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皇帝悄不溜丟的將錢太后接回了皇宮。

    負(fù)責(zé)看守錢太后的宗人府侍衛(wèi)阻撓不得, 只得放行, 然后十萬火急的通知了祁王這個噩耗。

    彼時，祁王正在與晉王月下小酌，陪坐的還有祁王世子和江樅陽。

    晉王淺酌一口酒, 苦笑一聲：“與王叔這般坐著喝酒的日子, 怕是喝一次少一次了?！?/br>
    “堂兄何出此言？”祁王世子訝異。

    晉王幽幽一嘆：“福王之事被告發(fā), 太后認(rèn)定了是我做的, 就是陛下，”他仰頭灌下一杯酒, 握著酒杯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見：“陛下也疑了我。若不是那幾個太監(jiān)宮女交由皇叔審問, 而是交給別人，那些人早就被屈打成招, 指認(rèn)是我指使他們的了。陛下, 陛下這是想讓我給太后當(dāng)替罪羊啊。”

    祁王道：“你不要多想，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

    晉王搖頭：“王叔不必安慰我, 陛下已經(jīng)懷疑我了, 何況太后已經(jīng)認(rèn)定是我設(shè)計她，她是萬萬容不得我了。天下皆知，陛下是個孝子！”

    祁王靜默了一瞬，才道：“太后已經(jīng)被禁足皇陵?！?/br>
    “可陛下隔三差五就要去探視太后，”晉王扯了扯嘴角，又給自己注滿了酒杯：“說不得什么時候陛下就把太后接回宮了。”

    “若是哪天侄兒遭了難，還請王叔代為照顧我府上家小?！睍x王對祁王舉起了酒杯，似在拜托。

    祁王板著臉道：“你說什么喪氣話。”

    晉王：“福王前車之鑒就在跟前, 叫我如何不擔(dān)心。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后心胸委實不寬廣，指不定哪天她就出手對付我了。”

    祁王：“你別胡思亂想，大臣和宗室們不會由著陛下胡鬧的?！?/br>
    話音剛落，就有人急匆匆的跑進(jìn)來：“王爺，皇上將太后娘娘接回宮了。”

    祁王臉皮抽了抽，一臉的尷尬。剛說不會由著皇帝胡鬧，皇帝就胡鬧了。

    晉王目光一閃，拿著酒杯的手輕輕一晃，不是恐懼而是興奮。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心中大喜，他面上卻是浮現(xiàn)悲哀之色。

    “王叔去勸勸陛下吧！”晉王萬般無奈道：“福王之事余波未消，陛下還剛在朝上信誓旦旦保證絕不會接太后回宮。陛下卻……明天朝野內(nèi)外還不得鬧翻了天?！?/br>
    趁著晚上偷偷把人接回宮，虧得皇帝做了出來，真以為這樣子就沒人知道了。簡直是愚不可及，大慶江山落在這母子倆手里，早晚要被他們敗光了。

    祁王垂了垂眼皮：“該說的不該說，我都說了。陛下聽不進(jìn)去，我又能如何，再去說不過是討人嫌罷了，沒得糟了別人的眼?！?/br>
    晉王望著他難掩失望的面龐，若是愿意勸證明還沒放棄，當(dāng)連勸都不肯勸時，那是覺無藥可救，不肯白費口舌了。

    這一刻晉王心緒翻涌，祁王在宗室內(nèi)位高權(quán)重，且因為他處事公正，一直以來對皇帝苦口婆心的勸導(dǎo)，而不是一味逢迎，所以在朝臣中口碑和人緣也極佳。若是得了他的支持與他不亞于如虎添翼。

    祁王不著痕的掃一眼晉王，到底還年輕，哪怕極力掩飾可還是泄露了真實情緒。晉王很高興，他也的確有理由高興?；实墼阶尦济袷?，局勢便對他越有利。

    就是不知錢太后‘見鬼’這事是不是出自晉王手筆?？词劐X太后的都是他的人，他一直都查不到蛛絲馬跡，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堅信背后有人搗鬼，世上哪有什么鬼神。

