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嚴暖按下車窗,打量著眼前這寥寥四棟老樓組成的居民區(qū)。 地上坑洼臟污,樓也斑駁頹頹,就連爬山虎都顯得顏色深沉暗寂,沒有生氣。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程朔川告訴她,關于嚴小書的那些事。 手緊了緊。 程朔川的手慢慢覆了上去,溫熱從手背傳來,嚴暖轉頭,撞進程朔川的眼里。 程朔川拍了拍她的肩,“應該快出來了,再等等。” 嚴暖點頭。 二十分鐘后,吵嚷混雜的男女聲先一步從小巷傳來。 映入嚴暖眼簾的,是一群打扮前衛(wèi),頭發(fā)顏色各異,背或提著各種樂器的男男女女。 她比對著程朔川給的照片,一眼就看到被人箍著脖子,嘴里叼著煙的粉色爆炸頭女孩。 女孩皮膚白,涂著艷紅的唇膏,腳踩一雙鉚釘黑靴。 很個性。 這群人很快經過他們這輛車,粉色爆炸頭還彎下腰,對著車窗擺弄頭發(fā)。 嚴暖隔著窗子看她。 年輕的,鮮活的臉。 眼里卻有不符合年紀的漠然。 女生在外頭看不到她,可她卻將這張臉深深地,印入了腦海。 他們在嬉笑打鬧。 “喲喲喲誰犯事兒了啊,看看車牌看看車牌,哪來的人物啊?!?/br> 有膽大的敲了敲玻璃窗,一路嘻嘻哈哈地,很快走了過去。 嚴暖至始至終都沒下車,連車窗都沒搖下來一下。 這一點讓程朔川略感意外。 夜晚的時候,嚴暖和程朔川去了理水古城,進了一家名為阿靜酒館的民謠清吧。 兩人坐在較靠近里頭的座位,離駐唱歌手有點遠。 進來之前,嚴暖就看了門口的小黑板,蘇妮,晚八點半至十點。 她和程朔川就靜坐著,各點了一杯雞尾酒,卻都沒有喝一口。 這家清吧據說是理水生意最好,人氣最旺的。 也是巧,鐘晚櫻還跟她說過,當初季天澤在理水拍戲,鐘晚櫻還來這兒探過班,在這家酒吧唱了一首歌。 粉色爆炸頭女孩姍姍來遲。 直至八點四十才落座主唱位置,下頭有些抱怨聲,不過女孩兒很擅于調節(jié)氣氛,短短幾句就引了下頭一陣笑聲。 嚴暖笑不出來。 那些夾雜著性暗示的低俗笑話映襯著亮晶晶的,水鉆快要掉落的腰帶。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臟亂逼仄的老居民樓。 她聽女孩兒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今晚的駐唱歌手蘇妮……” 蘇妮。 嚴暖握著那杯雞尾酒,垂了眼睛,在這座古城那幾首民謠翻來覆去的四處飄蕩,蘇妮唱這些歌,也不知道唱過多少次了。 她不在狀態(tài)的聽,更多的,是程朔川那些話在耳邊盤旋。 “……最開始是被控制著,在街上賣花。十四歲的時候,被送到了夜總會……” 嚴暖很想端起眼前的酒一飲而盡,卻也知道自己不能。 心里堵得慌。 她小聲問程朔川,“你確定,真的是她嗎?” 程朔川沉默,點了點頭。 那種堵在胸腔的悶氣好像怎么都散不去了。 她本來該擁有一個富足且完滿的家庭,可是…… “我想出去走走?!?/br> 程朔川沒動,低聲問她,“不等她唱完嗎?” 嚴暖搖了搖頭,“先出去走走吧。” 理水河邊的月色溫柔,映襯在河里波光粼粼。 嚴暖不想講話,程朔川也就陪著她,安安靜靜的靠在橋邊。 他們沒走遠,就等著時間一到,再回酒館找人。 回到酒館門前時,有個光頭男人正纏著蘇妮說話,蘇妮似乎對付這種人游刃有余,收拾自己的吉他包,嘴里叼著煙,瞇起眼。 “這個價啊,哥們兒,你不如去棉花街敲敲發(fā)廊推拉門?” 男人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我再加兩百,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們這幫子,靜meimei也就兩千五,古城里頭的頭牌價了吧?” “懂行情啊哥們兒,那你去找靜meimei。”蘇妮拍了拍他肩,想要錯身而過。 男人似乎知道小酒館里他占不到便宜,一路跟著蘇妮往外頭走。 