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她大學(xué)畢業(yè)回來，關(guān)乎于她的工作、感情生活，大人們都要插一手。幾乎是所有認(rèn)識她的人都在催著她交男朋友結(jié)婚，幾乎是所有認(rèn)識她的人都在惋惜她找了個并不體面的工作……

    她在外時，遭受了不幸，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似乎也并不被接納。

    在這種情況下，她整個人都變得更鋒利也更冷峭。

    她并不是最好的她，所以，她并不愿意晏清都看到這樣的她。

    曾經(jīng)，她站在晏清都的面前，她是優(yōu)秀的女孩子，他是優(yōu)秀的男孩子，她和他的靈魂是平等的，她和他下棋時，常常能有棋逢對手的快感，也能在下棋時感覺到對方是怎樣一個人時產(chǎn)生共鳴。

    那是一種，極度快樂的感覺。

    然而，當(dāng)晏清都執(zhí)著地問她“為什么不下棋了”，她就知道，她的狼狽，她的境遇，他終將看到。

    人生事，總是不按人所想的那樣發(fā)展。

    看著趙云秀離開的方向，杜聲聲感覺到的只有難堪。

    她以強勢的姿態(tài)制止了趙云秀對她人生的干預(yù)，可發(fā)生在她身上的這些事，晏清都都看到了。

    她覺得很難堪。

    她并不是當(dāng)初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杜聲聲。她的驕傲被生活磨損，她的生活中充滿了無奈和妥協(xié)。

    杜聲聲抬頭看了看天，手蓋住自己濕潤的雙眼，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對晏清都又重復(fù)了一句：“她從前，其實很溫柔?！?/br>
    這樣的杜聲聲，讓晏清都感到難受。

    他總覺得，她不該是這樣。

    杜聲聲放下手，背對著他，往前走，她的聲音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里，有著被冰刃刺穿卻強忍疼痛的沉重：“你以前認(rèn)識的那個人不在了，這才是杜聲聲?！?/br>
    天上的陰云似乎更厚。

    在這個充滿了霧氣的城市，杜聲聲的身影始終像是一桿翠竹，挺得筆直，有著寧折不屈的氣勢。

    這樣的杜聲聲，讓晏清都感到難過。

    他跟在她身后，看著她頭頂?shù)陌l(fā)旋兒，忽然間心跳如擂鼓。

    他上前，走在她身旁，叫住她：“杜聲聲?！?/br>
    杜聲聲偏頭看他。

    他的面頰驀地發(fā)燙，張了張口，一句“我喜歡你”怎么都出不了口。

    憋了半晌，快到棋館，他才憋出一句：“杜聲聲，我可以幫你?！?/br>
    杜聲聲皺眉，看著他：“你想怎么幫我？”

    他說：“下次阿姨再讓你相親，你就說你有男朋友了?！?/br>
    杜聲聲：“她會要求見面。”

    晏清都雙手插在衣兜里，眼神不自然地看向遠(yuǎn)方：“你帶我去?！?/br>
    杜聲聲頭也不回地說：“你年齡不夠。”

    晏清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他沒來得及說話，便聽杜聲聲道：“就算你年齡夠了，我也不會這么做?！?/br>
    晏清都不是很明白。

    他問：“為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妥協(xié)。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很多婚后不幸的人，都是婚前堅持單身后來迫于家人的壓力才結(jié)婚的。如果我不忍我媽傷心難過，松口去相親，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的說辭會從‘去見一面又沒什么，主要還是看你自己喜歡’變成‘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你不和人相處，怎么會有感情’?！?/br>
    說到這個問題，杜聲聲的話比平時多很多，更多是破罐子破摔的有感而發(fā)。

    反正，反正，他都看到了。

    她嘲弄地說：“找假男友糊弄長輩，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一旦長輩發(fā)現(xiàn)是假的，就會察覺到你的妥協(xié)。她們感覺到你會妥協(xié)，就會利用自己所有能讓你心軟的點來逼迫你。”

    她學(xué)著大部分長輩會有的語氣，一一羅列。

    “我還不是為你好。你不結(jié)婚生娃，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你年齡都這么大了，還不結(jié)婚，再過兩年，大家都會說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讓我們的臉往哪里放？”

    “我費心費力為你張羅，就為了將來你能有個依靠，有人照顧你，你怎么就不懂得體諒我們呢？”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服說。我們本來也是好心好意，擔(dān)心你的個人問題得不到解決?！?/br>
    “眼看我是半只腳踏進棺材里的人了，我沒啥別的念想，就想在入土前能抱上孫子。”

    她紅潤的唇一張一合，字字犀利：“但從頭到尾，都只是‘我們想’，而沒有‘你怎么想'?！?/br>
    晏清都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低低地“嗯”了聲，有些失落地說：“我?guī)筒坏矫幔俊?/br>
    杜聲聲垂睫不語，眼神兒落在前方，周圍的物景都像是虛焦鏡頭一樣模糊。

    她繼續(xù)往前走，沒走兩步，便聽到身邊的人說：“如果有我能幫到忙的地方，你叫我?！?/br>
    聲音里的真誠，讓杜聲聲的腳步又沉重了些許。

    晏清都跟著杜聲聲走進她的辦公室，杜聲聲指了指室內(nèi)的軟塌，打發(fā)他午歇。

    晏清都躺下后，杜聲聲打開筆記本的文檔，十指放在鍵盤上，只敲了些須幾個字，到底不放心趙云秀，心情燥郁，再寫不下去，就從辦公室出來，在大廳里看人下棋。

    中午時人并不多。男男女女三三兩兩地坐著，看到杜聲聲出來，都很客氣地叫她“小杜老師”，并且在復(fù)盤時像杜聲聲討教，應(yīng)該要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