    還有那些替福王伸冤的太監(jiān)宮女，祁王爺堅信背后有人指使。但是時至今日也不能確定是不是晉王安排的，目前唯一能確定也就是福王能順利逃出皇陵是晉王一手主導(dǎo)。

    若這些都是他安排的，祁王心神一凝，他就要重新估量下這個侄子了。

    兩人各懷心思，也都沒了繼續(xù)飲酒的興致，晉王提出告辭后，祁王便讓長子代他送客。

    “錦衣衛(wèi)那你多上點心?！逼钔鯇瓨宏柕馈?/br>
    現(xiàn)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病重，皇帝因為找不到好的人選替代，便沒同意他致仕的折子，令他在家休養(yǎng)。錦衣衛(wèi)順理成章的就落到了兩位指揮同知手上。

    要不是江樅陽年紀(jì)資歷不足，祁王都想使把勁把他供上指揮使之位，想來皇帝這個面子還是會給他的。

    江樅陽抬手一拱：“您放心！”猶豫了下他看向祁王：“晉王？”晉王之心，昭然若揭，也就皇帝還稀里糊涂的。

    “且看看吧！”祁王語氣幽幽：“我總是希望太太平平的，可有時候天不隨人愿。然不管局勢如何變化，咱們家都得有自保之力，你明白嗎？”

    江樅陽垂首道：“明白！”

    祁王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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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腳皇帝和錢太后剛回到皇宮，后腳消息就傳入了勛貴重臣耳中。又不是瞎子，那么一群大活人，想不看見都難。

    礙于皇宮已經(jīng)下了匙，大家都只能摩拳擦掌，等著第二日早朝時好好進(jìn)諫一番。

    外臣進(jìn)不了宮門，宮內(nèi)人就沒這個顧慮了。陸靜怡聽聞皇帝把錢太后接了回來，立即寫了中宮箋表命人呈給皇帝。大意便是人無信而不立，勸皇帝三思而后行。

    皇帝命人回傳一句，百善孝為先。

    當(dāng)時坤寧宮里除了陸靜怡，還有良妃等之前被錢太后坑害過的嬪妃，那一瞬多少人差點撕裂手里的錦帕，尤其是良妃，一張俏臉?biāo)查g陰沉如水。

    皇帝要盡孝，所以她們這些人就活該被錢太后害的流掉孩子懷不上孩子們？簡直是欺人太甚，這才去了皇陵多久，半年都沒到！還惹出了福王這樣震驚天下的丑事，居然就這么大搖大擺的接回來了。

    次日早朝上，毫不意外的一群御史跳著腳上奏，大意便是皇帝這樣出爾反爾有損帝王威嚴(yán)，且失信于天下，讓天下人如何看待他和朝廷。

    皇帝知道朝臣們肯定會反對，可錢太后哭著鬧著回宮，自己要是不答應(yīng)，她就尋死覓活，再看她被嚇得人不人鬼不鬼，皇帝哪里忍心拒絕。

    面對氣憤填膺的群臣，皇帝咽了口唾沫，咬著牙不肯松口，來回就是兩句話，百善孝為先，再就是保證等錢太后痊愈就送她回皇陵。

    誰信！沒人肯信了。之前保證絕不接錢太后回宮的那個人不也是他。

    說到后來一御史指著上首的皇帝，聲色俱厲的歷數(shù)皇帝登基以來的荒唐事，一是縱容母族欺凌功臣，過河拆橋忘恩負(fù)義。二是孝期失德，與人yin奔。三是包庇母族，徇私枉法，四是虐殺手足，栽贓嫁禍，不仁不義。五是言而無信，不堪為君！

    說罷這御史一頭撞上金柱，當(dāng)場血流如注?；实蹏樀冒c在了龍椅上，呆呆的說不出話來。還是凌淵命人將這個御史抬下去救治。

    凌淵抬眸望一眼九層臺階上三魂六魄似乎只剩下一魂一魄的皇帝，沉聲道：“陛下金口玉言，豈可棄信違義，還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朝廷上下異口同聲道，壓力排山倒海般襲來，皇帝的臉唰的一下子褪盡了血色。

