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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寧為嫡在線閱讀 - 第20節(jié)

第20節(jié)

    難不成昨天的課業(yè)出了問題?

    他一個激靈,直直盯著范景同,眼瞅著他走過來。

    “正軒。”他說著將一張紙放到他桌子上,“你且看看,這個筆跡你可認得?”

    阮正軒瞧了一眼,心下松了口氣,“這么難看的字,不是我的……咦?”他又有些遲疑,喃喃道:“我好像只見jiejie寫過這么……的字?!?/br>
    他抬頭看過去,范景同已然木了一張俊臉,只是無話,將桌上的宣紙拿走,轉身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跟他說了句,“課業(yè)做的不錯?!?/br>
    阮正軒撓了撓腦門,覺得莫名其妙,好奇道:“范哥哥,你問我這個做什么?這張字你是從哪兒得的?”

    “書童寫的,我看不懂,就想看看別人能不能看懂。”

    “這樣啊……難看是難看了點,還是能認出來的?!比钫幫榈乜戳搜鄯毒巴?,沒想到他的書童這么沒文化。

    范景同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坐在自己書桌前,將那張字跡丑陋的文章打量了半天,眼里溢出莫名的情緒來,又慢慢把它揉作一團塞進了書桌里。

    今日祖父講的同往常也沒什么不同,可他就是聽不下去,腦子里混亂似一團漿糊。

    “范景同!”范樂賢蒼老卻亮堂的聲音響起。

    范景同屏住呼吸,又釋然一般,慢慢起身。他一身落拓青衫,長身鶴立,雙眸微垂,薄唇緊抿,叫人看不出情緒來。

    范樂賢疑惑,他這個孫子向來在課堂上專注嚴謹,今日這倒不知怎么了。他從進門起,就瞧出了他的不對勁兒,不是往日疏離的沉默,倒像是……失了三魂七魄。

    “上課走神,應當知道規(guī)矩,散學了再將今日講的內容抄十遍,明日拿來交給我?!?/br>
    “是?!彼昧藭救ズ竺嬲局?,神情恢復淡漠,再無多言。

    范樂賢輕嘆一聲,繼續(xù)講課。許是早早沒了雙親,孫子總是不茍言笑,心思深沉地連自己這個祖父也看不透。就像剛剛,便是看出他有什么不對,一瞬也將自己的情緒隱沒了,讓人猜不出首尾。

    是夜,范景同坐在燭火昏暗的書桌前,一遍遍抄錄著祖父白天講的內容。抄完收好了,又神色莫名,猶豫良久,終于將書里夾著的花箋拿出來,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兩排字,是義山的詩——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

    阮府里一年分春秋兩季收兩次租子,下面十幾個莊子,每次統(tǒng)共能收到大約七千兩銀子。

    這日趕上秋天交租子的時節(jié),莊頭已領齊了各莊要上繳的銀子,趕上安國公府尋管家夫人。

    第一次統(tǒng)計大宗銀錢,黃秋月也不敢含糊,細細將往日每年兩宗收的租子算了,發(fā)現(xiàn)今年竟多出大幾百兩銀錢,不由疑惑,“今年這是收成好了?怎的多出這么多,足足頂上一個莊子的了……便是收成好也不能……”

    “回夫人的話。”莊頭見她只瞥了一眼,就算出總賬,不敢馬虎,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今年保定的莊子也將銀錢交上來了,是以多了這么些?!?/br>
    “哦?”黃秋月捏起茶蓋子,“這是怎么話說的,以前保定莊子沒交過租?”

    見她如此,莊頭便知道這位夫人剛掌了家,許是對一些事務沒摸清楚,便解釋道:“您不知道,前些年頭兒老太爺剛去的那會兒,有個叫香姨娘的,被老太太打發(fā)到保定莊子上去了。那香老姨娘是個不省事兒的,到那兒拿足了主子的派頭,將銀錢攥在自己手里。那會兒是我爹管事兒,專程去問了老太太,她看在二爺?shù)拿孀由蠜]收這幾百兩,索性由她去了。只如今不知怎么又把銀錢交來了?!?/br>
    黃秋月緩緩點頭,“原來如此……許是年齡到了,也開始吃齋念佛不折騰了?!庇置蛄丝诓?,“我剛來不久,府里的情況知道些,早前的卻不甚明了,今日也多虧你給我講解了這一通,去庫房領二兩銀子罷,就當請你的酒錢了!”

