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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將軍卸甲難歸田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可惜小將軍看不中她的刁蠻任性嚴詞拒絕, 國舅也同樣不會容許自己疼愛的小女兒嫁給這樣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鄉(xiāng)下男人。

    這本是一個讓人同情的故事, 直到將軍娶妻, 而他身懷六甲的妻子在入宮回家的途中橫死之后,眾人才知道這位刁蠻的小姐的毒辣。

    沒人能說清將軍夫人的死究竟是意外還是被害,或者有人心知肚明,但沒人敢說。

    因為人又沒死在宮里,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jù),因為那是國舅的女兒。

    連皇上都親自屈尊降貴請求將軍息事寧人,于是這件事情就這么被壓了下來。事關(guān)燕芙歡的名聲,國舅和皇后的臉面,所有人都被堵了口, 再沒有人敢提起。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 曾經(jīng)風華正茂的官家小姐年紀越來越大卻依然沒有嫁人,連國舅和皇后都拿她沒了辦法。

    京城里的人也都心知肚明這個老姑娘是為了什么,為了誰。多少人在好奇這個惡毒老姑娘和攜新夫人歸來的將軍又會發(fā)生什么,但他們只用眼睛看,誰也不敢動嘴。

    這是京城里不能說的傳聞。

    因為沒有人敢無視皇后和國舅的顏面去提起這件事,所以水榭京城鋪子的掌柜查到這件事情費了一些時間,沒能在田妙華被召入宮之前告訴她。

    不過此時此刻的田妙華面對眼前的兩個女人,也足夠推測出四年前程馳亡妻橫死的真相。

    她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勾起,隱約有幾分好笑——虧她還一直以為程馳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真相竟然不過只是一個刁蠻小姐求而不得的嫉妒。

    這讓許多奇怪的地方都變得說得通了——難怪程馳能在滄田躲的那么安穩(wěn),一個官家小姐能用的人能用的路子能有多少?國舅和皇后雖然疼愛她,但對她四年前的所作所為想來也是不贊同的。畢竟她害死的是一位將軍夫人,難得息事寧人,顯然他們更希望程馳就此銷聲匿跡不再出現(xiàn),說不定時間久了這位任性小姐也就放棄了。

    可惜程馳杳無音信四年她依然如此執(zhí)拗,最終還是打聽到了程馳重回軍中,甚至已經(jīng)續(xù)弦再娶的消息。

    燕芙歡這回倒是聰明,知道拿自己嫁人這件事情作為條件,以她的年紀這是國舅和皇后再憂心不過的事情,也就不得不答應(yīng)勸服皇上召程馳回京。

    而召命既然是皇上下的,田妙華反而就不擔心了——四年前發(fā)生的事情,損失最大的除了程馳,就是皇上。

    燕芙歡活生生折騰沒了他的一位得力大將,他不但無法不顧國舅和皇后去讓燕芙歡給將軍夫人償命,還得幫國舅和皇后去勸說程馳,眼睜睜看著他心灰意冷辭官回鄉(xiāng)。他面上隱忍不敢跟國舅翻臉,但心中恐怕最恨不得除掉的就是這個處處牽制他的國舅。

    四年前可以說是事出突然,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就無可奈何。

    但四年后是他親自下的召命,若在他眼皮子底下讓程馳再死了第二位夫人,讓這個對他還有大用處的將軍徹底的離他而去,那等于無視天威直接拿巴掌打在他臉上。任何一個有尊嚴的皇帝都不可能咽下這口氣,何況這人還是閻修。

    國舅和皇后在這位皇帝身邊這么久,不會感覺不到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不會蠢到逼著皇帝跟他們翻臉。所以燕芙歡再想對田妙華如何,皇后也不會允許。

    這一點與是不是燕芙歡無關(guān),只與皇帝的顏面有關(guān),所以田妙華從進宮之初就毫不擔心。

    但皇后不會知道田妙華一介民婦竟能想到這么多,她只看到眼前的婦人笑得溫柔得體氣定神閑,絲毫沒有露出膽怯之意。這非但沒有讓她對田妙華生出一絲欣賞,反而在心中暗笑她的無知。

    無知才無畏,見到她這個皇后娘娘,竟然連一點懼意都沒有。

    她在心中早已經(jīng)對將軍夫人有了先入為主的鄙睨,暗嗤程馳可真不愧是鄉(xiāng)野出身的粗人,連她的寶貝meimei都看不上,卻去娶一個無知民婦。

    連皇后都如此不待見這位新將軍夫人,燕芙歡就更壓不住自己的憤懣之心,站在皇后身邊陰陽怪氣地說道:“都不知道程大哥被什么糊了眼,竟然會娶個三十歲的老女人!”