    見皇帝愣在那兒無動于衷，大臣們再次開口：“請陛下三思！”

    第三次后，皇帝竟是落荒而逃，留下一眾大臣們面面相覷，百般滋味在心頭。

    且說皇帝一路跑到慈寧宮，錢太后難得睡了半個月來的第一個好覺，精神大有好轉(zhuǎn)。果然皇宮禁地，那些牛鬼蛇神都進(jìn)不來了，她正盤算著找一些高僧收了鄭氏母子倆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就見皇帝急赤白臉的跑進(jìn)來，神色張皇。

    “皇帝怎么了？”

    見了她皇帝就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把朝上的事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錢太后大罵那御史其心可誅，以此為自己博美名，罵完了就開始哭：“他們是想逼死哀家，讓哀家死在皇陵里啊！”

    皇帝嘴唇噏了噏，望著老淚縱橫的錢太后，讓錢太后搬回皇陵的話怎么都說不出來。

    倒是錢太后主動說了，她咬牙切齒，語氣是恨不得將滿朝文武都拖下去打死的怨毒：“皇帝你趕緊召集得道高僧，只要他們把鄭氏那對賤人母子倆收了，哀家就回皇陵，哀家不會讓你為難的?！钡人齼鹤哟髾?quán)在握，她再好好和他們算賬。

    皇帝動容：“母后，兒子不孝。”竟是連親生母親都護(hù)不住。

    錢太后淚濕眼眶，母子倆忍不住抱頭痛哭了一場，哭完了，錢太后抹著淚道：“大臣們能把你逼到這地步，歸根究底還是你手上可用之人太少了?！?/br>
    對這一點，皇帝深有體會。

    錢太后：“你可效仿先帝，利用廠衛(wèi)壓制朝臣?？恐鴱S衛(wèi)，不過兩三年，先帝在朝上就說得上話了?！?/br>
    皇帝若有所思。

    母子倆盤算著用用廠衛(wèi)打壓朝臣，朝臣們也在盤算著怎么打壓皇帝呢！

    這打壓還不是一般的打壓，尤以宗室最活躍，這一回皇帝是把宗室們得罪的狠了。錢太后把福王虐待的不成人樣，皇帝的處罰還不痛不癢，可起碼皇帝說了絕不會接錢太后回宮，好歹宗室把面子圓了回來?？刹哦嗑冒。实劬桶讶私踊亓舜葘帉m，一巴掌甩在宗室臉上，又響又脆！

    宗室四下游走，支持的是晉王，凌淵是他們重點說服對象。陸家有個皇后的緣故，想拉他們支持晉王不可能。但是凌淵不同，畢竟他和陸家只是姻親，前頭還得加一個‘干’字。

    大抵也是因為這個‘干’的緣故，不少人往洛婉兮這使勁，在他們看來，洛婉兮作為填房，對原配多多少少有那么點微妙心里。

    從一場壽宴上離開的洛婉兮上了馬車就對凌淵笑起來：“壯壯這才連周歲都沒到呢，就有人瞧上他，想招他做女婿了。”

    凌淵饒有興致的問她：“哪家？”

    “晉王嫡長女，”洛婉兮樂不可支：“她比咱們壯壯不正好大了三歲，霍夫人就說女大三抱金磚來著?！甭逋褓庾匀皇遣豢赡艿拇饝?yīng)的，不說晉王是個泥沼，她不看好，就是看好，也不能這么盲婚啞嫁?。?/br>
    凌淵笑了笑。

    洛婉兮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晉王聲勢越來越大，別最后真讓他捷足先登了吧！”這皇帝在民間的名聲算是毀了，要是晉王真的反了，他受到的輿論壓力并不會很大。最妙的是朝臣對皇帝也失望透頂，哪怕這些人不幫晉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的可能性極大。

