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六叔好!” 凌姝才想起來自己的禮行到一半,趕緊補上。 薛盈亦如夢初醒,定了定心神,娉娉裊裊的屈膝俯身一拜:“凌閣老好!”聲音軟軟的, 是特屬于江南女子獨有的軟孺甜美。 洛婉兮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凌淵卻是眼風(fēng)都不掃一下。 薛盈臉上劃過一抹說不上來的失落。 “六叔,我們先走啦!”凌姝快活的聲音讓薛盈無暇多想。 凌淵淡淡一點下顎。 凌姝:“六嬸,我過兩天能不能再來向您討教畫技?”嬌憨可愛的小姑娘這么眼巴巴的看著你,任是再鐵石心腸都拒絕不了的。 洛婉兮眉眼盈盈的點了點頭。 凌姝心花怒放,福了福身告辭,薛盈也跟著屈了屈膝。 她們一走,凌淵眉目更溫和了一樣:“教姝兒畫畫?” “恩,姝兒在這一道上頗有天分,一點就通?!弊旖菑潖澓芨吲d的樣子。 她高興,凌淵便也高興了,想著給她找點事做也是好的,遂道:“那你隔幾日指點她一下,不要太累了。” “在你眼里我是紙糊的不成,哪有這么容易累到了?!甭逋褓廨p輕的抱怨:“我只是懷孕了,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边@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好像坐在那等這孩子出生最好。 凌淵撫了撫她的臉:“說什么晦氣話!” 洛婉兮抬眼看他:“你都快跟楊嬤嬤一樣了?!睏顙邒呔褪橇铚Y新尋來伺候她的老嬤嬤,照顧孕婦的經(jīng)驗十分豐富,故規(guī)矩一套一套的,有時候洛婉兮都要被她唬住。 被比作嬤嬤的凌淵好脾氣的笑了笑。 一旁的洛鄴見他姐夫一會兒摟著他姐的腰,一會兒摸摸jiejie的臉,把他這個大活人忽視了個徹底,有些心塞??赡棠镎f了jiejie懷孕了最需要丈夫的陪伴,且姐夫這幾天忙得很,難得早回來一次。 洛鄴糾結(jié)了下,想著自己已經(jīng)陪了jiejie一整天,于是故作慷慨道:“姐夫,阿姐,我還有功課要做,先回去了?!彼铧c就想不打招呼,自己悄悄走了,反正他覺得就是自己走了他們也不會發(fā)現(xiàn)的。洛鄴頓時更心塞了。 凌淵看著他,小家伙倒是越來越識趣了:“去吧,天氣再回暖一些,帶你出去騎馬?!?/br> 洛鄴眼睛亮了亮,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他現(xiàn)在只被允許在家里的馬場上跑一跑馬。登時不那么心塞了,行了禮告退。 洛婉兮望著弟弟的背影哪不知道他小腦袋里想什么,到底長大了,進了學(xué)堂接觸的人多了,這孩子明顯更活潑懂事了些。 如是想著,她便轉(zhuǎn)過頭看向凌淵,目含感激。 凌淵淡淡一笑,扶著她進了屋子。 他自己坐在了窗邊的圈椅上,然后將她抱置于膝上,虛虛的枕著她的肩窩。 洛婉兮忽覺手上一涼,低頭就見腕間多了一只血玉手鐲,瑩潤清透。 “你這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洛婉兮睨著他,努力擺出一張質(zhì)問臉。不都說男人要是無端端給你買禮物,十有八九是做了虧心事嗎? 凌淵失笑,摩著她纖細柔嫩的手腕:“這幾天沒好好陪你算不算?” 洛婉兮沉吟了下,一本正經(jīng)道:“看在它的份上,我就寬宏大量的原諒你了?!闭f著還抬起手,在陽光下照了照,手指輕輕一彈,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十分老道的口吻,“質(zhì)地不錯!” 凌淵嘴角的弧度更明顯,捉著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是不錯!” 手鐲不錯,還是手不錯,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凌淵見她面上飛紅,笑意更濃,輕輕在她臉上落下一枚吻。 夕陽的余暉里,夫妻倆耳鬢廝磨。