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說起來,倪葉怡還真不算什么好人,她只愿意護著跟前的一畝三分地,太遠了些,她也沒那能力。多大碗她就吃多少飯,其余的,就看老天給不給活路吧。誰知道這干旱什么時候能過去,得悠著點來,現(xiàn)在物價就已經(jīng)開始上漲,尤其是糧食和藥材方面急需的。 六月過完進了七月,恰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以往這時候都要忙得腳不沾地?zé)峄鸪?,可今年卻是靜悄悄的,莊稼地里早早的就收了個干凈,如今田里地里,也就能看見些枯草,放眼望去,地皮干裂,瞅得人心慌慌。 七月的日頭烈得很,便是壯實的漢子,在日頭下站小會兒,都得頭暈眼花。今年不僅沒下雨,這天,還更加炎熱了呢。 田間的溝渠溪道已經(jīng)斷流,就剩下小河還有點水,要是不下雨,也撐不了多久,梨樹屋都有準備,家家戶戶的井,挖得深,把桶扔進去,夠到底也能打桶水上來,倒是比小河要撐得更久些。 地窖里妥當周全的藏著水份足的瓜果,沒了水,這些瓜果也能解渴。目前家里的水夠,梨樹屋的村民就有意識的,不怎么動地窖里的瓜果。再怎么省著用水,每天煮鍋涼茶都是必備的,這涼茶喝著好呢,對身體好,人會舒坦些。 快要進七月底,周邊村子里有些人家開始賣小孩,并非過不下去,只是多個人就多份口糧,看這年景,大概跟二十多年似的,二十多年前眼看就要立冬了才開始下雨呢。現(xiàn)在才七月,要怎么熬。 最先賣掉的都是女娃兒,梨樹屋的村民說起這事,就搖頭嘆息。世道如此,也是沒得辦法。遇著有良心的牙婆,能給挑撿個好去處,被賣了也不算吃虧,至少不用擔(dān)心吃喝,遇上天災(zāi)年景,能活著就是福氣。 “在咱們周邊跑動的是柳婆子,她人還不錯,不會往骯臟地界送,把女娃賣給她挺好的?!?/br> “說是好,誰知道會遇著什么樣的主家,家里窮可呆在家里終究是要自在些?!?/br> “都說大戶人家好,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都能吃個遍,可大戶人家里事也多呢,隔壁村子的,那誰家不就把閨女往縣城的大戶去了,先前多風(fēng)光,二等的丫環(huán),過得跟小地主家的千金似的,吃的窗的用的,俱是咱們見都少見,誰知道,沒兩年莫名其妙的就死了?!?/br> “我跟你們說,我回娘家時,看見郁婆子呢,往連家屯去。這郁婆子可不比柳婆子,也不知道是哪家要賣閨女,怎么就想著賣她手里去。” “圖錢唄,郁婆子出錢比柳婆子要高些,多那么幾個錢。” 一群村婦坐在梨樹下,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周邊的八卦。見老梨樹下清涼些,比呆屋里好,眾人就顛顛兒的湊了過來,東家長西家短的邊做活計邊說話,也好打發(fā)日子。最高興的就是朱太婆,有這么多人陪著她,整天整天都樂呵呵的,她就愛聽這些瑣碎事。 老梨樹大著呢,也不知到底長了多久,村子里的樹樹葉開始泛黃,有的已經(jīng)在落葉子,就它仍枝繁葉茂的,遮出好大一片蔭涼地。婦人們坐在這邊閑話家常的嘮叨,漢子們就坐在另一邊各種侃大山說天氣說莊稼。 因有著足夠的準備,且村長擅管理,村民也甘愿被管著,梨樹屋的氛圍比周邊的村子要顯平靜些,和以往沒什么兩樣,甚至更顯熱鬧了些。以往都忙著地里的農(nóng)活,哪來的閑情說叨個不停。 反正到了這會,心里頭都清楚著,這年景,跟二十多年前是沒什么差別,得,慢慢熬著吧。心態(tài)發(fā)生改變,整個人都顯輕泛了些,不再整日整日的緊繃著,故而沉默凝重的氣氛也見松泛了些。 村子里的人,每天都會結(jié)伴,三三兩兩的進趟山里,或是上午去或是下午去,進山里看看倪大夫,看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坐著說會話,說說周邊發(fā)生的事情,有時會順道吃個午飯或晚飯再離開。 