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母親說的哪里話,陽哥兒出息了我也高興,哪能不心疼……”阮紳搓了搓手,干笑著應和。 阮母聽了他這話心中大不爽快,眼中的冷光刀子一般往他身上招呼,“合著他這個當兒子的光給你爭臉面了,你這個老子竟不顧他分毫?既然如此,我看老大對陽哥兒還好些,不如改了族譜,把他記到大房名下去,那信平侯定會同意這門親事!” 阮紳聞言一下子跳起來,“母親,我可就陽哥兒這么一個兒子,將來可全都得指望著他呢!是不是大哥看他出息了,就來您這兒說道?偏心也不帶這樣的!搶別人兒子,小心斷……” “閉嘴!”阮母見他這個混樣,被氣得不輕,胸膛一陣陣起伏著,腦門兒也一陣陣兒地跳,“這個家若不是靠你兩個哥哥,還能撐下去?你竟說出這樣天打雷劈的話來!別的話我也不欲與你多說,你媳婦帶到家里那兩個女孩,趁早給我送走,沒的一股子妖風邪氣敗壞咱們門楣!你且快出去吧,我是老眼昏花不大行了,也說不得你了!” 阮紳被她轟起來,苦著臉道:“嗨,原來是為了這事兒……您老也不早說明白!兒子也不是故意跟您頂嘴的,您想罵就罵吧,如何說不得我了……” “三爺,您先出去吧!”王mama在一旁看著,不由出言勸道。 阮紳本也不欲在這兒多呆,只惺惺作態(tài)了一番,行了禮下去了。 阮母被氣得渾身發(fā)抖,躺倒在榻上閉著眼道:“這竟是我造下的孽……” 王mama嘆息一聲,走到榻邊坐下,給她按摩起來,寬慰道:“您也別太憂心了,咱們府上到底是有出息的多,看看這些小輩兒,再看看跟咱們一塊起家的那些公侯伯府,您將來可是有的??上砟?!” 阮母聽了她這話,氣倒也慢慢順了,再不言語。 阮紳一路走回去,越想越氣,自己竟是憑白遭了一頓無名火! 他快步回到自己院子,見張氏正愜意的品著茶,不由怒上心來。 張氏念了許久阮正軒的婚事,只是整日不見這爺倆人影,沒一個可以說道的。見他今日竟回了府,心中一喜,起身就要同他商議。 啪—— 阮紳一個巴掌下去,力道十足,張氏臉上登時就有了紅印。她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阮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痛罵:“母親今日將我叫過去訓了一頓,那兩個女孩可是你弄來的?快些把她們送走,沒的耽誤了陽哥兒的婚事!還叫我白白挨罵!” 張氏回過神來,聽了他這話有些心虛,面上卻一副委屈模樣,“這是什么道理,我難道不是你們家的人?我娘家人就不能來住幾天了?”她捂著臉,一臉忿忿,“這可倒好,竟打起我來了!尋常你不回家也罷,一回來就給我臉色,合著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阮紳冷笑,“你也不必同我玩這些花花腸子,當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戲?我娶了個破落戶就算了,我兒子也得這樣?做你的春秋大夢!話我先放到這兒,明日就把她們送走,否則你也給我一塊兒卷了鋪蓋回去!”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張氏被他一通狠話罵的懵了神兒,站在原地半天也沒緩過來。 房外,張玉蝶偷偷從柱子后面出來,若有所思。 …… 連著許多天沒在書房碰見阮正陽,張吳二人沒再去書房門口碰瓷。阮正陽以為她們是死心了,去安順堂時又得了老太太一番暗示,以為不會再來糾纏他,便又回去了。 哪知還沒安靜半日,便又聽見外面方硯的聲音,“張小姐,少爺吩咐了不準人進去,誒,誒……” 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阮正陽抬眼,張玉蝶正捏著帕子站在那兒,眉目含情,淚眼漣漣,欲語還羞,端得一副盈盈可憐模樣。 她走上前,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輕聲啜泣道:“陽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就要走了,親手給你做了一碗紅豆粥,你……你能不能嘗嘗?也算給我留個念想,便是化成灰,我也甘心了……” 她言辭凄婉,原本姿色普通,這么一哭,竟有些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味道。 張玉蝶見阮正陽看著她,臉色微紅,喏喏道:“我還有些話想同你說,能不能……讓他們先回避一下……” 阮正軒站起身,順手合上了桌上的書,向她走過來。 張玉蝶攪了攪手里的帕子,臉色愈發(fā)紅了,不勝嬌羞。