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見洛婉兮面露猶豫,凌嬋便搖著她的手不依,恍惚間和當年那個梳著包包頭拉著她撒嬌的小丫頭重合起來,洛婉兮心頭一軟,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已經(jīng)點頭了。 凌嬋喜動于色:“說好了就不許反悔,反悔就是小狗!” 洛婉兮被她堵得笑了,送著她出門道:“你放心,我哪敢誆你?!?/br> 說話間就與洛婉妤在榮安堂的正屋那匯合了,望著說說笑笑的兩人,洛婉妤百感交集,理智上她知道m(xù)eimei是咎由自取,可情感上洛婉如到底是她一母同胞的親meimei,母妹又哭的那般可憐。要說洛婉妤對洛婉兮一點遷怒的意味都沒有,那是騙人的,雖然她也知道洛婉兮無辜可憐??扇诵跃褪侨绱藦?fù)雜,不過她是個心思透通的,絕不會為此去刁難洛婉兮,甚至還苦口婆心地開解何氏和洛婉如。 與洛老夫人辭了行,洛婉妤便帶著凌嬋打道回府。 “這就是祖父心心念念的寶貝?”洛婉妤見凌嬋寶貝似的抱著一畫軸,遂打趣。 凌嬋:“這是婉meimei送我的,祖父的《金玉滿堂》在梨葉那。” 洛婉妤好奇:“這是畫了什么,你怎么寶貝?” “美人兒!”凌嬋言簡意賅。 洛婉妤忍俊不禁,掩著嘴輕笑:“怪不得呢!” 回到凌府,兩人先去慈心堂向凌老夫人請安。而此時此刻,凌老夫人心情不甚美妙,罪魁禍首就是坐在他對面若無其事喝著茶的凌淵。 在兩人中間是好幾張?zhí)?,其中一張攤開著,一面寫著女子的父母祖父母等情況,另一面是這女孩的身量胖瘦愛好等等,最后一面則是惟妙惟肖的小像。儼然就是京城大戶人家私下流行的名冊,他們會專門派人將中意的少年少女情況繪制成冊,方便挑選。 凌老夫人語重心長:“這幾個都是我和你嫂子們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是好姑娘!” 凌淵眼風(fēng)不動:“二嬸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然我無意續(xù)弦?!?/br> 凌老夫人糟心的瞪他一眼,突然悲從中來,掩面而泣:“你娘臨走時拉著我的手殷殷囑托我照顧好你們姐弟幾個,其他人不用我再cao心了,可唯獨你孤家寡人一個,膝下一兒半女皆無。要是你有個血脈,我也不催你了,可你無后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讓我下去后怎么跟你娘交代。” 凌老夫人與凌淵母親不僅是妯娌還是手帕交,自幼一塊長大,兩人一輩子都沒紅過臉,后來凌母病逝,凌老夫人一直很照拂姐弟幾個。若沒這份緣由,她一個做嬸娘也不會對他婚事這么上心。 “老九兒子多,從他那過繼一個便是?!绷铚Y淡淡道,他胞弟凌洺光嫡子便有三個。 凌老夫人一哽,沒好氣道:“侄兒和親子能一樣嗎?”她抽出壓在最下面的那張名帖,展開豎在凌淵眼前:“你不選,我替你選,就這丫頭了,明兒我就派人去提親!” 說著仔仔細細的盯著凌淵的臉,不肯錯過蛛絲馬跡。她已經(jīng)知道昨兒發(fā)生在邀月?lián)轮拢铚Y既然肯幫洛婉兮,待這丫頭總是有幾分不同的。 凌淵抬眸,便見抬頭四個字,臨安洛氏,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他垂下眼轉(zhuǎn)了轉(zhuǎn)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輕描淡寫道:“我不會娶她,您若是想讓她淪為全城笑柄,您便派人去吧!” 想將他一軍的凌老夫人被反將一軍,差點氣了個倒仰,捂著胸口正打算暈一暈。 凌嬋歡快的聲音傳進來。 