    “多謝夫人!”莊頭道了謝下去,喜不自禁。

    黃秋月又翻了翻送過來的賬目,尋思著自己到底不了解情況,回頭要把這項多出來的銀錢告訴老太太去。

    第33章

    過了幾日,黃秋月忙完手頭的事果然拉了一葉小舟,喊了阮宜阮寧兩人去泛舟,又因管家之后思慮比往日更周全了些,還寫了帖子給宛宋二人發(fā)過去。

    阮宋雖心氣兒高,到底年紀不大,又多得黃秋月照顧,便也跟阮宛一同去了。

    船身細長,坐下這么幾個女孩子倒也夠了,船頭還站著一個撐船的小丫頭,是黃秋月專門找來的,水性極好。

    阮寧伸著頭探出身子,把手在水面上劃過,阻力帶著涼意一塊兒浮上指尖,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玩的不亦樂乎。

    “總算是閑下來了,嫁了人才知道管這么大的家不容易,可要把我累死了!”黃秋月仰頭倒在船上,吹著涼風瞇著眼,頗覺愜意。

    阮寧聞言轉過頭來,“好好熬上幾年吧,若是讓我三嬸那么個人管家你就完了!到底生殺大權握在你手里,她才不敢難為你。”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嗎?”她懶懶地搭了腔,又忽然想起一宗事兒,翻個身跟阮宜道:“你可知道香老姨娘?”

    阮宜一愣,面上很是不忿,“她在府上時我不過兩三歲,不大有印象了。不過我大jiejie當初剛生下來的時候,就因頭胎是個女孩,正經祖母還沒說什么,竟是差點被她掐死!真真兒是個爛了腸子的老妖婆……”氣了一通,又問黃秋月,“嫂子問這個干什么?”

    黃秋月坐起身來,“我聽聞早幾年香老姨娘被老祖宗送去了保定一個莊子,那莊里的兩口子是實誠人,將她當成主子伺候著,她也是個貪心的,莊子里的銀錢都自己收了,租子也沒交上來,老祖宗看在你爹的份兒上也沒同她計較,這些賬上都有的??蛇@個月開始,保定的莊子竟又送了租子過來,我也不知這是何意……”

    想了一陣兒,到底沒想出個緣由,“我去同祖母說時,她只是面色不耐,說只將銀錢收了便罷,不用理會?!?/br>
    “嫂子就別糾結了,祖母說得對,索性府上多個進項也是好的。”阮宜很不想再提起香老姨娘。

    于是黃秋月也歇了心思。

    撐船的丫頭將船停在一片荷葉間,荷葉層層疊疊緊密相連,在水面上鋪展開,間或夾雜著謝了花瓣的蓮蓬。幾人挽了袖子,拿了竹簍,嬉笑著撥開蓮葉,尋找其中的蓮蓬。

    因是家養(yǎng)的,尋常也不曾有*害,蓮蓬一個挨一個,密密實實的,不過片刻,就摘了滿滿一簍。

    “可別停下,咱們多摘點兒,回去給各房的太太姑娘都送去些,讓丫頭們也吃點,剝了蓮子兒煮粥養(yǎng)胃呢!”黃秋月摘得最是起興,腦力活動做久了,到底得活動活動筋骨才舒坦。

    阮寧拽過一根挺直纖細的莖,將蓮蓬扯下來,剝了蓮子兒扔到嘴里,頓感清甜潤心,十分受用。

    阮宜見了蓮蓬就摘,黃秋月忙止住她,把一個癟了的扔出來,又拿了一個飽滿沒了光澤的給她看,“別著急忙慌的什么都摘,那個太老了不好剝皮,吃著也不是很好。太嫩的蓮子兒又未長成,又小又難吃,這樣的才剛好,皮薄,飽滿,香甜。”

    幾人明了,便開始細細尋摸,倒也有很多趣味。

    撐船丫頭又將船向里面擠進去了些,哪知烏壓壓的荷葉堆里忽地撲棱出兩只水鴨子來,直愣愣地從阮寧頭上飛了過去,搖著翅膀躍到外面的水面上,啄了啄翅膀,悠閑地游走了。

    它們倒是悠閑了,可正巧將阮寧甩了一頭一臉的湖水,阮寧抹著臉上的水,慶幸這水還算干凈,不像前世湖里那般飄了滿湖的垃圾,又笑著跟幾人道:“快記了那兩只鴨子,回頭捉了把它們燉上,好報這潑水之仇!”

