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上書房內(nèi),鄭貴妃委頓于地,嚶嚶哭泣,便是這時候她也是極美的,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打濕了一片衣襟,鄭貴妃偷眼打量龍椅上的皇帝,見他臉色鐵青沒有半點(diǎn)軟化,當(dāng)下更是淚如泉涌。 一時之間只聞她如泣如訴的啼哭聲。此時此刻,鄭貴妃也只能寄希望于哭的皇帝心軟,哭的皇帝不再追究這事了。 費(fèi)心謀劃了這么多日,原以為能把太子扳倒,哪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鄭貴妃只覺得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嘴的黃蓮,一直苦到了心里頭。 皇帝被她哭的心煩氣躁,想想她干的事就恨得牙癢癢。早就知道她不甚聰明,當(dāng)初寵她也會因?yàn)樗宦斆?,出不了大亂子,可寵著寵著寵出了感情,加上活潑聰慧的小兒子,皇帝一顆心不知不覺就偏的沒邊了。這時候,皇帝就開始懊惱了,懊惱鄭貴妃的蠢,到底是小戶人家養(yǎng)出來的,遠(yuǎn)不如錢皇后知禮識大體。 可皇帝沒想到她會這么蠢,竟然想出了巫蠱這樣要命的手段。還在大年初一宗室貴胄重臣齊聚的日子里鬧出來,她想栽贓太子讓太子翻不了身,可眼下是她翻不了身了,誰都知道她要栽贓太子了。 就她那點(diǎn)手段還想瞞天過海,愚不可及!怕是對方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將計(jì)就計(jì)呢! 這會兒皇帝都要忍不住慶幸,幸好他放棄了福王,否則要有這么個太后在,將來指不定鬧出什么大亂子來。 皇帝氣得血?dú)夥?,忍不住捂著胸口咳嗽起來,簡直要被她氣死了。他年前剛和太子促膝相談,讓太子答?yīng)善待福王母子倆,她就給自己來這么一出。 鄭貴妃瞧他咳得驚天動地,臉都紅了,嚇了一大跳,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連忙爬起來過去替他撫背順氣,焦聲道:“陛下?陛下?” “滾一邊去!”看見她就來氣,皇帝一把推開她。 鄭貴妃被推的一個踉蹌,人都呆住了,傷心欲絕的望著皇帝:“陛下?”語氣神態(tài)委屈極了! 皇帝瞪了瞪眼,就覺心里一把無名火越燒越旺。 “陛下?”外頭傳來總管太監(jiān)李公公的聲音。 “滾!”皇帝暴喝一聲,聲音剛落就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整個人都在抖。 李公公望了望跪在大理石上的小福王,回想了下皇帝對這個小兒子的疼愛,硬著頭皮道:“陛下,福王求見!” 鄭貴妃一愣,眼底驟然明亮起來。 皇帝也有一瞬間的怔愣。 # “陛下傳福王進(jìn)了上書房?!?/br> 太子揮手讓傳話的小太監(jiān)退下,在父皇沒有當(dāng)場處置鄭貴妃而是單獨(dú)留下鄭貴妃時,太子就知道貴妃會化險(xiǎn)為夷,眼下福王再哭一哭,父皇哪還記得鄭貴妃的錯。 太子不禁陰下臉,看向?qū)γ娴牧铚Y,他神色淡淡的品著茶,不為所動的模樣。要不是太傅早有安排,后果不堪設(shè)想。昔年漢武帝的戾太子可不就是因?yàn)槲仔M死的,鄭貴妃想讓福王做劉弗陵,可她怕是不知道鉤弋夫人是怎么死的。 “太傅,父皇會不會改變心意?”太子終究忍不住問出了一直以來的擔(dān)心,雖然之前父皇已經(jīng)與他懇談一番,父皇說,他扶持福王只是為了磨礪他。太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他還沒蠢到分不清父皇廢太子之心的真假。若不是父皇身體熬不住了,若非福王太年幼,若非鄭家給福王拖后腿,他這太子之位還岌岌可危著呢! 凌淵放下手中茶杯,淡淡一笑:“陛下便是改變主意了又能如何?” 太子怔了下,神色放松下來:“太傅所言甚是?!?/br> “無論是在陛下還是外人面前,殿下都勿要流露出對鄭貴妃與福王的怨懟之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绷铚Y看著太子,緩聲道:“眼下陛下對貴妃和福王正滿心愧疚。” 愧疚于不能傳位于福王,明明他才是太子,明明被栽贓的是他。太子只覺得說不出的諷刺,父皇可真是偏心??!太子垂了垂眼,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 凌淵看一眼目光晦暗的太子,又叮囑了幾句才告辭:“宮門要下匙了,臣告退?!?