村長也會時常進山坐坐,更多的時候是在村里轉(zhuǎn)悠著,越是這種苦難的時期越不能松懈,內(nèi)里團結(jié)一致才能不出事。 村長在縣城的大兒,特意回村說想要接父母兄弟去縣城住著,這樣的世道最容易出事,還是在縣城安全些,只要存糧足夠多,就出不了什么事。村民拒絕了,他是一村之長,怎么能在這時候離開。村長的大兒見勸不動父親,也勸不動母親和兄弟,只得留了些錢財離去。 走的時候,村長給了兩笸籮瓜果還有些涼茶干菜粗糧等,今年種的都是粗糧,細糧根本活不了,老天太過狠心不下一滴雨,連粗糧蔬菜瓜果都是靠人力澆灌,好在往年雨水足,一時半會的干旱地里還能長莊稼。 村長的大兒離開時,為防止出意外,村長特意讓村里的年輕小伙幫著送送,到了縣城,村長的大兒送了些各類rou干果脯等。村長把東西分了分,算是謝謝小伙們的幫忙。 八月初,開始出現(xiàn)丟人事件,這里的丟人不是指某人干了上不了臺面的事,而是家里的小孩丟了。丟了找不到了,也不知賣喪盡天良的人販子賣到了哪個地界。甭管是女娃還是男娃,都足夠讓家人痛不欲生。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 村長早早就和村里的年老長輩們商量著,要怎么來組織巡邏隊,先把一切妥當?shù)陌才藕?。見氣氛不對,就召集全村細說此事,出事的當天,村里就開始日夜巡邏,青壯年分成三隊,每四個時辰換一輪,嚴謹?shù)脑诖遄永锘蛑苓呑邉舆€有悠南山。 村里在村口還建了半丈高的土墻,看著不太高,卻很堅固,村里的老一輩都是從天災(zāi)里挨過來的,有著不少經(jīng)驗。 以前村里的房屋沒這么密集,村子還要敞亮寬闊些,后來經(jīng)過長達近十年的艱苦,村子里的人口銳減,當時的村長當即決定,村子重建,房屋得建的緊密些,有個什么動靜,周邊也有及時支援。然后是挖深井旱井地窖等,都是經(jīng)過仔細琢磨的。 要說村民愚昧,卻也不愚昧,他們不識字懂得少,卻也有著獨特的生存智慧,看似脆弱實則頑強。 倪葉怡也在尋思著,什么時候能下雨,可不管怎么樣她都窺探不到絲毫天機??磥泶耸?,她是無法摻和了。她倒是不擔(dān)心梨樹屋,相信他們能很好的挺過天災(zāi),卻有些憂心外在因素,世道艱難人心就容易壞。 “我總覺得要出事,你們說要怎么辦?”近兩天不知為何,倪葉怡有點心慌,頗有些坐立不安。江村長過來時,她再三叮囑著,得時刻注意著,巡邏隊不能松懈。 短尾灰不怎么懂主人的話,它雖聰明,到底不如人,但它能感覺到日子不過好,沒下雨,這可不好啊,山里的生靈都往更深的山里遷移著,走了不少,連鳥鳴都少了好多,顯得有些蕭瑟。 “嘶”細長青吐了吐蛇信子。 圓石頭也從大水缸里蹦了出來,這會和短尾灰細長青一樣正窩在主人的懷里。聽著主人的話,知她心憂,圓石頭變成了個大大的笑臉,暖暖噠貼在主人的手心,這股子暖意很舒服。 倪葉怡的心情稍好了些,遂個撫著它們的腦袋。“近來就別到處玩耍著,就在家里呆著,我給你們做好吃的?!?/br> “咕咕”好啊好啊。聽到好吃的三個字,短尾灰瞬間精神。 細長青也跟著吐了吐蛇信子,細細的尾巴繞著主人的手腕,清清涼涼的。 圓石頭不能吃,它有點失落,它也好想吃來著。 “倪大夫?!?/br> “我在屋里呢?!蹦呷~怡起身,抱著短尾灰往外走?!俺檀笊┳樱铱茨忝嫔粚?,可是出了甚事?” 程大嫂子急急的道?!昂⑺诤箢^呢,背著我那大兒,我先過來與你說說,我那大兒今早開始就有點蔫,說頭疼,我見他吃飯還行,就沒怎么著,才吃過午飯,他說暈乎乎的,就回屋里睡,我也沒怎么想,以為是這天太熱,悶的,還是忙完了手里的活,想著去看看的,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這孩子額頭燙的很,臉紅紅的,嘴里說著胡話,把我給嚇壞了?!?