凌老夫人郁郁的瞪一眼凌嬋,把東西往盒子里一塞,神情立馬恢復(fù)成和顏悅色。 凌淵無奈搖了搖頭。 “祖母,我們回來了!”凌嬋高高興興的掀開簾子進屋,向上首的凌老夫人和凌淵請安:“祖母好,六叔好!” 凌老夫人滿臉含笑:“看來在你婉meimei那玩的很高興!”說著不動聲色的剜了凌淵一眼。 凌嬋:“是??!我不只把祖父朝思暮想的《金玉滿堂》帶回來了,婉meimei還送了我一幅她自己畫的《涴紗女》,不只畫好,那一手簪花小楷也漂亮極了?!闭f著凌嬋就要打開畫軸。 凌老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一眼凌淵:“她父親是堂堂狀元郎,母親出自以書畫傳家的李氏,在閨中就有才名,如此家學(xué),自然也是才女。” 凌淵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起身:“二嬸,我還有公務(wù)要忙,先行一步。” 凌嬋和洛婉妤連忙站了起來。 凌老夫人撩他一眼:“去吧,別忙起來又顧不得用膳,仔細身子。” 凌淵輕輕一笑,行禮之后旋身離開。 凌老夫人在心里嘆了一聲。 凌嬋完全不知道自己壞了祖母的‘好事’獻寶似的把已經(jīng)展開的《涴紗女》挪到凌老夫人眼前:“祖母好看吧?” 凌老夫人知道孫女說的好看,指得絕對是畫中臨水涴紗的女子,而不是整幅畫。不由好氣又好笑,倒是認真看了兩眼,筆法揮灑自如,人物生動傳神,令人眼前一亮,再思及她年紀,洛老夫人就更郁悶了,凌淵琴棋書畫皆通,書畫更是精絕,二人豈不般配。 “祖母,你再看看下面題得這些字!” 凌老夫人目光下移,停在了王昌齡的《涴紗女》上,清婉靈動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片刻后,凌老夫人感慨:“她這一手字,沒個十年以上的苦練是寫不出來的,瞧瞧人家,還比你小一歲呢,你倒好意思偷懶不練字,字就是臉面。” 凌嬋悻悻一縮脖子,抱起畫:“我給祖父送畫去了。”說著一溜煙跑了。 “這丫頭??!”凌老夫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寵愛,轉(zhuǎn)而問起洛婉妤回娘家的事來。 卻說凌嬋跑去萬松院獻畫,順便獻寶,不幸又因為自己那一手狗爬字被祖父鄙視了一番,小姑娘痛定思痛,決定好好練字。 奈何堅持了三天就有點泄氣,遂派人去請洛婉兮過來玩耍,順便打聽下練字的訣竅。 以至于洛婉兮到凌府事,發(fā)現(xiàn)凌大夫人格外的熱情,被凌嬋拉到書房之后,恍然大悟,哪個母親不想女兒好好向?qū)W。 在她看了凌嬋的字后,洛婉兮就更理解凌大夫人的熱情了。若說字如其人,在凌嬋身上這句話絕對是彌天大誤。洛婉兮少不得與她說了些訣竅,然書法一道,一半看天賦另一半看勤奮,前者凌嬋委實欠缺,后者凌二姑娘也不多,她打小就不是個能耐得住性子的。 練了大半個時辰,凌嬋就喊喊腰酸手疼,硬拉著洛婉兮去了園子里散心,到了外面,瞬間腰不酸手也不疼了。 洛婉兮好笑的看著神清氣爽的凌嬋,凌嬋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書畫我不行,可我騎射好啊!”她忽然眼前一亮:“你會射箭嗎?我們?nèi)グ袌?,讓你見識下什么叫百發(fā)百中!過去有點遠,我讓他們?nèi)ヌк涋I?!闭f著就命人去準備,從這兒走過去要一刻多鐘,她自己無所謂,就怕弱不禁風(fēng)的洛婉兮走不動,到時候沒了玩的精力可如何是好! 看她見風(fēng)就是雨,洛婉兮搖頭失笑,還真是三歲看來老。 不一會軟轎就來了,二人上了轎子,便晃晃悠悠出發(fā),洛婉兮靠在轎子里假寐,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平穩(wěn)落地,洛婉兮也睜開眼,轎簾被人從外面掀起,初冬的暖陽灑進來,洛婉兮雙眼微微睜大了。 