/br> 太子半年站了起來:“太傅慢走!”說著親自送了凌淵出來,剛走到門口,就見陸靜怡緩步走來。 陸靜怡是來送點(diǎn)心的,見狀便道:“太傅要走了?” 凌淵頷首:“時辰不早了?!?/br> 陸靜怡笑了笑:“今兒之事有勞太傅了!” 凌淵抬手一拱:“太子妃言重了?!?/br> 陸靜怡看了看他,覺得他們生疏了,畢竟她是太子妃,而他也另娶嬌妻,不再是當(dāng)年會哄她的姑父了:“天色暗,太傅慢走。” 太子也叮囑宮人小心伺候。 凌淵向東宮夫妻行禮后,大步而去。 “太傅走的這么急,該是不想讓夫人久等了。”太子玩笑了一句,他見過洛婉兮一面,貌美如花還那么年輕,沒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太傅也是男人! 陸靜怡看著院中斑駁的樹影,沒有說話。 太子忽然就想起了凌淵先夫人,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扶著她的胳膊道:“這兒風(fēng)大,咱們進(jìn)去吧!” 陸靜怡垂目看著手肘處的手掌,抬眼對太子微微一笑。 太子不由自主的揚(yáng)起嘴角。 # 歪在炕上看書的洛婉兮聽見動靜抬頭,便見凌淵打起簾子進(jìn)來,她忙坐了起來要下地。 凌淵幾步過去按住了她的肩膀,讓她繼續(xù)坐著,地上哪有炕上暖和:“怎么還不睡?” 洛婉兮抿了抿唇,不吭聲。 凌淵摩了摩她的臉,聲音帶笑:“等我?” 他剛從外面回來,手指還有些涼,洛婉兮的臉卻燙了起來,她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轉(zhuǎn)移話題:“你餓不餓,要不要讓她們下點(diǎn)餃子?” “你吃了嗎?” 洛婉兮點(diǎn)頭,宮宴哪能讓人吃得飽:“我也吃了一碗餃子,蝦仁餡?!?/br> 看樣子她吃的很開心,凌淵便道:“那讓他們再下一碗來?!?/br> 當(dāng)下桃露便去小廚房安排。 洛婉兮眨了眨眼,問:“宮里是出什么事了?” 凌淵往她身旁一靠,伸手將她攬到懷里,溫軟馥郁,凌淵的眉眼舒展開來,一邊撫著她的長發(fā)一邊輕聲說了一遍。 鄭貴妃買通了東宮的太監(jiān),在東宮藏了木偶,上面的生辰八字自然是天順帝的,然后自導(dǎo)自演一場意外,讓那木偶被翻了出來,還鬧到了皇帝跟前。 親福王的官員一看,自然不會放過這機(jī)會,太子一系也不會坐以待斃。巫蠱之事向來犯忌諱,哪一次不是牽扯出成千上百條人命,皇帝想息事寧人都難。 于是鄭貴妃就把自己給坑了。 他語氣淡然好像說的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聽得洛婉兮無語,明明那么跌宕起伏的事,光憑想象她就想出一折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忽然她心里一動,抬眼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鄭貴妃要做手腳?” 凌淵彎了下嘴角,低頭親了親她的臉。 洛婉兮琢磨著這是不是夸獎,夸她猜對了,不禁為鄭貴妃默哀,又問:“那陛下打算怎么處置貴妃?”今天鄭貴妃那些話著實(shí)讓人討厭,若非她情況特殊,聽了她那些話,還不得嘔死。 凌淵繞了繞她耳邊的碎發(fā),溫聲道:“陛下還沒公布,不過陛下應(yīng)該會推一個替罪羊出來。” 洛婉撇了撇嘴,鄭貴妃敢如此肆無忌憚,皇帝功不可沒,反正都不會被追究,那為什么不作一作,作贏了贏得可是整個江山,只是:“陛下如此偏心,就不怕傷了太子的心,將來……”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秋后算賬,等皇帝一蹬腿,郁氣難消的太子指不定要和福王母子算總賬呢! 凌淵輕笑:“陛下大概已經(jīng)替他們準(zhǔn)備好了保命符。” “保命符?”洛婉兮詫異,目光詢問的看著凌淵。 “左右不過是遺詔或是在宗室重臣面前要求太子保證善待福王,再或者給福王指個好妻子。”凌淵的語氣不以為然。 洛婉兮默了默,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要是太子鐵了心要收拾福王,這些手段根本沒有用。真想保福王,弄死了鄭貴妃給太子一個公道,福王到底年幼,能和太子結(jié)下什么死仇,只要他安分,太子善待這個弟弟還能博個好名聲,不過皇帝想來是舍不得鄭貴妃的。 這時候,餃子也端來了,就放在炕桌上,凌淵夾起一個吹涼了遞到洛婉兮唇邊。 