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嗯。陛下仁慈,肯定不會怪罪的?!?/br> 章嚴(yán)維沒了聲音,好一會兒,才響起了微乎其微的聲音?!拔以偎粫?。” 寧硯聞言,扶著章嚴(yán)維躺下,然后幫他把被子蓋好。又往火盆里填了幾塊炭火,確認(rèn)燒起來后,寧硯才穿上大氅走出了大帳。 看著不遠(yuǎn)處銀裝素裹的泰山,寧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三天后,十二月初一。 蕭旻一身黑紅相間袞龍袍,頭戴平天冠,在文臣武將的跟隨之下,先登封祀壇,祭祀之后,開始登泰山。 因為已經(jīng)提前讓人掃雪開路,所以登山的難度稍稍降了一些。但刺骨的寒風(fēng)刮在臉上還是和刀割的一樣疼。 寧硯的位置比較靠前,他能看到蕭旻的情況。那一身衣冠的重量本來就不輕,即使有人攙扶著也依舊輕松不到哪兒去。 但蕭旻隱忍的很好,如果不是看到他臉上時不時翕動的肌rou,都看不出來他是在咬牙堅持著。 反觀跟在蕭旻身后的蕭啟崇雖然凍的鼻尖都紅透了,但興致倒是挺足的。到底是年輕力壯,雖然養(yǎng)尊處優(yōu),但氣力還是足的。 泰山登到一半的時候,寧硯等人便要止步了。山頂?shù)牡欠鈮麄兪菦]有資格去的。蕭旻和蕭啟崇帶著禮官和隨從,以及其他兩國的使臣繼續(xù)往上走。 封頂之后,蕭旻歇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祭祀的環(huán)節(jié)。 “……恭承大寶,十又五年;敬若天意,四海晏然;封祀岱岳,謝成于天;子孫百祿,蒼生受福!”(注1) 繁雜冗長的祭文祭天之后,接下來是由蕭旻將他親手所寫的封禪玉冊放于搭建好的石室之中。玉冊是不示人的,上面寫了什么,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放進(jìn)石室之后,除了上天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能觀賞。 揮退左右之后,蕭旻獨(dú)自一人拿著玉冊進(jìn)了石室。在石室的中央有一個圓形的祭臺,蕭旻邁步走了過去。 “大涼國主蕭旻,好樂真道長生神仙,謹(jǐn)詣東岳泰高山門,投玉冊一通,乞三官九府,延蕭旻壽?!保ㄗ?) 默念完之后,蕭旻雙手將玉冊放到了祭壇之上,而后雙手合十,接連三拜。又靜立一刻鐘后,才轉(zhuǎn)身離開石室。 在他離開石室之后,石室的大門就被放下,杜絕了以后有人想私自進(jìn)入其中窺探或盜取玉冊的可能。 登封壇祭祀之后,蕭旻等人又原路折回,與半山腰等待的人會和之后下了山。 第二天,蕭旻又來到泰山的附屬神山,社首山上的降禪壇祭祀。這里的祭祀結(jié)束后,這次的泰山封禪才算正式結(jié)束。 封禪結(jié)束之后的次日,封禪的隊伍便開拔回上元府。但這一次回程注定了不平靜。在走到一半的時候,隊伍被迫停了下來。 皇帝病重。 而且病的來勢洶洶,一眾太醫(yī)束手無策,更有甚者言皇帝怕是時日無多。一連幾天,蕭旻都處在沒有意識的昏迷之中。 寧硯有機(jī)會去看過一次,發(fā)現(xiàn)蕭旻的癥狀居然和他曾經(jīng)見過的重度金屬中毒很像。在他看到大太監(jiān)給蕭旻喂丹藥的時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本來還以為是泰山嚴(yán)寒讓蕭旻受涼患病了,沒想到蕭旻這病完全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來的。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寄托希望的長生不老藥卻是催命毒藥。 太醫(yī)也不是庸人,沒過多久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蕭旻的病因,但可惜的是,他們對此束手無策。他們都清楚,皇帝已經(jīng)病入膏肓,回天無術(shù)了。 誰也不會想到,這條封禪路竟然成了皇帝的大行之路。 