    她的話一說出來殿里的氣氛突然有點古怪,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老太監(jiān)和宮女的目光都忍不住往田妙華身上瞄——

    她這會兒脫去了外面的披風,一身淺橘色的錦衣棉衫滾著白白的毛邊兒,襯得人嬌嫩嬌嫩的,加上那俏生生的櫻唇杏眼,這哪兒就三十了?怎么看出來三十的?去調(diào)查的人沒查錯吧??

    就田妙華這三十的年紀二十的臉,看起來反而比燕芙歡還年輕許多,反倒不知道誰才是老女人了。

    身為皇后的拍馬奴才,本該附和著燕芙歡來讓田妙華難堪的老太監(jiān)和宮女竟是一句話也接不上。

    燕芙歡在異常的氣氛里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一直被嬌寵著從來沒人敢當面提起她的年紀,突然意識到之后頓時氣惱得滿臉通紅。

    皇后假意責備道:“怎么能對將軍夫人說這般無禮的話?”便給了燕芙歡臺階避過這個話題。

    可就算避過了尷尬卻也只讓燕芙歡更加憤恨,恨這女人的容貌,恨她怎么可以看起來如此年輕——可是她自己呢?這么多年焦急煩悶的求而不得和等待,時不時大發(fā)脾氣的性格,都讓她顯老不少,只能用厚重的粉去遮蓋。

    這跟她預想的不同!按她得到的消息,她應(yīng)該見到的是一個出身武夫家,整日cao勞作坊又老又糙的農(nóng)婦!

    這個比她還老的女人,怎么可以得到了程馳,還比她看起來更年輕?

    田妙華臉上那得體的笑容在她看起來如此刺眼,仿佛正在嘲諷自己一般。她頓時就氣上心頭,一惱起來根本不顧皇后告誡過她什么,咬牙道:“別得意!就算你長了張狐媚皮子又有什么用?進了這皇宮可沒有人能保護你,你以為自己還能出的去嗎?”

    她說的怕是早上國舅府護院堵截田妙華的事情,早上她沒有動手,怎么看都是初雪這個厲害的女保鏢打走了護院。

    燕芙歡自然以為程馳為了進京特地給田妙華找了保鏢來,便是這份緊張關(guān)切也讓她妒恨。

    皇后知道燕芙歡一沖動就什么都不管不顧,聲音頓時變得凌厲起來,喝止道:“芙歡!不許亂說話!”

    ——當年燕芙歡害死了程馳的夫人這事得虧沒有任何證據(jù)才能息事寧人,這個傻meimei是要不打自招嗎?

    皇后用眼神警告著燕芙歡,她可是答應(yīng)了絕不惹禍她和國舅才答應(yīng)召將軍夫人進宮的,倘若燕芙歡再這么口無遮攔,她怕是立刻就要送田妙華出宮,也不會再讓燕芙歡見程馳最后一面。

    燕芙歡簡直要咬碎滿口銀牙,田妙華卻直到這時候才不咸不淡輕飄飄地說道:“娘娘不要責怪,燕小姐說的也是事實,我年紀確實大了些有些配不上將軍大人。所幸夫君不棄,民婦只能慶幸自己命好?!?/br>
    ——這是說誰命不好呢?

