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承恩公正要尋過去,卻是人去樓空,把他氣得不行,正跳腳的檔口,祁王派來的人到了,通知了他這個噩耗。 他兒子,親兒子。把唯一能洗脫他們錢家謀害皇后嫌疑的關(guān)鍵人物秀娥一腳踹死了。 承恩公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像截木頭似的傻愣愣的戳在那。 “公爺!”管家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承恩公眼珠子一動,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完全生無可戀的凄慘模樣。他狠狠的抽了兩口氣,咬著牙道:“進宮!”走出幾步后道:“讓老夫人進宮找太后?!?/br> 承恩公父親仙逝,老母親還在,那是太后的親娘,思及此,承恩公方覺冰涼的手足回暖一些,無論如何,他們是后族,皇帝身上留著他們錢家的血。 在宮門口,承恩公遇到了同樣急忙趕來的陸承澤,撞進他冷冰冰的眼里,承恩公便覺身上一涼,正要打招呼,陸承澤長袖一甩,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大步離去。 留在原地的承恩公臉色青青紅紅來回變了兩次,只覺得宮門口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頓時漲紅了臉,低頭快走。不禁惱怒目中無人的陸承澤,都是后族,他還是太后胞弟呢,可陸承澤對他哪有半點敬意,不就是仗著陸家權(quán)大勢大,可再大還能大過皇帝去。 皇帝頭都大了,聽完事情來龍去脈之后,皇帝頭一個念頭就是掐死錢廣志這個混蛋。 錢廣志縮了縮脖子,跪地喊冤:“皇上圣明,臣真不是故意的,臣那是無心之失,肯定是有人設(shè)計臣?!卞X廣志眼前一亮疾聲道:“秀娥本就被人下了毒手,臣是剛好遇上了,臣怎么會殺她,臣還等著她指認(rèn)幕后黑手,還我錢家清白!” 祁王臉色頓時不好看了,皮笑rou不笑:“早就被人下了毒手?你是想暗示本人辦事不力呢,還是本王指使人下的毒手。哼,除了你自己誰知道你那會兒會沖過去,誰又能設(shè)計的了你?!?/br> 錢廣志頭皮一麻,忙道:“王爺恕罪,臣不是這個意思。臣,”錢廣志張了張嘴,忽然就瞥見了站在一旁的陸鐸:“是他,他跑過去后,秀娥就死了,是他想趁機害我,想讓我們錢家背上謀害皇嗣的罪名,絕了我們家女孩進宮的后路。” 祁王嘆為觀止的看著瘋狗一樣胡亂攀咬的錢廣志,這是嚇傻了吧! “夠了!”皇帝重重一拍御案,氣得胸膛劇烈起伏,這人怎么是自己表哥,要不是皇帝都想把他拖出去砍了。 錢廣志被嚇得一個哆嗦住了嘴,心驚rou跳的看著臉色發(fā)黑的皇帝。 皇帝運了運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都是徒勞,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識看向凌淵,正要開口詢問,宮人稟報,承恩公和陸承澤來了。 皇帝頭更大了一圈。 承恩公一進來就跪下了,痛聲道:“陛下,老臣剛剛查到,秀娥這賤婢與一護衛(wèi)私通,在老臣正要去捉拿這護衛(wèi)時,這護衛(wèi)卻是消失不見了。陛下,那秀娥定然是被人收買了,這背后之人就是想離間我們和陸家,讓我們兩家斗起來,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皇帝心念一動,他也傾向于這種可能,不由去看陸承澤。 陸承澤冷笑連連:“證據(jù)呢!承恩公,證據(jù)呢,唯一的證人被你兒子踢死了?,F(xiàn)在什么都是你們錢家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要人證人證沒有,要物證物證也沒有?!?