四天之后,也許是因為回光返照,蕭旻稍稍恢復(fù)了些許精神氣。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蕭旻開始著手交待起身后事來。 先是單獨(dú)和太子談了半天的時間,之后又將章嚴(yán)維等一眾老臣叫去,至于說了什么,寧硯不清楚。 又兩天后,蕭旻溘然長逝。 太初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帝崩于登州奉陽,享年四十又五。 ※※※※※※※※※※※※※※※※※※※※ 注1:來自唐玄宗封禪玉冊 注2:武則天封禪金簡。有改動。 封禪的玉冊都不示人,因為上面寫的都是私人愿望,比如長生不老什么的,但唐玄宗例外,他將自己的玉冊給大臣讀了一遍,那個注1就是其中后面的內(nèi)容。因為他沒光著自己,還寫了百姓。 皇帝駕崩突然又不突然,四十五,在皇帝里也不算短命了。之后就是新一代登場了,本文應(yīng)該也快完了,有點(diǎn)舍不得了。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福爾摩斯迷妹 20瓶;赤雪の旋律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1章 因為是在冬季,遺體能保存的時間稍長一些, 但朝臣也不敢耽擱, 皇帝在奉陽縣駕崩后,本是封禪的隊伍便快馬加鞭的往上元府趕。 消息早就已經(jīng)六百里加急提前到了上元府, 等皇帝的遺體到上元府后立刻就被迎進(jìn)了皇宮。小殮禮后, 放著大行皇帝遺體的梓宮就停放在在了紫宸殿。 蕭旻在世時,在紫宸殿歇息的時間遠(yuǎn)比他的寢宮要長, 所以在這里停靈,更有“壽終正寢的意思”。 寧硯連家都來得及回, 就被安排在了統(tǒng)一的官舍中居住, 不止是他,京中五品以上官員都被安排在了一起, 服素齋戒。 至于品級更低的官員, 則是被統(tǒng)一聚集在宮門外進(jìn)行齋戒,期間都是不允許回家的。寧硯也只能讓柴浪幫他送了消息回去。 開始大殮的第三天,四品及以上的官員被帶進(jìn)了宮。有司備祭饌后,各就位哭。在這種情況, 即使再不想哭也要把眼淚擠出來。 而且寧硯也是有傷感的??偟膩碚f, 蕭旻這個皇帝對他是不錯的,而且不論近兩年, 蕭旻也真的算是一個明君。 他做到了虛心納諫, 勤儉樸素, 做到了親賢臣, 遠(yuǎn)小人, 不說愛民如子,但也心懷百姓,心憂大涼。 他甚至比大涼之前的任何一任皇帝都要勤勉,十多年來,早朝缺席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朝中的事情也幾乎是事事過問。 變法新政以來,從各方面來說大涼都進(jìn)步了太多,從與突厥一戰(zhàn)片稅未加就能看出來。但好像明君無法逃脫晚年昏聵的魔咒似的,對突厥的大勝讓他膨脹了起來。 一場封禪路成了導(dǎo)火索,讓他因為長期服用丹藥的身子徹底積重難返,龍馭歸天。在寧硯看來,蕭旻的功是遠(yuǎn)大于過的。 太子,或者用嗣皇帝來稱呼更合適,跪在最前面,雙目無神,眼眶通紅。因為只有這么一個嫡子,蕭旻對蕭啟崇是很關(guān)愛的,所以蕭啟崇對蕭旻的感情也很深。 都過去了好幾天,蕭啟崇都沒有從這個打擊中緩過來,茶飯不思,整個人跟大病了一場似的,臉色蒼白,身形消瘦。 哭靈沒過多久,以太子太傅紀(jì)良和為首,章嚴(yán)維與聞輝風(fēng)兩名首輔緊隨其后的一行人走進(jìn)了紫宸殿。大太監(jiān)龐永也在其中,雙手捧著一個紫檀木盒,里面裝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大行皇帝遺詔在此,請殿下聽詔?!奔o(jì)良和取出了木盒中的錦帛,雙手托著朝蕭啟崇說到。而蕭啟崇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低著頭默默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紀(jì)良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都說天家難有父子情,但放在眼前這對父子的身上從來不從適用過。 