她正等著阮正陽在她面前停下,安慰她一番,哪知—— 他徑直朝著門外出去了! 張玉蝶無措的手停下來,不可置信地往外看了看,阮正陽已經(jīng)走出數(shù)十步之外。 “陽哥哥!”她一咬唇,急忙追出去,也顧不得擦臉抹淚了。 “小姐,哎,小姐等等我!” 眼看著自家小姐跟著跑了出去,丫鬟慌了神兒,在原地打了兩個轉(zhuǎn),跺了跺腳把手里端著的紅豆粥放到書房里的桌子上,匆忙也跟著跑出去了。 方硯已經(jīng)呆了,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書房,喃喃道:“這都什么事兒啊……” …… 卻說張氏得了阮紳的警告后,心中暗自驚疑,她知道阮紳向來是個潑的出去的性子,再加上自己入門十數(shù)年無所出,到時候真有可能將她一紙休書打發(fā)回去。 可張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吸干了血也不會給人挖個墳坑,她要是就這么被打發(fā)回去,還不知道會有什么冷言冷語,否則她也不會想著抬舉自己姨娘家了。 且眼看著阮正陽這個香餑餑在自己眼前晃悠,又已經(jīng)起了意,她怎么也不想放了這塊到手的肥rou。 再說按老太太的性格,必定不會給他找個身份低微的丈家。到時候媳婦進了門,她這個婆婆拿捏不住,豈不糟心? 這么一想,她趕緊喚過吳夢雪,囑托一番,讓她務必快馬加鞭將阮正陽拿下,否則就將她遣送回去。吳夢雪在阮府呆了許多日子,早已被這通天的富貴迷花了眼,如何愿意? 恰逢盯梢的丫鬟回來稟報,說是阮正陽回了書房。她一喜,趕緊趕了過去,哪知到了書房,卻見房門大開,只方硯一人在里面。 她不由怒斥丫鬟,“人呢?你不是說在這兒的嗎?”說著走了進去。 丫鬟也是一臉茫然,“剛才還在的呀……” 在這兒待了這么多天,吳夢雪自然知道方硯是阮正陽的書童,橫眉豎眼問道:“你們家少爺呢?可曾見他?” 眼神兒四處一掃,又見桌上放著一碗粥,還是溫熱的,便走上前問:“這是他喝過的?” 方硯苦著一張臉,不知道該怎么說,正想著應對的言語,哪知吳夢雪端起粥就開始喝—— 方硯又懵了。 好吧,反正他家少爺是肯定不會喝的,剛好讓吳家小姐給解決了。 …… 阮紳從外面回來,哼著小曲兒,敲著扇子,腳步虛浮,眉眼泛紅。經(jīng)過一天的風流消遣,他差不多已經(jīng)將昨天阮母對他一通教訓斥責之后的屈辱感忘的一干二凈了。 思量著將張吳二女趕走后,兒子可以趕緊娶兒媳,兒媳可以趕緊生孫子,到時候他就算再沒了兒女也是不打緊的。 大哥二哥比他有出息又如何?不及他三代同堂來的妙。 正要去正房里問詢張氏一番,經(jīng)過東屋時卻聽見里面有些聲音。 他心下一動,看院子里此時沒人,悄聲走過去,戳破了窗紙往里一瞧,當即就紅了眼—— 他又偷偷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進去,小心翼翼地掩上了…… 第26章 臭石頭 “當真?!”阮寧一驚,喝到嗓子里的茶差點噴出來,猛烈的咳嗽著,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可不是嘛!”青杏笑得一臉幸災樂禍,“您可瞧著吧,現(xiàn)在知道的人還少,再過陣子,只怕三夫人再捂都捂不住了!” 阮寧拍著胸口順了順氣,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臟。 她這三叔也著實是個人才,祖母讓他把張吳二人送回去,好讓大哥哥順利娶親,他倒好,竟內(nèi)部消化了—— 真是一點都不浪費。 不過事實證明,青杏偵察的能力不錯,推理卻是弱了點,她還真的高估了張氏的業(yè)務能力。 不出半日,三老爺睡了張氏遠方侄女的消息就在府里傳遍了,老太太聞言大怒,氣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幸而太醫(yī)請的及時,沒傷到根本。 阮寧匆匆換了衣服趕過去,繡茗正在院子里煮藥,拿著個蒲扇扇個不停,被煙氣嗆得直咳嗽,里面王mama正好言勸慰著阮母,見她過來,像是見了救星一般,忙附耳到阮母旁道:“老夫人,您瞧瞧,寧姐兒來了!” 阮母聞言睜開眼,臉色虛弱,有氣無力。阮寧趕忙走上前去,坐到她身側(cè),握著她的手笑道:“祖母,您可真不夠意思,前兒個還答應了我要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呢,這么快就不守信用了!” 阮母眉頭微微松了,見她臉上笑意盈盈,心中的郁結(jié)也消散了些,“我倒是想多活幾年,只是有人不讓我省心吶……這都什么事兒,傳出去豈不成了笑柄?” 