/br>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捉拿那護衛(wèi)了?!背卸鞴B忙道。 陸承澤瞥一眼錢廣志:“要是那護衛(wèi)不肯認(rèn)罪,是不是又要被令公子不小心弄死了?!?/br> 承恩公被他奚落的臉都綠了,咽了口唾沫道:“那是個誤會,我們錢家比貴府更想知道幕后兇手是誰?!?/br> “幕后黑手?”陸承澤輕嗤一聲,扭頭問祁王:“王爺,那丫鬟承認(rèn)自己是受人指使的了嗎?” 祁王道:“沒有,審了三天,不管用什么刑罰,都在喊冤枉?!?/br> 承恩公臉從綠變成白。 “推個丫鬟出來就說有幕后黑手了,那丫鬟不肯認(rèn)罪就把人‘不小心’弄死了,再推個護衛(wèi)出來,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陸承澤擊掌而笑:“高啊,可真高?。 ?/br> 承恩公的臉又紅了,氣紅的,他老淚縱橫的看著皇帝:“陛下英明,臣等真是冤枉的。” 錢廣志也跟著他喊冤枉。 皇帝左右為難,腦子里一團亂麻,聽陸承澤這么一說,也覺得太巧了,巧得讓皇帝看母族的視線中都染上了一抹懷疑,他扭頭看著神色平靜的凌淵:“太傅怎么看?” 凌淵行了行禮后道:“陛下,臣與陸家乃姻親不便開口。此事涉及皇嗣攸關(guān)國本,何不召集內(nèi)閣與六部重臣群策群議,商討出一個結(jié)果。此事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若是再懸而不決,恐會招攬非議,八方使臣陸續(xù)到達(dá)了?!毖韵轮?,再這么鬧騰下去,臉就要丟到國外去了。 皇帝初登基,正是立威時,哪愿意讓外使看了笑話。且他自己正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凌淵提議讓重臣來商議,立馬就答應(yīng)了,在皇帝眼里,他的這些大臣們都是能人。 ‘咣當(dāng)’一個響雷打在了承恩公頭上,這些重臣一半得是和凌家或是陸家交好的,便是不與兩家交好的,也未必會偏幫他們錢家啊。 如果把這事局限在宗人府內(nèi)還只是皇家自己的事,讓朝臣參與進來這就是國事了,皇帝便是想偏袒都難。 承恩公瞪著云淡風(fēng)輕的凌淵,眼珠子都紅了。 凌淵不以為然的掀了掀嘴角。幕后之人不就是想他們和錢家斗起來,那便如他所愿吧。反正他們不出手對付錢家,錢家也會對付他們,錢家可是有大志向的!正好也可趁機試一試皇帝的態(tài)度。 # 內(nèi)閣重臣被召來之后,聞得事情詳細(xì)始末之后,淡定不了了,這都什么事兒啊? 一個又一個意外的,玩政治的都喜歡陰謀論,不怎么相信意外,便是證據(jù)確鑿也得翻來覆去的找找破綻。這事上他們有致一同認(rèn)為是人為。 區(qū)別就是有些人覺得是錢家是主謀,雖然這招數(shù)太蠢了,可有沒有可能這是承恩公夫人腦子一熱做的糊涂事。亦或者錢家內(nèi)部其他人犯蠢,這世上從來不缺蠢蛋。誰讓錢家把女兒塞進慈寧宮,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動機十足。 大部分人覺得另有他人,問題是證據(jù)呢,人證物證一個都沒有,唯一的人證還被嫌疑人一腳踢死了。哪怕它再合情合理都沒用,總不能告訴天下人我們根據(jù)經(jīng)驗猜測另有兇手。 最后商量出來的結(jié)果是承恩公夫人剃度出家在妙音庵為流掉的小皇子祈福。如此也是震懾后人,省得東一個意外西一個意外,后宮還能不能安寧了,這風(fēng)氣不整一整,以后沒完沒了。哪怕錢家無辜,可那丫鬟是承恩公夫人帶進宮,她不冤! 錢廣志流放西北,在宗人府都敢動粗,誰給他的膽子。 承恩公的眼神都能殺人了,可他根本辯不過這些人,人家一個就能頂他三個,何況是一群。眼看著皇帝就要蓋印下去,一宮人飛奔而入:“陛下,太后暈倒了!” 第147章 錢廣志那是承恩公府錢老夫人的眼珠子心肝兒, 一聽說寶貝孫兒要被流放三千里, 老太太登時氣都喘不過來了,捂著胸口就要往后倒。 