至于剛剛離開的薛盈,兩人誰也沒有提,難得獨處,何必提這些掃興事,何況本就不算回事。 # 凌姝和薛盈一道回了凌五夫人處,略說了幾句后,心緒紛亂的薛盈便尋了個借口離開。 她一走,凌姝就放開了,嘰嘰喳喳說起自己下午向洛婉兮討教畫技的事,末了總結(jié)陳詞:“六嬸嬸丹青真好,我以后要多跟她學(xué)學(xué),那我是不是也能和她一樣厲害了。”尾音上揚。 “那你就去唄,不過可別毛毛躁躁的,你六嬸還懷著孕呢!”凌五夫人笑笑,姝兒常過去,薛盈也正好有理由過去了。 凌姝嘟了嘟嘴,不高興:“我哪兒毛躁了?!?/br> 凌五夫人愛憐的戳了戳女兒的額頭,娘兒倆說了些體己話后,凌姝就坐不住出去玩了。 凌五夫人笑容一收,招來人問了幾句,問罷了然一笑,果然春心萌動了。就說嘛,憑凌淵那身份地位和氣度,就是做妾也有人上趕著去,何況是薛盈這樣的孤女。 “請表姑娘過來一趟?!绷栉宸蛉朔愿?。 秀芝領(lǐng)命而去。 薛盈一顆心紊亂無章,表嫂因何找她,她心里隱隱有數(shù),她該怎么辦?凌夫人如此貌美,美的她忍不住自慚形愧,凌閣老又是那般疼她,如珠如寶一般。薛盈心念如電轉(zhuǎn),只覺得頭都在隱隱作疼。明明還在正月里,手心卻是不知不覺出了一層細汗。 “五老爺好!”秀芝眼尖,發(fā)現(xiàn)迎面走來的凌五老爺趕忙福身請安。 思緒翻騰的薛盈驚了一下,立時收斂心神,在凌五老爺走近時屈膝:“表姐夫!” 此時正逢黃昏,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臉上,連細細的絨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襯得她格外柔軟一些。凌五老爺不由多看了一眼。 薛盈睫毛顫了顫,頭垂得更低了。 凌五老爺眉梢一挑,嗯了一聲后便抬起腳。 微垂著頭的薛盈就見視野之內(nèi)出現(xiàn)了一雙墨色朝靴緊接著是緋色的官袍,恍惚間與不久之前見到的凌淵重合起來。不過很快這個想法就沒了,因為她看清了一晃而過的猛虎補子,一品文官是仙鶴,三品武官是虎。 長廊就這么寬,凌五老爺經(jīng)過時,已經(jīng)盡量靠邊避讓的薛盈依舊被他的氣勢所攝。凌五老爺生的十分高大,身軀凜凜,樣貌也繼承了凌家男子一貫的英俊,較之凌淵更多了幾分粗獷。薛盈第一眼見到這姐夫時就覺兩股戰(zhàn)戰(zhàn),眼下靠得近了,更是忍不住往后面縮了縮。 直到他過去了薛盈才松出一口氣來。 秀芝抬眼瞧了瞧她。 薛盈臉色僵了僵,袖中的手握緊了。 秀芝微微一笑,抬手一引:“表姑娘這邊請!”他們家老爺那是真的上場殺過敵的,又在邊關(guān)待了好幾年。那一身氣勢別說初來乍到的薛盈,就是夫人也是畏懼的,也就七姑娘膽兒大,不怕五老爺。 薛盈定了定神,重新前往正房。 # 二月二,龍?zhí)ь^,天不亮,凌淵就起來了,穿戴妥當(dāng)后他坐在床頭看了洛婉兮好一會兒,最后親了親她的額頭才戀戀不舍的起身,大步離開。 今天是青龍節(jié),皇親貴胄、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以及命婦都聚集在暢春園內(nèi),等待著之后的大典和親耕。 站在最前面的陳忠賢笑瞇瞇的對凌淵一拱手:“恭喜啊,凌閣老終于要做父親了。”老樹開花不容易! 凌淵笑了笑:“陳督主不是也馬上要做伯祖父了?!?/br> 站在二人身旁的大臣們聞言登時驚了驚,凌淵的夫人懷孕了,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誰不私下嘀咕兩句,道那凌夫人好本事,這就懷上了,一下子就在凌家站穩(wěn)了。凌淵這年紀便是生個女兒,她也是大功臣了。 可陳忠賢,伯祖父?沒聽說?。?/br> 陳忠賢笑容不改,目光卻已經(jīng)冷下來,陳鉉一房姬妾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他們便悄悄把人送出了京城,若有個萬一,也好給陳家留個后。凌淵怎么知道,他這么說什么意思? 陳忠賢眸光越來越冷。 “啪!”