    皇后微微蹙眉,感覺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個好拿捏的村婦,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在自己這個皇后面前大放厥詞。要不是現(xiàn)在情況特殊,她非找到把柄治她個不敬之罪——可就連這一點也像是在這個女人的算計之中,自己家這沖動的meimei在她面前恐怕根本討不了好。

    她生怕meimei再被煽動幾下就沒了理智,暗中在袖子底下抓住了meimei的手腕,希望她能想起這里可不是動她的地方。這女人若當真不知好歹,就遣人暗中跟蹤她和程馳回鄉(xiāng)之后再動手。

    殺氣這種東西田妙華還是挺敏感的,她微微笑著看著這位美麗端莊的皇后娘娘,目光像能把人看穿一樣。

    皇后的心頭突然跳了一下,卻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怕一個村婦的。

    只是她作為皇后的直覺告訴她還是趕緊讓這個女人走,否則自己這不省心的meimei定然會鬧出事來。

    “本宮今日有幸能見到將軍夫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改日還請將軍夫人再進宮來坐坐,今日本宮乏了,你就先回去吧?!?/br>
    田妙華似笑非笑著,緩緩眨了一下眼睛,那意思仿佛是在說——就這樣?

    費了這么大的勁,還把她召進宮里,就只是這樣?

    雖說她早也知道她們不能把她怎么樣吧……

    不過田妙華當然不會傻到在皇宮大內(nèi)去挑釁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微微一怔還沒反應(yīng)過來竟然有人會膽敢挑釁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恭恭敬敬福下|身去,“那民婦就先告退了,皇后娘娘請保重鳳體?!?/br>
    “姐!你怎么能這么就讓她走了呢?”

    田妙華根本對身后傳來的聲音充耳不聞,腳下頓都不頓繼續(xù)在老太監(jiān)的引領(lǐng)下向殿外走去。

    皇后看著她從容淡然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身邊都這么大年紀了還不懂事的meimei,想要說她幾句又不忍心,只能耐著性子勸道:“你說過只是瞧瞧她長什么樣子就行,現(xiàn)在看也看了,無需同這種無禮的村婦多說,不過是惹自己生氣罷了。你和她身份不同,何必掉了自己的身價。”

    ——可是誰知道她長成那樣?。?/br>
    明明是個年紀比她還大,出身低下,cao持著農(nóng)家事務(wù)的農(nóng)婦,就應(yīng)該以一個黃臉婆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她面前接受她的嘲笑,然后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配不上程大哥!

    可憑什么卻是她覺得自己被嘲弄了呢!

    見著燕芙歡又想要發(fā)脾氣,皇后趕忙說:“你放心,有機會jiejie遲早會幫你出氣的,可你也要沉住氣,別為了那個女人把自己給搭進去。”

    聽皇后這么說燕芙歡心里才稍微舒坦一點,自己的jiejie可不白當皇后這么多年,這后宮里有哪個小妖精嬪妃敢造次?jiejie既然說幫她出氣,那女人肯定沒好果子吃。

    最好直接弄死她,那程大哥再娶續(xù)弦自己就有機會了!

    燕芙歡這點小盤算全擺在臉上,皇后看得真是無奈——自己和爹爹是不是太寵著她了?怎么就一點長進也沒有呢?

    就連當年也是,要不是她給前將軍夫人下的藥發(fā)作的遲了,人萬一當時死在宮里,這事兒可怎么收拾?

    她不想燕芙歡再胡思亂想下去,提醒道:“皇上那邊該跟程將軍說完話了,你還想不想見他了?”

    “見!見!”燕芙歡立刻激動而又手足無措地扭捏了一下,趕忙拉著皇后邊往后面的寢宮走邊道:“jiejie快來幫我補個妝!”

    皇后無奈笑道:“你今天已經(jīng)很漂亮了!慢點走!”

    作者有話要說:

    另外關(guān)于國丈和國舅……看到評論里提起才驚覺這個問題,大概是從小看包青天里曹國舅落下的印象太深,習慣性就把這種角色寫成國舅了,意思大家都懂,莫計較!

    后文會改的,前文就先不該了,會被當做偽更的!