嚇得錢太后一張臉都白了,趕緊扶住老母親。 錢老夫人一把抓住女兒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手, 溝壑叢生的臉上滾下淚來, 顫顫巍巍道:“志兒是不爭氣, 可何至于要被流放三千里, 那秀娥不過是個賤婢而已,還是咱們自己家的奴婢, 死了便是死了, 老婆子活了七十年就沒聽說過哪家主子要為奴婢受罰的?!?/br> ‘奴婢畜產(chǎn),類同資財’這是律法中明文規(guī)定的, 奴婢就是主家私有物, 便是打殺了,名不告便官不究, 有人告了交贖金即可。 乍聽是這個理, 可秀娥那情況不同,她是皇后流產(chǎn)一案的關(guān)鍵人物,事發(fā)地點還是在宗人府,在祁王眼皮子底下。 外戚和宗室的關(guān)系有點微妙。因為太后的緣故,皇帝優(yōu)容外戚,待遇甚至在大部分宗室之上,可宗室覺得自己和皇帝才是一家人啊,外戚那是兩姓。錢廣志在宗人府殺人, 這事踩到了宗室的痛處。 錢太后張了張嘴,嘴里就像是被塞了鉛塊,說不出話來。 錢老夫人老淚縱橫,緊緊的抓著錢太后的手哭訴:“明眼人都知道這事背后有人在搗鬼,可陸家為何還是抓著我們不放,他們這是記恨咱們家把舜華送進宮來。他們要趁機報復(fù)咱們家!還是要拿咱們錢家立威,殺雞儆猴呢!要是這案子就這么結(jié)了,外頭人怎么瞧你,怎么瞧我們錢家,堂堂太后連娘家人都護不住,從此以后誰還把你這太后看在眼里!” 錢太后霎時一怔,瞳孔微微一縮。 # 聽聞錢太后暈倒,皇后握著印璽的手瞬間僵直,再是按不下去。母后為何暈過去,他心知肚明,這一刻皇帝心亂如麻,便覺有兩股力量在拉扯他。 一邊是含辛茹苦養(yǎng)大他的母親,飲泣吞聲說著錢家的無辜。另一邊則是憔悴蒼白的陸靜怡,神情哀婉的默默流淚。 皇帝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撕裂成兩半,他該怎么辦。皇帝猶豫不決,遇上了人生中最令他左右為難的問題。 承恩公見皇帝面露掙扎之色,陷于兩難之中,知道這是錢家唯一的機會了,一旦發(fā)出明文,就再也沒有回旋的機會。承恩公再一次跪倒在地:“陛下,您趕緊去看看娘娘吧,娘娘身體向來不好?!卞X太后總能讓皇帝回心轉(zhuǎn)意,且那兒還有老母親在呢。 聲若響雷,震得皇帝倏爾回過神來,到底是對母后的擔(dān)憂占據(jù)了上風(fēng),皇帝含糊道:“諸位卿家,此事容后再議,朕先去瞧一瞧太后?!闭f著快步從御案后走出來,垂著眼不去看諸人的臉。 承恩公趕緊跟上,經(jīng)過兒子身邊時還拉了他一把:“還不去看看你姑母!” 錢廣志大喜過望,立馬站起來,頓時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慶幸,以及不可為人道的得意。 皇帝要去當(dāng)孝子,大家能怎么辦? 讓行唄。 “恭送陛下!”在場大臣不約而同道。 皇帝的腳步有那么一瞬間的凌亂,可沒有回頭,反而越走越快,像是逃難似的。 皇帝走了,錢家父子也走了。 被招來的大臣們就這么站在上書房內(nèi),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屋內(nèi)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中,落針可聞。 祁王清咳一聲,打破凝滯,尷尬的看了一圈,身為叔王不得不為皇帝圓場:“諸位大人先散了吧,這事明兒再議,再議!”能議出個什么鬼哦! 錢家真是拖了一手好后腿。 在這一瞬,祁王想到了先帝期間的鄭家,他敢打賭不只他一個人這么想。有人已經(jīng)開始對皇帝失望了吧,皇帝初登大寶,威望不足,老臣們本就有些輕視他,他不好好表現(xiàn)拉攏人心,反而去寒人心。 祁王暗暗一搖頭。 “散了吧!”說話的是凌淵,聲色平平,讓人聽不出他心情如何。 說著他帶頭往外走,他一動,旁的人才動了起來。 見狀,祁王目光一閃,復(fù)又笑了笑。 # 皇帝與錢家父子匆匆忙忙到了慈寧宮,錢太后正虛弱的躺在床上,錢老夫人則在一旁抹眼淚。 但見憔悴不堪的母親和白發(fā)蒼蒼的外祖母面上皆是淚痕,皇帝的心就這么揪了一下,難受的慌。 “母后如何?”皇帝連忙去看御醫(yī)。 御醫(yī)垂著眼恭恭敬敬道:“回陛下,太后娘娘暈倒是傷心過度所致。太后年事已高,早年又虧了身子,萬萬不可大喜大悲,否則有傷壽元?!?/br> 隨著他的話,皇帝臉色越來越蒼白。 這時,錢廣志噗通一下子跪下來,膝行向錢太后:“姑母,姑母,都是志兒不孝,闖下如此彌天大禍??晒媚?,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會想殺她,我巴不得她活的好好的,把幕后黑手說出來。” 皇帝嘴唇顫了顫。 錢太后突然抓緊了他的手,哀哀的看著皇帝的眼睛,哽咽道:“皇帝,母后只問你一句話,你真的覺得皇后流產(chǎn)之事,是你外家做的嗎?你若是認(rèn)定是他們做的,你要殺要剮我都不會反對?!?/br> 錢老夫人敲了敲床榻,老淚縱橫:“陛下,皇后懷的可是您的嫡長子,咱們家便是再鐵石心腸怎么可能去謀害皇后?!?/br> 承恩公悲聲道:“老臣知道他們都覺得我們家舜華在宮里,所以覺得我們有動機??蓜e人不知道,陛下還不知道。舜華打小就喜歡陛下,非陛下不嫁,我們也是拗不過她,只得成全她。送她進宮只是想全了她一片女兒家心思,并非是與皇后要爭什么,皇后娘娘出身顯赫又是正宮嫡妻,我們怎么敢呢。再退一步就是要爭,舜華能不能進宮都是兩說,進宮后有沒有皇子也尚未可知,現(xiàn)在就害皇后娘娘,對我們有什么好處,陛下明鑒?。 ?/br> 接著便是錢廣志,他痛哭流涕,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陛下,都是微臣莽撞,請陛下降罪!” 連番攻勢之下,皇帝已是潰不成軍,他支支吾吾:“朕自是相信外家,可……” 錢太后截過話頭:“既然皇帝你相信外家,那你為何要如此重懲承恩公府?”說到傷心處,錢太后淚流滿面:“你舅母十五歲嫁進錢家,孝順恭謹(jǐn),送走了你曾外祖父母,又送走了你外祖父,這些年照顧你外祖母無一不妥帖。又為錢家生兒育女,打理上上下下,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臨老臨老卻要被她外甥送進庵堂剃發(fā)出家,你讓她情何以堪。 還有你表弟,他是魯莽犯了錯,可何至于要流放西北,西北那是什么地界,你表弟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只怕還沒到西北人就沒了?!?/br> 錢太后傷心欲絕的捶著床榻:“你明知他們是無辜的,怎么還能如此狠心??!” 見母親悲痛不已,皇帝六神無主,手足無措道:“可大臣們說……” “大臣們還不是看凌淵看陸承澤的臉色行事?!卞X太后見自己都說到這份上,皇帝還是不改口,還是在家人面前,頓覺顏面無存,怒氣沖沖的打斷兒子的話:“這天下到底是你在做主還是凌家陸家?” 此言一出,屋里霎時靜下來,靜的可怕。這問題太誅心了!饒是皇帝都變了色,至于錢家人亦是屏氣凝神,不想錢太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話一出口,便是錢太后自己都嚇了一跳,然出了口就不可能再當(dāng)沒說過。之前沒想過,或者說是不敢細(xì)想,可經(jīng)此一事不得不考慮了,這事如此棘手,不就是因為凌陸兩家權(quán)柄太過嗎? 錢太后一個眼色下去,宮人便退了下去,只剩下帝后以及錢家祖孫三。 “政兒,”錢太后喚起了皇帝小名,一臉肅容的看著皇帝:“功高能蓋主,權(quán)大也能欺主。這事明眼人都知道和你外家無關(guān),可為什么他們都逼你重罰錢家,因為他們畏懼凌陸兩家,哪怕錢家是你外家。這次你依了他們,下次呢!長此以往,你的威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