凌嬋走過來道:“我們府上的靶場在修繕,這兒是我六叔府上的。” 袖中的手倏一握,指甲在手心里留下幾道月牙痕,洛婉兮方能維持住一臉的若無其事,步履從容的隨著凌嬋進入靶場。 正在靶場內(nèi)給他小叔叔搗亂的陸毓寧扭頭看見洛婉兮,先驚后喜,撒丫子跑過去,洛婉兮略一彎腰,就接住了沖過來的小胖墩,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幾步,幸好被幾個丫鬟扶住了才沒有丟人。 “jiejie,jiejie,你也來了!”寧哥兒一臉的興奮:“你是來找我玩的嗎?” 聽得動靜,正在場上射箭的陸釗也看見了洛婉兮和凌嬋,看見洛婉兮那一瞬他愣了下,因為寧哥兒之事,他偶然間從大嫂那得知了她的閨名,當時便想怪不得自己覺得她似曾相識,莫名的熟悉,大抵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陸釗收起弓箭,下意識對洛婉兮溫和一笑,笑到一半余光瞥見了凌嬋,頓時僵硬在中途,露出一個類似牙疼的表情。約莫是幼年被按著揍的印象太過刻骨銘心,陸釗見到凌嬋就從心里打怵,哪怕現(xiàn)在自己一個手指頭就能撂倒她。 這就是童年陰影啊! 凌嬋見到陸釗情緒就簡單多了,只有斗志昂揚。她走近幾步,看了看對面的靶子,挑釁:“陸小釗,一個人練多沒意思,咱們比一比吧,輸了你喊我一聲jiejie!” 陸釗一張俊臉頓時黑了。 矮身和寧哥兒說著話的洛婉兮聞言,忍俊不禁,凌嬋比陸釗大了一年,實則也沒幾個月。少不更事時陸釗還肯乖乖喊凌嬋jiejie,再長大一點死活不肯了,凌嬋深以為恨。不想兩人都這么大了,還能為這個斗氣。 陸釗不肯。 凌嬋就拿激將法激他,洛婉兮只能聽著人你來我往,爭著爭著聲音越來越大,洛婉兮有點擔(dān)心兩人吵起來,但是看兩邊下人一臉的習(xí)以為常,就是寧哥兒都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好奇而不是害怕的模樣,想自己大概是杞人憂天了。 “貓貓,洛jiejie!”眼尖的寧哥兒發(fā)現(xiàn)了蹲在墻頭的小黑貓,扯著洛婉兮的袖子突然叫起來。 沿著他指的方向,洛婉兮也發(fā)現(xiàn)了不知何時跳上墻頭的小黑貓。 “它是不是又下不來了?”寧哥兒語氣里滿是拿它真沒辦法的的無奈。 洛婉兮被他逗樂了,掐了掐他的胖臉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甭牰硕纷爝€是怪尷尬的。 聞言,寧哥兒便拉著洛婉兮往墻邊走,還剩下兩三丈遠時,小黑貓忽然站了起來,拿綠眼睛回頭看一眼洛婉兮,跳下墻頭消失在墻后。 第七十八章 寧哥兒十分擔(dān)憂連一棵樹都跳不下的小奶貓把自己給摔慘了,趕緊拉著洛婉兮跑到墻后確認小貓的安全,剛走到門口就見到那只小黑貓悠哉悠哉地踱著步子走過來,見到兩人還舔了舔爪子。 也不知是不是洛婉兮的錯覺,她覺得它的神態(tài)頗有點得意的睥睨。 渾然無所覺的寧哥兒大松一口氣,拍著小爪子:“它好厲害!”連比帶劃的說道:“從這么高的地方跳下來都沒事!” 望著憨態(tài)可掬的小團子,洛婉兮嘴角一翹。 “貓貓來啊!”寧哥兒朝著小黑貓伸爪子:“貓貓過來!” 小黑貓睨一眼寧哥兒,既不走近也不走遠,就在原地追著尾巴自娛自樂。 山不過來我過去,寧哥兒邁著小短腿跑過去,蹲下身正要伸手摸,小貓一溜煙竄了出去停在幾丈外看著寧哥兒,那模樣似乎是在邀請他跟上來。 寧哥兒沒一點被捉弄的自覺,樂呵呵的邁著小短腿追。 洛婉兮就這么站在原地,看著一貓一小娃娃玩追逐游戲。