏可人,一時間無語,趙姨娘與洛云萱顯然也很了解自己兒子弟弟是個什么德性,對他說的話,完全沒有當(dāng)作一回事。 “哎呦、哎呦……” 就在這時食堂的角落里滾出了幾個人,嘴里□□著,有捂著胳膊的,有捂著腿的,再一看他們的臉,那叫一個……姹紫嫣紅。 “阿姐,就是他們,他們調(diào)戲我?!?/br> 洛銘看見出來的幾個人,伸出一個手指,而另一只挽著洛云溪的手更加的緊了。眾人看了看那傷了的幾人,又看了看洛銘毫發(fā)無傷,卻又可憐無依的樣子,一時間拿不準(zhǔn)到底是誰欺負(fù)了誰。 那幾人中,當(dāng)先一人身量單薄,一襲白色長衫,樣子素凈,但質(zhì)地上乘,如果忽略他臉上掛著的烏青,也是一個儒雅的書生模樣,怎么看也不像是仗勢欺人的人。 “這位小姐,在下只是邀你明日去踏青,你怎么說打人就打人,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不對,你是女子,可女子本該三從四德,怎可如此隨意?!?/br> “……” 眾人面面相覷,其實以洛銘的模樣長相,就是穿了男裝,也很容易被人當(dāng)作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但是被人看中確實還是頭一次。 “你才是女子,你全家都是女子?!?/br> 洛銘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被人說長得漂亮,當(dāng)作女子,如今更疑似被人調(diào)戲,頓時起了脾氣,抬起腳就想踹那書生。 那書生想躲卻沒躲開,生生受了那一腳,疼的蹲在了地上,嘴里還不忘說著。 “小姐,你的這個脾氣實在是暴躁,莫非是得了什么急癥?下了山,定要去看郎中,莫要諱疾忌醫(yī)才是?!?/br> 若論氣人的最高境界,不過如此,偏偏氣你的人,還一臉認(rèn)真,沒有所覺,讓你的氣無處撒,無處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