    幾人都笑起來,黃秋月拿指頭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兒,“你個記仇的丫頭,這湖里少說也有幾十只水鴨子,你倒記著,若是能尋出這兩只,我親自下廚給你燉上!”

    于是都笑作一團,也不摘蓮蓬了,黃秋月上了岸,讓阮宜去給她拿披風,自己領著丫頭抬著兩簍蓮蓬回去了,阮宋阮宛阮寧三人留在船上,撐船丫頭把船泊在岸邊。

    其實阮寧覺得自己穿的也不單薄,里面是一層綢緞衣服,被水打濕了也露不出來什么,偏生她們多大的事兒一般,就是不讓她上岸。

    她們三個也沒什么話說,阮宋一向話也不多,阮宛則是有許多鬼心思,阮寧也不敢同她多說幾句,生怕進了她的套,傾家蕩產。

    正蹲在船上揪了兩個蓮蓬剝籽兒吃,忽聽撐船丫頭開了口驚道:“有人過來了!”又連忙讓阮寧到幾人身后躲著,可她們不過一樣的身量,能躲到哪兒去?

    阮寧翻了個白眼,躺平了將剛才摘的幾片荷葉一股腦全蓋在身上,遮了個嚴嚴實實。

    那邊一個穿著玄青布袍的少年走過來,卻是范景同。他見湖邊泊著小舟,上面兩個女孩面生,穿著打扮又精致,以為是誰身邊的大丫鬟,便作了個揖,眉目深深,“姑娘在這處可有看見一枚扇墜兒?”

    阮宋見他身姿挺拔,氣質清俊,微微偏下頭,面上泛紅,“并不曾的,公子好生找找許能找到?!?/br>
    阮宛見他穿著的衣服料子不過普通,撇了撇嘴,沒有應聲。

    范景同皺了眉,又看著船上一片鼓起的荷葉覺得奇怪,正待細看時卻見荷葉晃了晃,從旁邊伸出一條胳膊來,將一片荷葉掀開了個縫,隨即徹底將那片荷葉扯開了,露出一顆白面烏發(fā)的腦袋。

    她睫毛被水打濕,更襯得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烏黑發(fā)亮,青絲如墨,肌膚如玉,發(fā)根處一滴水珠落下來,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下去,帶些嬌媚的調皮。范景同斜眼看著,默不作聲將眼神兒放開,耳尖微微泛紅。

    “范景同?”阮寧躺平著,身上蓋著滿滿的荷葉,只露出一顆腦袋,使勁壓著眼皮才能瞅見他,幸災樂禍道:“你扇墜兒丟了?”

    他嘴角抽了抽,又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忽想起那張花箋來,面上有些不自然,偷瞥了阮寧一眼,見她一副嬌俏模樣,再沒什么言語,轉身步履匆匆離開了。

    “誒?怎么忽然走了,他不找扇墜兒了嗎?”阮宛疑惑。

    阮宋瞧著他的身影漸漸遠了,心中悵然若失起來,問道:“咱們府里怎么還有面生男子?”

    阮寧翻了個白眼解釋,“咱們府里請了個西席范樂賢老先生,給二哥哥和軒哥兒上課,說來也是唏噓,兒子兒媳早早就沒了,只剩下一個孫子,就是剛才那個小子。不過老先生倒也通透,我看他比富貴人家的老頭兒都過得自在呢……”說著又補了把刀,“可比他那臭石頭一樣的孫子好多了!”

