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朔風(fēng)掠過,一聲聲都似佛偈一般。潯陽久久俯地,合十雙掌虔誠抬頭,卻見唐近正站在臺階之上,低頭望著自己。 “阿彌陀佛,施主慧根,貧僧敬服?!?/br> 潯陽扶著墻垣起身,惑道:“什么慧根?” “知佛在內(nèi),不向外尋。貧僧修行多年方悟得此理,施主身在凡塵卻能誠心叩拜石階,自然比貧僧更有慧根?!?/br> 潯陽長長舒氣,她本不是誠心向佛之人,今次來此也不過借宿,若非再世為人也不會忽起了這番感懷。只是唐近的出現(xiàn)又勾起了她的思慮,提醒她該為將來綢繆。 “聽大師的話,似乎已在這寧松寺修行了多年?”潯陽試探著問道。 “阿彌陀佛,貧僧自幼皈依,向來云游,來這寧松寺也不過數(shù)日?!?/br> “那大師打算何時離開寧松寺?將往何處去?” “隨緣。”朝曦灑下,唐近闔眼呢喃著佛號。 以前常聽旁人議論唐相國是如何的風(fēng)光霽月,而潯陽只在和親離京前匆匆望過一眼。那時她恨極了這個害她遠(yuǎn)嫁的jian佞,如今重回少年,對著這個云淡風(fēng)輕的僧人竟是如何也提不起怒氣,反覺得他眉目清和,深灰僧袍之下周身透著恬淡自如。 究竟他是隨了怎樣的緣才會放著這清靜的和尚不當(dāng),還俗去做個家仆? 鐘聲又起,唐近豎掌道:“早課的時辰到了,貧僧先行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潯陽是女主的封號,真名嘛,還沒想好~ 小真空一枚很需要小天使的支持,喜歡的話點個收藏給阿腿一點動力吧~ 第2章 王府 恢宏氣派的慎王府邸,紅梅吐艷,白雪繽紛,潯陽撐著碧色紙傘坐在秋千上賞梅。 如今正是他們慎王府得勢之時,又是正月里,名正言順攀關(guān)系的好時機。數(shù)不清的門生故吏登門造訪,恨不能將心肝也掏出來以表忠誠。然而三年之后,當(dāng)她的父親與九五之位失之交臂,當(dāng)她的伯父成為天下主宰,如今的這些人只恨不得把慎王府踩在腳下,掙得皇帝陛下的一點青眼。 與其應(yīng)酬那些勢力小人,倒不如多看看這兩株紅梅,至少它們不會因慎王府的失勢而倒戈,風(fēng)雪再大也傲立于世。 蓮珠打著傘尋來,還沒到潯陽跟前便先笑著報著起了信:“郡主,慶國公家的彭四郎來了?!?/br> 彭家四郎,京中少女思之慕之的世家才俊,經(jīng)倫滿腹,詩才斐然。父親心中早已將他視作佳婿,只因不舍女兒過早出嫁才遲遲不肯議親,難為了彭四郎時不時到府里走動,費盡心思張羅珍寶討她歡心。 潯陽也曾經(jīng)欽慕過這個譽滿京華的風(fēng)流人物,被這樣一個人捧在手心,縱使自傲如她也難免虛榮。直至慎王府?dāng)÷渌趴辞辶诉@位翩翩公子的嘴臉,原來才子未必深情,風(fēng)光的皮囊不過是對權(quán)欲的掩示。為了撇清和慎王府的關(guān)系,慷王一登基,彭四郎便娶了慷王的嫡長女,她的堂妹金城公主。 蓮珠見潯陽仍坐著不動,以為是自己的話沒說著要緊之處,又道:“彭四郎送了一盞白玉杯,王爺直夸好,郡主不去瞧瞧?” 潯陽素有收藏杯盞的嗜好,前世她一得知彭四郎送了白玉杯也如蓮珠這般興奮,只是如今重回人世,對這些身外物難免看輕了些。 “既然送了遲早也能見著,你去回個話,就說我身子不適不宜會客,替我謝過彭公子?!?