望一眼白白胖胖的餃子,再望一眼眉眼溫和的凌淵,洛婉兮道:“我吃過了,吃太多待會兒睡不著。” “今兒晚點(diǎn)睡!” “還有事”洛婉兮奇怪,說完就對上凌淵幽深的眸子,突然就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都燙了起來,臉色通紅,連脖頸間都透出一層淡淡的粉色,誘人極了。 凌淵見她往里面挪了挪,好像怕他當(dāng)場就要做什么似的,總覺得自己要是不馬上做點(diǎn)什么似乎對不起自己,于是他把筷子一擱,打橫抱起洛婉兮,見他朝著床榻而去,洛婉兮發(fā)急:“凌淵!” 凌淵將她放在床褥上,高大的身體隨之俯下來,細(xì)細(xì)密密的吻如同驟雨一般落下。 第120章 不出所料, 皇帝把鄭貴妃宮里的大嬤嬤推出來做了替罪羊, 而鄭貴妃因御下不嚴(yán)被降為嬪,勉強(qiáng)算是給太子了一個交代。第二日那位嬤嬤就在牢里畏罪自殺了。 巫蠱之案便到此結(jié)束,不過大家心里怎么想的, 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之后幾次在公開場合太子對福王和顏悅色, 在人前只字不提巫蠱之事。文武百官看在眼里都覺太子寬宏大量。往深了說, 太子便是不滿, 可他表現(xiàn)出來,只會令皇帝不喜, 那還不如大度一些。這才是一個儲君該有的城府氣度。 皇帝對太子的表現(xiàn)也十分滿意, 哪怕他是裝的又如何,只要太子要臉面愿意裝就行, 這世上最怕的是那些不按規(guī)矩辦事的人。如鄭貴妃, 如何妥善安置鄭貴妃母子倆,皇帝愁的頭發(fā)都快白了。 正月里總是格外忙碌一些, 洛婉兮也是一天都不得空, 不是在別人家做客就是請客。初六這一日祁王府大宴賓客,裝扮妥當(dāng)后,洛婉兮便隨著凌淵上了馬車。 不一會兒就到了王府,踩著繡墩下來的洛婉兮不經(jīng)意的一抬頭便看見了另一頭的陳鉉,他坐在馬背上,一身寶藍(lán)色錦袍,望過來的目光帶著鋒芒。 洛婉兮微微一擰眉??匆娝蜁滩蛔∠肫鹄钏木说氖?,還有他給的那包毒藥。天順帝身體每況愈下, 太子繼位的形勢越發(fā)明朗,陳忠賢的日子便越難過。人到了絕境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看之前那些事,洛婉兮就隱隱覺得陳鉉有點(diǎn)破罐子破摔了。 凌淵握了握她的手,扶著她落了地。 洛婉兮抬眸對他笑了笑,心下一松,他應(yīng)該會防備的。 陳鉉嘴角一彎,笑意不達(dá)眼底,還挺恩愛的模樣,可真礙眼!他翻身下馬,迎了下轎的陳忠賢。 “凌閣老!”陳忠賢笑吟吟拱手。 凌淵也笑道:“陳督主!” 笑意融融,不知情還以為兩人私交多好呢,果然能當(dāng)上權(quán)臣的都不是省油的燈。洛婉兮胡思亂想了下。 “你們不會是約好了一塊來的吧!”人未到聲先至,能說出這話自然是祁王爺了。 滿面笑容的祁王從大門后闊步而來。 與他一道來的還有慧敏郡主,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的看著洛婉兮。 洛婉兮對她柔柔一笑。 小姑娘突然就臉紅了下,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紅撲撲的臉蛋,水靈靈的眼睛,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洛婉兮臉上笑容更盛。 瞥見這一幕的陳鉉突覺好笑,要是慧敏郡主知道洛婉兮是江樅陽珍藏在心頭多年的朱砂痣,不知道她還能否像如今這般平靜。 互相廝見過,祁王迎著凌淵和陳忠賢、陳鉉去了男賓處,慧敏郡主就帶著洛婉兮去后院。 路上慧敏郡主有一眼沒一眼的打量洛婉兮,她穿著一件銀紅色的盤金彩繡棉衣裙,下面是翡翠煙羅綺云裙,比初一那天見著時好看多了,一品誥命服雖然端莊,可她到底年輕鮮嫩,還是這么打扮美,美的人不想挪開眼。 洛婉兮看過去,小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似乎覺得自己這么盯著人看不太禮貌,于是她想了想道:“夫人今天這一身搭配的真好?!奔t彤彤的卻不讓人覺得艷俗,只有說不出的鮮艷。 凌淵不在,嬸嬸這兩個字就喚不出口了,她也就比自己大了兩歲。 洛婉兮便順著她與她討論起衣裳搭配,女兒家鮮少有不喜歡這話題的,說話間就到了松鶴堂。望著院門,福慧郡主驚了下,這么快就到了。 松鶴堂里坐了不少人,上首的便是祁王妃,洛婉兮被迎到了前頭,剛坐下就聽見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