    第89章

    田妙華跟著一個小太監(jiān)走過長長的回廊,這不是她進來時走的那條路,從這里能夠看到冬日皇宮的花園里盛開著艷紅的梅花。

    層層梅花半遮半掩,隱約顯出對面廊下站著一個紫袍身影。

    她稍稍側(cè)目, 在花枝稀疏的行走間對上了一道目光——一雙狹長的雙目, 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在看清她的臉時瞳孔驟然一縮, 整個人的氣場瞬間改變了。

    ——按皇后的安排, 田妙華是在程馳等候皇上下朝和面見皇上的時候被召進宮來, 在程馳與燕芙歡見面之前將她送出宮去。這樣程馳直到回到家才會知道夫人曾經(jīng)入過宮,皇后召大臣夫人入宮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而人既然也已經(jīng)平安回家他就找不到什么鬧情緒的理由了。

    閻修也只是一時的興致想看看這位傳聞中“千里迢迢趕赴邊關(guān),接受傷的程馳回家”的新將軍夫人, 也看看是什么樣倒霉的女子遇上燕芙歡,不知她頂不頂?shù)米⊙嘬綒g的手段。

    他倒還真是不希望她出點什么事,讓程馳跟朝廷之間的隔閡變得更大。

    所以他吩咐小太監(jiān)送將軍夫人出宮時繞了一下路,他也就能隔著小花園遠遠的看上一眼。

    他只看了一眼,原本的漫不經(jīng)心就盡數(shù)散去, 整個人換上了一種完全不屬于帝王的氣場——像是夜鷹, 像是毒蛇,那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夜行之物才有的氣勢。

    然而這氣勢只是一閃而逝,就落于茫然。

    這就是新任將軍夫人了。

    這張臉,倒是似曾相識——不,應(yīng)該說,別來無恙。

    滄溟水榭的錦地羅。

    小太監(jiān)只是被吩咐帶將軍夫人從這里走一趟,他要假裝不知道皇上在看,因此一路目不斜視沒有停下來行禮。

    倒是田妙華迎上了那雙目光,相比于皇帝的驚訝,她卻是早就知道可能會在這里遇見的是什么人,因此只是略略施禮便繼續(xù)跟著小太監(jiān)走出了那雙視線。

    ——時隔這么多年,想不到當年的宿敵,卻以這種微妙的身份關(guān)系在這皇宮大內(nèi)里遙遙相見。

    ……

    燕芙歡今日是盛裝打扮過的,常年出入宮中的緣故,她看慣了宮妃的華麗衣著和濃艷紅妝,也深以此為美。今日一身飛金走繡的胭脂紅長袍衣裙,金釧步搖,妖嬈濃妝,隆重而華麗得宛如一個新嫁娘。

    她緊張地絞緊了手里的帕子,坐立不安地頻頻看向大門的方向。

    程馳的身份不適合隨意進出后宮,皇后特地找了一間偏僻的院子讓兩人見面。她又不用擔心燕芙歡會對程馳做什么,就只派了方才的老太監(jiān)盯著他們兩人別太出格。

    程馳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的一瞬間,燕芙歡那顆懸著的心狠狠地一縮,便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即使相隔再多年她也忘不掉他的身影,自那年她唯一一次跟隨圣駕御獵險些墜馬被他所救,那威武的身姿就印在了她眼底,每次見到他時心臟砰咚亂跳的感覺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

    “程大哥!”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向他飛奔過去,飛揚起的衣袂像一只紅色的蝴蝶。

    這畫面倒是美的,可剛走進來的程馳就像看到了一只有毒的大撲棱蛾子迎面撲來,頭皮微微發(fā)炸,想都不想就避開了。

    這樣的場面似乎不久之前才剛剛發(fā)生過,那還是在滄田縣,那個遠離過去的愜意的小縣城,許小桃向他撲過來的時候他那么慌亂的躲開,幾乎是慌不擇路地躲到田妙華身后。

    可就連這樣的場面與此時此刻相比也美好得像是上輩子的事,當他面對著燕芙歡,無論怎樣壓抑心里的厭惡也還是漸漸溢滿出來,像一條條黑色的觸手將他拉回四年多以前那段連回想都不愿意的日子。

    而這個女人,她究竟是有什么臉在做了那件事之后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站在他面前?

    四年前他忍下來了,因為皇帝的勸阻求情和燕國丈在朝中的地位。他知道他若一意追究下去只會讓皇上夾在中間難辦,皇上一日還沒有握緊大權(quán),燕國丈就能輕易地掀動朝綱,朝中不穩(wěn)于天下大局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