/br> 倪葉怡仔細聽著,尋問道。“還有什么其余癥狀沒?細細跟我說說。” 待程大嫂子說完話,程大正好背著大兒進屋,程家大兒可不輕,十三歲的小子,都能頂半個勞力,重著呢。 “程大嫂子你顧著點程大哥,我去看看孩子?!?/br> “行。倪大夫去吧,有甚事你直接吩咐就行?!?/br> 倪葉怡在藥房忙活了半個多時辰,總算讓程家大兒身上的溫度稍退了些,又給熬了藥,全部喂了進去,過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晚,程家大兒悠悠轉(zhuǎn)醒,鬧著肚子餓要吃的。 “幸好沒事,可把我嚇壞了?!背碳掖笊┍е鴥鹤?,頓時就紅了眼眶。 程大在旁邊看著大兒又看看倪大夫,一個勁的道著謝。 “你們先陪他說說話,多喂他喝點溫水,我去廚房張羅點吃的?!?/br> 聽到這話,程家大嫂連忙起身?!澳叽蠓蛭襾?,我來,可不能讓你張羅著,這些粗活我來,你坐著歇會兒,一下午也累的夠嗆?!?/br> “還是我來吧,我煮點藥粥給他,他現(xiàn)在得吃清淡點?!?/br> “那,那好吧,又得叨勞倪大夫費神,倪大夫我給你下下打手的,有什么事你盡管使喚我?!?/br> 待吃過晚食,程家一家三口離開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透,今夜月色很亮,不用照明都能看清路面,倪葉怡送著他們出茅屋,把三副藥遞了過去,又淺說了兩句注意事項,目送著他們遠去才返回屋里。 倪葉怡很少睡覺,偶爾想念睡覺時的美好,才會躺到床上美|美的睡一覺。今夜她沒有睡覺,她在床上打坐修煉。短尾灰和細長青還有圓石頭,都窩在她的身邊,在她修煉時,能沾沾光跟著一道修煉。 夜半,倪葉怡感應(yīng)到有陌生的氣息進入悠南山,且是從另外的山頭過來,明顯帶著偷偷摸摸,足近二十人,行走間動靜并不大,偶爾有說話聲響起,聲音壓得特別低,但她依舊能聽得清清楚楚。 “都說梨樹屋看著人少,這村子卻不簡單,早早的就有巡邏隊,咱們這樣夜襲,也干不過人家啊?!?/br> “咱們只要劫持了山里的倪大夫,想要多少糧食,梨樹屋也得乖乖送過來,怕什么!” “就是。不僅梨樹屋,周邊的村子也得乖乖的把女人和糧食送過來?!?/br> “這樣不好吧,人家倪大夫……要是哪天咱們生個病……” “滾邊去,眼前都挨不過去,哪還管得著以后。再說,真到了那時候,自然會有法子讓倪大夫乖乖醫(yī)治。” 倪葉怡聽著這些人說話,有心想嚇嚇他們,便直接乘風(fēng)飄到了他們跟前?!罢f來聽聽,是什么法子,還能讓我乖乖的給你們醫(yī)病。” “鬼——??!” “大半夜的別嚎?!蹦呷~怡伸手打了個響指,那人就發(fā)不出聲音來。她也不落到地面,就懸浮在半空,笑盈盈的看著底下的人?!奥犝f你們想劫持我換糧食?這主意誰想的?” 話沒說完,就見領(lǐng)頭的轉(zhuǎn)身想跑,倪葉怡就看著他們跑,跑了沒兩步,這些人就碰了壁。這下,連最冷靜的頭目都有些慌了。這明顯的不對勁啊,這是半夜遇上鬼了! “倪大夫饒命,是我們鬼迷心竅,您大慈大悲菩薩再世,您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沒辦法,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生這邪念,我們以前都是樸實的莊戶,你要不相信,你看我們的雙手就能知道,一看就是干粗活重活的?!?/br> “對對對,倪大夫饒命啊,我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八十歲的老祖母要養(yǎng),我們都是被這世道逼的,您就饒了我們這回吧,我們保證不會再干這檔子喪盡天良的事,求您放過我們吧,求您了。” 一個個見老大都在磕頭也跟著磕頭,嘴里跟著說差不多的話,一個勁的求饒。 倪葉怡摸著下巴想著要怎么處理這些人,是讓他們記著今晚的事好呢,還是不記得今晚的事好?