    “原來如此?!比钏蚊髁?,低頭喃喃道:“我看著范公子也是不錯的人……”

    “什么?”阮寧只聽到什么公子,什么不錯。

    她搖了搖頭,沒再多說。她向來是這樣,于是阮寧也不再多問。

    不多時阮宜帶了披風過來,給阮寧披上,就準備回去了。

    阮宋仍坐在舟上,“你們且先回去吧,這兒景致好,我再坐會兒。”

    阮宜本就不大理會她們,聽得此言也不多言語,扭了身就直走,阮寧則是要回去換衣服,濕了的紗綢衣服沉沉地墜在身上,著實不好受。

    阮宛雖然奇怪自家jiejie怎么忽地變了性子一般,又想許是在屋里憋久了想出來尋個清閑,也便回去了。

    阮寧的院子同阮宜的院子是一個方向的,隨著她一徑到了一叢花草后面,忽又轉頭看了眼湖邊,卻見阮宋已從舟上下來,正提著裙子來回走動,低頭瞧著地上,像是在尋找什么。

    略一思索,想起剛才她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來,明悟了一般,合著這是性轉版賈蕓?!

    哎呀呀——

    沒想到阮宋這么個冰塊也能動了春心,她剛才的一通壞話也沒說到人家心里去,不過細細一想,范景同除了脾氣臭一點,面容身姿似乎也不錯,阮宋這樣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姑娘瞧上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什么呢?”阮宜看過去,瞧見阮宋,“她在干嘛呢?”

    “沒什么?!比顚帗u了搖頭,“剛才她在岸上丟了個小物件兒,想是正找著呢,咱們走吧?!?/br>
    ……

    這廂范景同緩步行在小徑上,腦子里不住浮現(xiàn)著剛才阮寧的臉龐神態(tài),嘴里喃喃:“流水桃花……桃花流水……”一徑到了院門口,才恍然想起自己竟將找扇墜兒這事忘了,又想著她們還沒散,不好再過去,也不是什么珍貴的物件兒,怕已經被人拾去了,索性作罷。

    第34章

    又是來年春天,黃秋月有了身孕,秦氏一合計,自家沒出息的兒子也到了說親的時候。

    雖然阮正澤沒有功名傍身,不過他相貌俊俏,雙親皆出名門,老爹又做到了從三品的官兒,算是個官二代兼富二代,在婚嫁市場上也十分炙手可熱。

    他的媳婦是秦氏親自相看的,琢磨著自家兒子整日不務正業(yè),又喜歡那些個模樣俊俏的,于是便給他找了個相貌嬌美的姑娘來。

    阮正澤很是滿意,柔情蜜意地同新媳婦相處了一陣兒,連秦氏這個當娘的看著都有些吃味兒。

    誰知過了不久,他便又犯了老毛病,出去同一幫浪蕩子弟尋花問柳。次日回了府,夜里正要上床時,卻被媳婦一腳蹬了下去,罰跪了一夜。

    第二天他便老老實實讀書去了。

    秦氏聽到后心肝兒很是顫了一顫,她只這一個兒子,雖有時說話嚴厲些,卻從來不舍得打罵他一下。她原道這女孩是個爽利人,能鎮(zhèn)得住自家兒子就好,沒想到竟這般潑辣。

    不過到底是自己找來的兒媳婦,又見兒子聽話了些,也不好多說,只平日晨昏定省多立了會兒規(guī)矩。

    這位澤二嫂子是鴻臚寺卿的嫡女,名喚蘇蝶,年方十五,自那夜后便在安國公府里一戰(zhàn)成名,仆婦上下見了她莫不敬畏。

    恰好黃秋月的肚子日益大了,身子沉了起來,阮母同意后便將家務事交給她料理,反而更能威懾得住下人了些。

    這日是阮母六十大壽,剛好讓她使上了用場。

    老太太一生榮華,丈夫是跟著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她也是先帝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來慶賀的送禮的人家很多,什么王侯伯爵,什么高官富商,只要是在京城中有些名姓的,都趕來祝壽,馬車擠滿了國公府大門前一條街,引得行人駐足稱嘆。

    便是沒來的,也派人送來了厚厚的賀禮。

    蘇蝶處理著一應大小雜務,招待女眷的任務少不得落到秦氏肩上。又念著明年阮宜就要及笄了,也處理完了兒子的婚事,便正經放出了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