反正他已經(jīng)是笑柄了,多這一個好像也不差什么……阮寧腹誹,然而此時阮母身體抱恙,她也不好再如平日一樣說話不忌諱,只話頭一轉(zhuǎn):“大哥哥的婚事要快些準備起來才好,到時候四世同堂豈不快哉?我也念秋月jiejie得緊呢!” “那兩個女人被送走了倒是好說些,信平侯夫人對陽哥兒也是極滿意的……你大哥哥不日就要入職翰林院,在這之前辦了婚事倒是大好?!?/br> 阮寧撫掌輕笑,“那便是了,三嬸是個指不住的,您若不早早好起來,誤了大哥哥的婚事,只怕他還要埋怨您呢!” 阮母失笑,連連搖頭,“你這張嘴呀……” …… 經(jīng)過幾天的休養(yǎng)后,阮母身體大好,因惦記著阮正陽的婚事,又去信平侯府拜訪了一遭。原本信平侯極寵愛自己的女兒,思量著阮紳夫妻倆不是好相與之人,還是有些不愿。 阮母便隱秘地跟他們交了底,只要黃秋月入門,便將管家的權(quán)利交給她。 信平侯夫人最懂后宅里這些彎彎繞繞的,聽得此言,立馬感受到了阮府極大的誠意,自然沒有不應的。 達成共識后,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兩家都是家底不錯的,聘禮嫁妝都早早備好了,又算得五月十八日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當即就拍板定下了。 黃秋月進門之前,阮母專門將張氏喊過去敲打了一番,命她不準為難新媳婦。張氏只笑著應了,回頭就瞥了眼,哼哼,她到底是個正經(jīng)婆婆,不讓她耍威風?沒門兒! …… “婆婆,請用茶?!秉S秋月上半身微微前傾,雙手捧茶,白嫩的臉上透出一片緋紅,發(fā)髻已換成了婦人樣式,更添幾分成熟婉轉(zhuǎn)。 張氏訕訕接過茶喝了,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恭坐的阮正陽身后,兩個嬤嬤站的恭恭敬敬,一個面上含笑,眼里藏刀,一個神色威嚴,氣勢攝人,另外還有四大金剛,個個笑得如沐春風,姿態(tài)規(guī)矩無一不嚴。 她把茶杯遞給黃秋月,用帕子輕輕抿了抿嘴角,又將準備好的紅包放在丫鬟托著的茶盤上,說了幾句叮囑的話,便安靜如雞,不再言語。 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地盯在她身上,她咽了咽口水,目不斜視,脊背挺直,連腿都未曾動一下。 今日二房已經(jīng)出閣的阮安也回來了,黃秋月敬茶完畢后,她便引著她挨個認了家里長輩,平輩,小輩。收了一堆紅包,又散出去不少東西。 阮寧收了個金兔子,阮宜收了個金老鼠,剛好對照她們的屬相,旁人見了,都道這新媳婦是個有心的。 阮寧把玩著手里的金兔子,手感細滑,做工精致,十分喜歡,旁邊阮宜湊過來小聲道:“大嫂不是出身侯府嗎?我瞧著她帶的丫鬟婆子竟不差咱們府里半分……” 阮寧聞言把兔子塞進自己的荷包里,“信平侯只這一個女兒,平日教養(yǎng)生活都按最好的來,自然不比咱們差,更何況……”她掃了眼張氏夫妻倆,聲音又小了些,“若是我家閨女有這樣的公公婆婆,肯定也得把最好最厲害的給她帶去,要省好些糟心事兒呢!” “真不害臊!”阮宜臉紅著乜斜她一眼,哪有未出閣的姑娘先說起孩子的? 阮寧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很無辜。其實她這種說話方式,在說明文里有個名稱,叫舉例子,本意是為了說明情況事理。 之后便是中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頓飯,完事兒就各回各院,各找各媽。 黃秋月低眸垂首,嘴角氤氳出笑意,跟在阮正陽后面作小媳婦狀。阮正陽不動聲色,舉止間對她卻多有維護,想是對這個媳婦滿意得很。 阮寧本想找黃秋月敘舊一番,看他們小夫妻這幅親熱模樣倒不好去打擾了。 恰逢阮維今日無要緊公務,去尋范樂賢先生對弈。因著黃秋月入門,舉家歡慶,今日阮正澤二人免了課業(yè),范樂賢先生便閑了下來。 阮寧沒有媽可找,又對這位讓大哥哥和爹爹都交口稱贊不已的老先生有些好奇,便跟著自家爹爹串院子去了。 今日敬茶的場合范老先生不適合去,阮府專門給他準備了極豐厚的飯菜。阮寧跟著去時,他正酒足飯飽坐在石桌前,手握一卷書觀看。 范老先生須發(fā)皆白,精神矍鑠,看起來是個極有風骨的老頭兒,讓阮寧頓生好感。 他見阮維過來,先起身作揖,兩人寒暄一番便坐下了。 他們二人是極好的棋友,范老先生叫人將桌子給收拾了,又吩咐了孫子去屋里取圍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