    “不會！”凌淵捏了捏她的手指，頗有深意的一笑。

    很快，洛婉兮就知道凌淵為何那樣胸有成竹了，陸靜怡傳出了喜訊。

    第182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個節(jié)骨眼上中宮有孕, 對許多人而言絕對是一個晴天霹靂, 五雷轟頂?shù)哪欠N。但是對另一些人而言，好比久旱逢甘露，又如定海神針, 雖然是男是女尚未確定, 可到底給了他們一個希望。

    晉王得知消息后差點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很快又平靜下來, 就算皇后沒有懷孕，陸家也會寧愿過繼而不是支持他。

    想著想著晉王突然笑起來, 他著急, 宮里的皇帝和錢太后怕是比他更著急。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消息傳到皇帝那時, 皇帝正在慈寧宮伺候錢太后喝藥。

    一大群高僧道長都被皇帝派去皇陵了一趟, 三天后，皇帝送錢太后回皇陵, 可錢太后當(dāng)晚就又開始‘見鬼’, 一接回皇宮便恢復(fù)正常。

    皇帝對那些僧侶道長大發(fā)雷霆，覺得他們都不負(fù)盛名。一眾僧侶道長也冤啊，這分明是錢太后自己做賊心虛。甚至個別都覺得是錢太后故意為之，就為趁機離開皇陵。

    最后還是最德高望重的白馬寺主持說了一句：“心病還需心藥醫(yī)?！?/br>
    說的皇帝臉都綠了，其實皇帝也不信什么福王和鄭貴妃鬼魂回來報仇的說法，簡直無稽之談。他自個兒也覺得這是錢太后的心病。讓高僧道長過去皇陵那是為了安錢太后的心，誰想一點效果都沒有。

    萬般無奈之下，皇帝只得放棄了這個方法, 想著如何勸錢太后放寬心，不過當(dāng)務(wù)之急是錢太后的身體。她年紀(jì)不小了，又擔(dān)驚受怕半個月，身體狀況極為虛弱。好不容易在皇宮緩過氣來，可又被驚嚇了一通，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報信的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的報了‘喜訊’，果然當(dāng)他說完就見皇帝和太后臉色瞬間由晴轉(zhuǎn)陰，錢太后更是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良久，錢太后才回過神來，瞪著皇帝質(zhì)問：“皇后怎么會懷孕的？”不是叮囑他近幾年不要讓后宮懷孕了嗎？

    “那個藥你有沒有在吃？”錢太后壓低了聲音問皇帝。

    皇帝心情復(fù)雜的點了點頭，在發(fā)生了那么多事，皇帝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一點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之情都沒有。

    “那她怎么會懷孕？”錢太后氣得直捶床，等陸靜怡剩下嫡長子，陸家豈會像現(xiàn)在似的安靜。在她眼里陸家的威脅可比晉王大多了，一來晉王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晉王的勢力哪里比得上陸家。

    皇帝無措的看著暴怒的錢太后，干巴巴道：“母后您別激動，保重身子！”

    讓她怎么息怒！錢太后只覺心里有一把火在燒，燒的她頭疼欲裂，絕不能讓陸靜怡生下嫡子的。待陸靜怡產(chǎn)子，陸家哪還容得下他們，鬧成這模樣非錢太后所愿，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這幅模樣，可他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讓黃御醫(yī)過來?！卞X太后冷聲吩咐，皇帝的藥就是黃御醫(yī)開的。

    面對錢太后的質(zhì)問，黃御醫(yī)噤若寒蟬，冷汗直流：“為保龍體那些藥微臣開的并不烈，所以并不能確保萬無一失?！边@些都是一開始他就告訴過皇帝與錢太后的。是藥三分毒，萬一下得狠了，皇帝以后生不出來，這罪名他擔(dān)當(dāng)不起，所以是寧可下輕些，也不肯下重了的。

    錢太后氣結(jié)，惡狠狠的盯著黃御醫(yī)：“那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