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容佑棠忍俊不禁,安慰道:“幸好殿下不管束這些。” “哈哈,他算是沒法子了!”郭達(dá)樂呵呵道:“我跟著表哥在西北待了十年,他頭幾年可嚴(yán)厲了,衣食住行舉手投足都有規(guī)定,能糾正的都糾正了,剩下改不了的小毛病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容佑棠沒有笑,而是非常羨慕:“唉,我就沒有那樣的好兄長!”嫡庶之分,讓周家后宅斗得你死我活,是實實在在的你死我活。 ——你雖然沒有像表哥那樣的好兄長,但實際上……也差不離了,甚至更勝一籌。郭達(dá)心說。 “殿下待弟弟meimei真不錯?!比萦犹牧w慕了又羨慕。 郭達(dá)卻有感而發(fā):“反過來就難說了?!?/br> “怎么說?”容佑棠下意識追問。 郭達(dá)卻端起飯碗含糊道:“什么?” 容佑棠了然,明白對方不欲深談,隨口岔開話題道:“這油燜雞好吃,夠勁道,又去了骨。” “嗯?!惫_(dá)滿意贊同。 容佑棠餓過頭,胃里麻木,反而吃不了多少,慢吞吞數(shù)米粒,忽然想起來問:“一月期限已到,陛下是不是該來北郊巡視了?” 郭達(dá)轉(zhuǎn)眼間干掉三碗飯,滿足摸著肚子,提醒道:“這種問題,千萬別隨意打聽,算窺探帝蹤了。但問我還是可以的?!?/br> 容佑棠忙表示受教。 “陛下一言九鼎,說來肯定來?!惫_(dá)壓低聲音:“但誰也不知道具體時日,包括表哥。君心難測懂嗎?等著吧?!?/br> 容佑棠恭謹(jǐn)點頭。 飯畢,二人各捧著一竹筒農(nóng)家避寒的薯芋甜湯,有說有笑往營帳走。 “原來你小子明后日旬休啊,怪不得這樣放松?!?/br> 容佑棠笑道:“倘若明日要去國子監(jiān),我早該著急了?!?/br> “見過路祭酒沒有?他是不是還那樣兇巴巴?”郭達(dá)戲謔問。 容佑棠搖頭:“只遙望過一眼。祭酒大人教戊信堂以上的律學(xué),我還在癸讓堂呢?!?/br> 郭達(dá)鼓勵道:“我記得國子監(jiān)兩月一考核的,你加把勁,爭取一年升高級!” 容佑棠輕聲道:“我就是那樣想的,但不好意思說出來,現(xiàn)只告訴您一個人。” “哈哈哈~”郭達(dá)朗聲大笑,抬手把容佑棠拍個踉蹌,又敏捷揪回來,逗小孩兒一般。 然而當(dāng)郭達(dá)掀簾子進(jìn)營帳時,卻發(fā)現(xiàn)飯菜仍擺在桌上,已油花凝固,無一絲熱氣。 帳內(nèi)空無一人。 “殿下?”容佑棠疑惑喊。 “人呢?”郭達(dá)前帳后帳繞了一圈,問守衛(wèi):“他們哪去了?” “回郭將軍:八殿下因骨傷不得騎馬回城,因帳內(nèi)沒有地暖、太寒冷,二位殿下就去里正家借用暖炕了?!?/br> “行,知道了?!惫_(dá)放下簾子,皺眉走了幾圈,坐下,不輕不重把竹筒甜湯頓在桌上。 容佑棠默不作聲,撥炭灰、添碳,而后把冷卻的飯菜擱在碳籠上加熱。 “表哥不一定回來吃,很可能在里正家陪八殿下用膳?!惫_(dá)悠悠道。 “嗯?!比萦犹淖●R扎,伸手烤火,嘀咕道:“我就順手熱一下。” “今晚我們不回城?!惫_(dá)提醒,問:“你什么打算?” “城門早關(guān)了啊?!比萦犹臒o奈道:“我傍晚已托回城的侍衛(wèi)大哥順路經(jīng)過時給鋪子管事捎個口信,告訴我爹一聲?!?