嚴暖和程朔川在街對面,也默不作聲的平行跟著。 隱隱約約嚴暖能聽到那光頭嘴碎在說些什么,“那小白臉你跟著他沒前途的,上月他還陪一來旅游的富婆吹了一晚上酒呢,街上誰不知道啊?!?/br> 許是這一句觸到了蘇妮的爆發(fā)點,她轉身就是一腳踹了上去,“你他媽有完沒完啊,煩不煩?” “cao,破鞋破得底都穿了裝你媽/逼的清純,以前不就是夜總會里做/雞的么?!?/br> 那光頭男一巴掌作勢就要打上去。 嚴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還是程朔川更快,幾大跨步上前,就捉住了光頭男的手,嚴暖見識過她打人那股狠勁,當初驚訝,現(xiàn)在心里卻放心了些。 程朔川只用了七分的力氣捏他手腕,那男人就嘰嘰歪歪大叫起來。 煩人。 程朔川順勢一腳踢開,一個字都沒多說。 蘇妮愣了下,吐完最后一個煙圈,她隨手將煙蒂扔在地上,踩了一腳。 抬眼去看程朔川時,她微瞇起眼打量,“謝謝你啊帥哥?!?/br> 嚴暖走了過來,站在程朔川身邊。 蘇妮也瞧了她一眼。 大大的墨鏡,遮住下半張臉的沖鋒衣領。 蘇妮沒講話,略微點頭,就想離開。 “欸……” 嚴暖忍不住開口。 蘇妮停了步子,回頭看她,“美女,有事兒嗎?” 嚴暖挽著程朔川的手,緊了緊。 “是這樣,剛剛我們在阿靜酒館聽你唱了歌,覺得很不錯,我們……我們是唱片公司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做音樂這一塊?” 蘇妮聽她說話,笑了聲,“行了吧,我自己什么水平我還不知道嗎?混口飯吃而已,你們兩位,還有事兒嗎?” 見嚴暖想取墨鏡表明身份,程朔川先于她一步出聲,“我是啟程娛樂總經理程朔川,這是我的名片?!?/br> 說著他遞出一張薄薄的紙。 蘇妮愣了下,啟程娛樂啊,她接過去,還真是,這紙張看著就很高級,不像冒充啊。 程朔川:“我們公司想要培養(yǎng)新人,唱歌唱得怎么樣并不是太重要,畢竟你沒有受過專業(yè)的培訓,我們看中的是你的臺風……還有外在形象,比較有發(fā)展前途。” 蘇妮下意識低頭打量自己這外在形象,覺著有點逗。 嚴暖也有點想扶額,真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 不管怎樣,蘇妮的聯(lián)系方式是留下了,程朔川表示,她可以先考慮一下,后續(xù)他們公司會派人與她接洽,如果雙方有合作意愿,他們會盡快擬出合同。 蘇妮是將信將疑的樣子。 這年頭號稱來理水挖掘新人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里頭夾雜著無數公關皮包還有單純騙炮的。 很難讓人信服。 但是這,啟程娛樂也太有名了吧。 還有那兩人的穿著打扮氣質,看上去不像騙子。 回去的時候嚴暖心情并不是很好,她終于見到了嚴小書,卻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見程朔川真給公司打電話,她還有點驚訝,“你真要簽她嗎?” 說實話,蘇妮這樣子,沒什么出道的資質。 她就是隨口一喊,想要留住蘇妮…… 程朔川點了點頭,“公司多養(yǎng)一個人,也沒關系。” 嚴暖沉默。 她是一定要幫嚴小書的。 不管嚴小書是不是變成了蘇妮這個樣子,亦或是更糟糕,她也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現(xiàn)在她卻沒什么勇氣去告訴蘇妮,自己曾經霸占過她的人生,也沒勇氣去告訴蘇妮,可能她還記得的還存有幻想的親生父母,已經不在人世。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唱歌。 如果能盡自己所能,幫她實現(xiàn)夢想,那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