/br> “郡主哪里不適?可要去請大夫?” 潯陽微一搖頭:“身子有些乏罷了,你去吧?!?/br> 蓮珠側(cè)頭瞧了瞧她的面色,確實沒露著什么病態(tài),這才安心去給彭四郎傳話。 “當(dāng)初壽康姑姑送你一套琉璃盞你都頂著風(fēng)寒去瞧,怎么今個這般無精打采?” 說話的是潯陽的二哥陽淌,也不知他在假山后面藏了多久,十七歲的人了總還是個孩子樣。 陽淌鉆進(jìn)碧傘底下,與潯陽并肩坐著,道:“你自這次回來就沉悶了許多,都快趕上大哥了,有什么心事快給我說說。” 她的二哥雖然玩世不恭,但對自己總是關(guān)懷倍至,往常她有什么不敢告訴父母的事情也總會說與二哥聽。二哥素來喜歡在外游歷,見過的奇人異事也最多,也許于他而言重生之說未必?zé)o稽。 “二哥,你相信人死可以復(fù)生嗎?” “信。”陽淌斬丁截鐵,“前個我還聽一朋友說著,宛平縣就出了這么一事兒。有個員外暴斃了,大夫都說能下葬了,結(jié)果入棺那天自個從棺材里蹦出來了,可把吊唁的親友嚇壞了,還當(dāng)是見鬼了,原來是沒死透?!?/br> 陽淌哈哈笑著,自以為說了個新奇的笑話定能逗得meimei開懷,潯陽卻仍皺著眉,又問道:“那你信不信可以回到過去?” 陽淌的笑聲戛然而止,難得正經(jīng)起來:“你可別想什么傻事,天大的事有二哥幫你擔(dān)著。” 這下可到潯陽不明白了,她能想什么傻事,陽淌又能幫她擔(dān)什么? “那個和尚,我這就去做了他,meimei不必?fù)?dān)心?!?/br> “你怎么知道?”潯陽訝異至極,這件事情蓮珠和瑞香絕沒有膽子說出去,難道是母親? “這幾日見你郁郁寡歡,我就去問了母親,你也知道咱們的母親不是能藏話的人?!?/br> 既然母親能告訴二哥,那么必定也會告訴父親。二哥說動手不過是哄自己的,但父親不同。他們的父親身為親王,上過陣殺過敵,有著雷霆手段,不論是為了女兒的清白還是王府的清譽,他都不可能坐視不理。而前世,父親是不是也知道此事? “二哥,你幫我個忙,幫我盯著唐近?!?/br> “唐近是誰?”陽淌明明聽說那和尚叫清甘。 “就是那個和尚?!?/br> “你怎么連人家的俗家名字都打聽來了,莫不是……”陽淌頓了頓,以身相許既能報了救命之恩又能保住清譽也算是個法子,可他這比紅梅還嬌艷的meimei怎么能紆尊嫁個僧人,道,“就算他還了俗也只是個無官無爵的蟻民,哪里配得上你?!?/br> “二哥往哪里想。”潯陽氣得不輕,“我得趕緊去找父親,你先把人看牢了,回頭再解釋?!闭f罷將傘塞給陽淌,提著裙角冒雪飛奔。 陽淌抬頭看了看,收了碧綠紙傘,這樣的顏色怎么能撐在頭頂。 潯陽一路飛奔,在不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玲瓏鞋印,及至到了廳堂外才想起彭四郎還在,便躡手躡腳走近,躲在廊下候著。 屋中,父親正與彭四郎計議如何爭取代州雪災(zāi)賑災(zāi)主事一職。潯陽記得,前世父親確實爭得了主事之位,卻沒料到代州早被天理教暗中控制。賑災(zāi)銀糧剛一到代州便遭到了天理教所帶領(lǐng)的暴民伏擊,運送官兵死傷過半,父親也受了重傷,回朝之后更被慷王一黨狠狠參了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