/br> “行?!惫_(dá)吸吸鼻子,在北郊忙足一個月,難得空閑發(fā)呆,他也把凳子搬到碳盆前,一起烤火,嘟囔道:“西北更冷呢,他當(dāng)初要是去了,表哥該怎么照顧?” 容佑棠本就若有所思,此時脫口而出驚問:“難道八殿下曾想過去西北?” 郭達(dá)思考片刻,扭頭四顧,湊近了肩并肩,輕聲道:“不算機密,告訴你也沒什么:他一直都想。兩年前有十六歲了,他很正式地爭取到陛下同意,但王昭儀堅決反對,把表哥狠……說了一通,后來就沒成?!?/br> 竟還有那一出? 容佑棠怔愣出神。 “噯,”郭達(dá)肘擊一記,叮囑道:“雖不是機密,卻也不是好事。明白嗎?” “明白!”容佑棠回神,忙正色道:“多謝郭公子告知,我一定守口如瓶!” 與此同時 方家村里正最寬敞干凈的東屋,炕燒得剛好,暖意融融。 屋里只有兄弟二人。 “那些我從未放在心上,你也忘了吧。”趙澤雍寬慰道。 “不!”趙澤寧搖頭,眼神煩悶急躁,痛苦傾吐:“三哥,當(dāng)年我娘不是故意針對你的,她、她……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有人要害我。小時候,我已經(jīng)會走路了,她卻整日抱著不給下地、不給出去玩,我真不知道為什么。長大后,她又不讓我出宮歷練,這些年,父皇其實派過幾個差事,可全被她攪了,我——”趙澤寧躺著,左臂吊在胸前,右手揪住兄長衣擺,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趙澤雍語重心長開導(dǎo):“你好歹還有娘,我和小九卻早沒有了,尤其小九。我把你當(dāng)小九一般看待,斷不會因王昭儀幾句話就生分。” “可我心里難受?!壁w澤寧眼眶泛紅:“從來只有三哥愿意幫我,娘卻那樣糊涂,讓你沒臉。” “都是往事,你不提我都忘了?!壁w澤雍豁達(dá)道,他嚴(yán)肅表示:“你不愿意回宮、也不愿意回王府,我卻做不得主,必須知會父皇一聲?!?/br> 趙澤寧嘴抿緊,明顯不高興。 “此處俱已安排妥當(dāng),你放心歇息,有事叫人,他們就在外間?!壁w澤雍囑咐,準(zhǔn)備回營帳。 趙澤寧腦袋扭向里側(cè),執(zhí)拗強調(diào):“總之,我留在這兒養(yǎng)傷就很好!” “我會盡量轉(zhuǎn)達(dá)你的意思,快睡吧。”趙澤雍無可奈何,轉(zhuǎn)身離開。 ——八弟怎么比小九還要難說服? 趙澤雍搖搖頭。 當(dāng)他回到營帳時,郭達(dá)和容佑棠正齊齊圍在碳盆前烤火。 “殿下?!比萦犹钠鹕怼?/br> “表哥!”郭達(dá)彈起來:“都安排好了?” 趙澤雍點頭:“小八在里正家。”他面有倦色,走路較往常慢,見容佑棠手捧著個竹筒,眼神關(guān)切凝視自己,他繃緊的心不由得放松許多,靠近低聲問:“這是什么?” “紅薯芋頭熬的甜湯。”容佑棠把竹筒遞前,本意是讓對方看。 然而趙澤雍卻直接拿走,看也沒看,便開始喝“等——”容佑棠愣住,忙小聲尷尬提醒:“殿下,我喝過的!” 第59章 趙澤雍卻一氣把溫?zé)岬奶饻韧?,說:“還不錯。你覺得如何?” “還、還不錯?!比萦犹目扌Σ坏媚没刂裢?,疑惑問:“殿下很餓?該不會還沒用晚飯吧?” 平時很少見慶王碰甜食,王府的甜湯更是特地為九皇子準(zhǔn)備的。 