她有點拿不定主意。 想了想為免節(jié)外生枝還是讓他們都忘記今晚的事,便揮了揮袖子帶出一道光,籠罩著地上的人,緊接著這些人全部暈倒在地,她使了靈力將這些人裹著,扔出了悠南山的地界。順便把他們的衣服都剝了個干凈,算是小小的懲戒。 明天梨樹屋的村民過來,得跟他們說說山匪這事,一村之力怕是對付不住,周邊幾個小村得合力才行吶。希望是她擔(dān)憂太過,她如今修為大漲,神識能涉及約五里內(nèi)的范圍,就是太消耗靈力,近來她隔三差五的會用靈力探查,倒也沒發(fā)現(xiàn)山匪活動痕跡,這些人估摸著確實是村民。 第26章 輕輕松松的收拾完小毛賊,倪葉怡拍拍手準備打道回府,才轉(zhuǎn)身還沒來的及動作,清輝的月光里,便看見一條大蛇,蛇身足有家里的水缸般大,蛇頭上坐著只胖胖噠的白兔子,兔子懷里揣著塊圓石頭。 “咕咕”主人,主人。 倪葉怡目瞪口呆的看著湊在跟前的蛇頭,近在咫尺的距離,真的好大啊,她雙手都環(huán)抱不住?!凹氶L青?” “嘶”大蛇吐了下蛇信子,微微側(cè)頭,蹭了蹭她的手臂。 “怎么回事?”出門時還只是巴掌大的小蛇,怎么眨眼功夫就變成了龐然大物。倪葉怡有點擔(dān)憂。“我看看你的身體行不行?” “嘶嘶”沒事,我能變大也能變小。說完,大大的竹葉青忽得變回了小小的竹葉青,帶著短尾灰和圓石頭落到了主人的懷里。 倪葉怡捧著它們?nèi)?也不著急回家,慢悠悠的在山間走著,邊走邊拿靈力滋養(yǎng)著小蛇,連續(xù)滋養(yǎng)了三回,短尾灰和圓石頭各一回?!霸趺礃樱坑袥]有覺得舒坦些?” “嘶”嗯。 “咕咕咕”主人,小蛇好厲害對不對! 倪葉怡撫著短尾灰的耳朵,輕聲笑著?!皩Π?,它好厲害,你們也好棒。” 圓石頭的意識浮浮沉沉。它也想說話,還想吃主人做的美味。 “修煉這事不能著急,需得緩緩成就?!辈橛X到圓石頭的情緒不對,倪葉怡寬聲安撫著它?!澳愎?,你跟短尾灰和細長青不同,你屬靈修,靈修的壽命比妖修要多好幾倍,靈修是在漫長的歲月里一點點滲悟天地法則,心亂了于修行不利?!?/br> 圓石頭蹭著主人的手心,像是撒嬌般,透著淡淡的暖意。 回到家后,倪葉怡開始打坐修煉,短尾灰細長青圓石頭窩在她周邊,沾著她的光一道修煉。 天蒙蒙亮,大半年沒下滴雨,便是清晨時分,也看不到露珠,悠山南里的樹木還行,放眼望去郁郁蔥蔥,山腳下的草木卻逐漸開始枯萎。 梨樹屋的村民習(xí)慣早起,田地里沒活可干,也依舊睡不著,公雞起鳴,他們自然而然的就睜開了眼,精神的很,躺在床上也無法入睡。醒來后,各自尋摸著事情做,女的干些輕省活計,男的包攬粗活重活。 辰時初,天色大亮,村里差不多都是這會吃早食,炊煙裊裊空氣里滿滿的全是飯香,聞著飯香,忙活的人擱下手里的事都往家去。 鐘家的飯桌上。 鐘老漢做了個決定?!耙粫謇镎f聲,咱們家今天殺豬,兩頭豬每家少買點也足夠分?!?/br> “兩頭都殺啊?”鐘大滿臉可惜。 鐘二蔫蔫的回了句?!案浇嚼锬芨畹呢i草都割了個干凈,家里也沒什么可喂,再不殺,也得活活餓死?!?/br> “爹,得給倪大夫留些吧。”鐘二媳婦提了句。 老婆子接道?!翱隙ǖ?,一會我進趟山里,問倪大夫想要些什么rou?!?/br> “娘我與你一道?!辩姶笙眿D急急的說著。 鐘二媳婦張張嘴?!澳俏伊粼诩依锸帐艾嵥椤!鼻皟商焖艅傔M山和倪大夫說過話呢。 飯后,鐘二往村長家去說殺豬的事,鐘老漢帶著大兒張羅著殺豬的瑣碎雜事,鐘婆子挎著個小竹籃帶著大兒媳往悠南山去,竹籃里擱了六個雞蛋,還有半斤面粉,一把馬齒莧曬成的菜干,看著不多,實則也吃兩三回,蒸五花rou最是美味。 施大比鐘二去的早些,等鐘二到時,施大正在和村長說著話,說的正是殺豬的事。割不到豬草,再怎么舍不得,也得趕緊把豬拾掇出來。 “施大哥家今個也準備殺豬?”鐘二進院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