紫藤鞭開路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陳忠賢斂了斂心神,恭迎圣駕。 明黃色的車輦在山呼萬歲聲中滾滾而過,臉色蠟黃的天順帝面無表情的打量著跪地的文武大臣,萬歲萬歲萬萬歲,可他連百歲都活不到。 每一個皇帝都想萬萬歲,可沒一個做到了。天順帝扯了扯嘴角,眼底浮現(xiàn)陰鷙之色,目光在前頭的凌淵身上一掠而過。 祭天地,祈豐收,儀式繁瑣又冗長,越是前面的大臣越是容不得懈怠,一絲不茍的依禮而行。 反倒是那些守衛(wèi)可以借著巡邏的功夫走動下,疏散筋骨。 四處溜達間,陳鉉遇見了同樣巡視周圍警戒情況的江樅陽,陳鉉舌尖輕輕一舔牙齒,原以為他是個情圣,可惜也就不過如此,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江樅陽也看見了他,聲色不動。 陳鉉輕嗤一聲,帶著人與他擦肩而過,走出幾丈后,陳鉉忽然頓足回頭,只見江樅陽頭也不回的闊步而去。陳鉉嘴角一揚,眼底染上一分血色。 # 暖陽高懸,洛婉兮被人簇擁著在園子里散步。 桃露見遠處有人打眼色,尋了個空檔過去問怎么回事? “洛府那邊傳來消息,洛少夫人摔了一跤,見了血,情況不大好!” 桃露臉色微微一變。 注意到這邊情況的洛婉兮不由停了腳步,奇怪的看過來。 桃露打發(fā)走來人,走了回去。 片刻后,一輛華麗的駟馬車從凌府車門出來。 第135章 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 刮得人臉生疼, 立在風(fēng)口的陳鉉卻像是毫無所覺似的,一避不避。棱角分明的面龐上一雙星目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整個人都透著一種亟不可待的蠢蠢欲動。 踏踏腳步聲傳來, 陳鉉耳尖輕動, 側(cè)過身便見副手漆樊疾步而來, 看清他臉上神情那一瞬, 陳鉉眼底光芒更甚。 漆樊附在他耳邊悄聲稟報,說罷攤開手掌, 手心里赫然躺著一只碧玉簪還有一對珍珠耳墜, 無論是材質(zhì)還是雕工,一看就不是凡品。 “人到手了!”漆樊道。 陳鉉微微一瞇眼, 似笑非笑:“給咱們凌閣老送去了嗎?”他伸手拿起那對耳墜, 似乎還聞到了這上面的馨香。陳鉉收緊手心,慢慢的笑起來, 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這一瞬間奔騰洶涌起來, 裹挾著令人心驚的力量,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漆樊笑道:“送了一副紅玉手鐲過去,自己妻子手上的東西,凌閣老總該認得的?!?/br> 陳鉉挑眉一笑,望著廣場上的人群,可惜了,還不能馬上看見他的表情。 祭天儀式終于進入尾聲,繁冗復(fù)雜的禮儀過后, 早已氣喘吁吁的皇帝吐出一口濁氣來。時不我待,去年明明還游刃有余,今年卻是明顯力不從心了,若不是內(nèi)侍不著痕跡的攙扶,皇帝覺得自己可能早就倒下了。 陰霾之色籠罩了他的整張臉,令周圍一干人等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緩過氣來的皇帝在內(nèi)侍的攙扶下下了祭壇,去天水閣稍作休息,待會兒還要親耕。 陳鉉踱步到陳忠賢面前,朝伯父打了個眼色后攤開手心。 看見那對珍珠耳墜,陳忠賢目光凝了凝,又看一眼陳鉉。 陳鉉微微一點頭。 陳忠賢半瞇了眼,看向遠處的凌淵。剛剛他的親衛(wèi)急急忙忙跑過來,神情凝重,他應(yīng)該得訊了。 陳忠賢嘴角一扯,利用妻兒讓凌淵反水絕不可能,真要這么做了,最后凌淵也沒好下場,他心知肚明鄭家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不過把凌淵引出去應(yīng)該是可以的,關(guān)鍵時刻還能讓凌淵投鼠忌器。他這把年紀才有個孩子不容易,且他那小嬌妻似乎極得他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