這兒是閣老府,又有一大堆丫鬟婆子在,洛婉兮并不擔(dān)心陸毓寧,說來,她更擔(dān)心靶場那兩個一言不合打起來,這又不是沒有先例,遂她旋身打算返回。 “洛jiejie!”玩的興高采烈的寧哥兒不經(jīng)意一回頭,發(fā)現(xiàn)洛婉兮要走,頓時不干了,泫然欲泣的大叫,吭哧吭哧的跑過來,連新伙伴也不要了。 小黑貓在原地刨了刨地面,身子一躍,追了回來,就綴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懶洋洋地看著兩人。 寧哥兒一把抓住洛婉兮的手,稚聲稚氣道:“jiejie你看,貓貓也想和我們一塊玩?!?/br> 洛婉兮抬眸看了看不遠處的小黑貓,以她多年養(yǎng)貓的經(jīng)驗來說,貓這種寵物最是有惡趣味,喜歡欺負人。她瞅著這貓就是故意在溜寧哥兒。遂她俯身對寧哥兒道:“我們往回走,看它會不會追上來?” 寧哥兒以為這是什么新游戲,頓時拍著手連連叫好,由洛婉兮牽著他往回走,一步一回頭,生怕小貓不跟上。 走了一段路,發(fā)現(xiàn)小黑貓竟然不跟了,卻也不走,留在原地喵喵喵叫喚個不停。寧哥兒登時急了:“貓貓沒跟上來!”他也賴在原地不肯走。 洛婉兮為難,若是在隔壁,她不介意陪著寧哥兒被貓溜,可在這府上,她不想亂走。陸釗和寧哥兒想來是來尋凌淵的,萬一碰上了,不是自找罪受。 寧哥兒看一眼洛婉兮,突然嘴角一咧張著嘴嚎啕大哭,哭聲震天,一邊搖著洛婉兮的胳膊一邊含含糊糊地哭:“貓貓,貓貓!” 伺候?qū)幐鐑旱膸讉€小丫鬟求救似的看著洛婉兮。 洛婉兮無奈,一把cao起寧哥兒抱在懷里哄,第一次被她抱著的寧哥兒愣住了,含著兩泡眼淚愣眉愣眼的看著洛婉兮,連哭都忘了。 “你會玩打拍子嗎?”洛婉兮柔聲問,試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不明所以的寧哥兒搖了搖頭。 洛婉兮想他也不會,這還是她小時候流行的游戲,遂循循善誘:“我教你玩好不好?這是個新游戲。” 喜新厭舊的寧哥兒頓時將小貓拋之腦后,摟著洛婉兮的脖子奶聲奶氣:“我要玩打拍子?!?/br> 洛婉兮彎了彎嘴角,抱著寧哥兒就走。 被冷落的小黑貓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似乎才反應(yīng)自己被拋棄了,當下不甘寂寞的叫了一聲,小奶腔拉得又長又細,就像一跟羽毛在你的心尖上撓了撓,撓的你一顆心都發(fā)癢。 它叫一聲,往前竄幾步,再叫一聲后往回竄一截兒,綠眼睛一直看著寧哥兒,似乎在邀請他一塊玩耍。 立場不堅定的寧哥兒瞬間又被勾走了魂,在洛婉兮懷里扭起來,小身子一直往貓那邊探。洛婉兮險些抱不住他,他委實有些胖。 丫鬟們也看出來了,她們見不得自己家小主子掉金豆子,可洛婉兮的為難隱約也能明白幾分,這畢竟是閣老府,洛婉兮拘謹也正常。故其中一個圓臉的丫鬟出聲:“閣老進宮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洛姑娘不妨陪著小少爺玩一會兒,小少爺玩累了,也就不鬧了。” 陸毓寧是跟著要交功課的陸釗一塊來的,剛到,凌淵就被傳進宮,叔侄倆便去靶場上打發(fā)時間。 寧哥兒在洛婉兮懷里擰成一條麻花,捏著手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洛婉兮,隨時隨地都能變成傾盆大雨的模樣。被他這么看著,洛婉兮突然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捏捏他的臉,投降:“男孩子不能動不動就掉金豆子知道嗎?” 寧哥兒似懂非懂一點頭。 洛婉兮把他放下地:“走吧,找你的貓貓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