郭達(dá)也皺眉問:“難道八殿下也還餓著?” 趙澤雍擔(dān)憂道:“里正給熬了rou粥,可他手疼,沒什么胃口,明日得撥個廚子過來。” “那您也喝的粥?” 趙澤雍搖頭:“沒顧得上。小八住在那兒,總要安排妥當(dāng),他初次出宮,多有不懂?!?/br> “哦?!惫_(dá)抱著手臂。即使親如出生入死的表兄弟,也不能口無遮攔,有些話很難開口。 “這些飯菜都是熱的,還是要叫廚房——”容佑棠指著碳籠。 “不用?!壁w澤雍溫言道:“那些就很好?!?/br> 郭達(dá)氣不順,但還是心疼餓著肚子忙到深夜的表哥,他幫忙把飯菜端到桌上,只是放盤子的力道略有些重。 “來。”容佑棠把帕子包著的筷子勺子推過去。 趙澤雍拿起筷子,眼睛卻看著表弟問:“小二,怎么了?” “沒怎么?!惫_(dá)一板一眼答,低頭撇嘴,他好大的個頭,卻蜷著蹲坐在小馬扎上,把手搭在碳籠上烤火。 趙澤雍莞爾,深知表弟的個性,不追問了,低頭吃飯。 容佑棠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九—— 果然! 郭達(dá)忍耐沒一會兒,就忍無可忍,皺眉道:“八殿下既是受了傷、要好生靜養(yǎng),可北郊哪有條件?今晚去里正家借火炕、明日調(diào)個廚子、后日請幾個御醫(yī)……這怎么妥呢?方家村已開始拆房子了,喧鬧不堪,塵土飛揚,人來人往大呼小叫,就不是養(yǎng)傷的地方!依我看,就算不回宮,回王府總是應(yīng)該的?!惫_(dá)一臉嚴(yán)肅,語調(diào)鏗鏘有力。 “郭公子言之有理?!比萦犹恼澩?,提醒道:“等過兩天村民都搬走后,里正家也要拆了,他家正好建在勘劃圖的南北縱道上,妨礙后續(xù)運料暢通?!?/br> “正是!”郭達(dá)大義凜然。 趙澤雍抬頭,欲放下碗筷—— “您先用,先用飯!”容佑棠忙歉意道:“我就是隨口一說?!?/br> 郭達(dá)悻悻然:“不著急,反正都住下了。我也是隨口一說?!?/br> “唔。”趙澤雍莞爾。 飯畢,把食盒收到角落,廚房自會來收。 主帥和將官沒回城,留在營帳過夜,底下的人好一通忙碌:加了碳盆、送了鋪蓋、爐子上燒著幾盆水。 “唉喲~”郭達(dá)隨手把外袍丟在被面,鉆進(jìn)被子里,枕著手臂,舒舒服服瞇著眼睛,說:“容哥兒,茶煮好了給我來一杯?!?/br> “行?!比萦犹臄[弄著小茶爐,笑道:“這東西其實挺方便的,可來了這么久,也就用過兩三次。喏,您看,可以隨意加?xùn)|西煮?!?/br> “你加了什么啊?”郭達(dá)懶洋洋問。鋪蓋直接安放在外帳,這是他自己的安排,就像在西北時那樣。 “茉莉香片和龍井?!?/br> “聽著有點兒意思?!?/br> 滴水成冰的天氣,厚實的營帳簾布被風(fēng)吹得啪啪作響,邊角獵獵飛揚。 身上沾了一層塵屑,可條件簡陋,幾人只燒了熱水擦洗,換套干凈衣服。 “你們剛才說的,正是本王想的?!壁w澤雍主動提起,有些頭疼:“可小八不愿意回去,總不能綁了丟上馬車?!?/br> “那怎么辦?”郭達(dá)急道:“這幾天陛下該來巡營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苛待八殿下、讓他吃粗茶淡飯屈居村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