他是蕭啟崇的老師,蕭啟崇重情他知道,但放在一國儲君,即將的皇帝身上,是好還是壞,誰也不知道。 不管蕭啟崇回應(yīng)不回應(yīng),遺詔還是要宣讀的。紀(jì)良和將遺詔打開,揚(yáng)聲念了起來。 “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業(yè),君臨天下甫及逾年,上惟皇考仁宗皇帝山陵永遠(yuǎn)迫功哀誠,下惟海內(nèi)黔黎雕療未復(fù),憂勞夙夜,時用遘疾,奄至大漸……” “……惟宗社生民必有君主,嫡子皇太子天稟仁厚,孝友英明,朕夙期其大器臣民咸哉其令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靈之統(tǒng),撫億兆之眾……” “……凡中外文武郡臣咸盡忠秉節(jié),佐輔嗣君,永寧我國生民,朕無憾矣。詔告中外,咸使聞知?!?/br> 除了讓太子繼位之外,遺詔還任命了三位輔政大臣,紀(jì)良和,章嚴(yán)維與聞輝風(fēng)。 “陛下?!奔o(jì)良和換了稱呼?!罢埥舆z詔?!?/br> 蕭啟崇仍舊不抬頭,也不去接遺詔,低著頭沙啞著聲音自言自語道:“我不要當(dāng)什么皇帝,我只想父皇能夠回來。” 三位輔政大臣聽到這話紛紛皺起了眉毛。 這下,同跪在一旁的皇后看不過去了,訓(xùn)斥道:“皇兒,你還要任性到什么時候!你這樣讓你父皇怎么放心將大涼的江山社稷交給你!” “母后,我……”蕭啟崇兩眼通紅的看向了皇后。 “站起來!”皇后重重的說到?!敖舆^遺詔,你就是大涼的皇帝,要扛起大涼社稷,這樣你父皇才能走的安心。” 蕭啟崇抹了把眼淚,站起來從紀(jì)良和的手中接過了遺詔,看著上面的內(nèi)容,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大殮成服之后,第十二天是小祥日,這一天,新帝釋衰服,文武官員改服布幞頭、布襴衫、腰絰、布袴。祭奠之后,改穿小祥服。 第二十四日,為大祥日,舉行大祥祭。大祥日過后三天,祭禮已滿二十七天,便結(jié)束了。帝陵提前就已經(jīng)建好,在第二十八天的時候,梓宮運(yùn)往帝陵,群臣哭送。 訃告詔書也已經(jīng)送往周圍各國,不久之后各國的使節(jié)也會來上元府吊喪。 在國喪之中,太初十二年走到了盡頭。 一年之終,本來應(yīng)該是歡度年節(jié),辭舊迎新的日子,但卻因為大行皇帝駕崩,舉國服喪。二十七天中,要摘冠纓、服素縞,一百天內(nèi),所有的婚喪和嫁娶都被禁止。 大行皇帝入陵之后,文武官員才允許各回各家,但這其中卻沒有包括寧硯。他是詹士府詹士,直接對太子負(fù)責(zé),如今蕭啟崇成了皇帝,籌備登基大典的事情,除了禮部就屬詹士府最忙。 禮儀程序之繁多讓寧硯忙起來連飯都顧不得吃,成天在詹士府、太子府與皇宮之間奔波。 偏偏蕭啟崇這個時候什么都不管,成天就待在紫宸殿緬懷,所有事情都撒手不管,所以內(nèi)閣與六部就成天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太初十三年正月二十五日,登基大典在太極殿舉行。大典上定下了蕭旻的謚號與廟號。廟號為“宣宗”,謚號為“大涼宣宗敬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顯德崇圣皇帝”,世稱“涼宣宗”。 登基大典結(jié)束之后,寧硯才終于是松了一口氣,當(dāng)天晚上他才回到闊別已久的家。因為知道他要回來,家里人包括兩個小不點(diǎn)都沒睡,點(diǎn)著燈坐在正堂內(nèi)等著他。 “大人,到了?!辈窭藢ⅠR車停下,然后撩開了簾子。寒風(fēng)一吹,疲憊的在馬車上昏昏欲睡的寧硯這才清醒過來。 拍了拍臉頰,然后起身下了馬車。穿著棉衣候在門口的郭全在看到馬車的時候就跑去通報了。所以他剛下馬車,跑出來的小寧頌就沖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阿爹!阿爹!阿爹!阿爹!”興奮的叫個沒完。 因為腿兒短落在了后面的小寧悠也趕了上來,伸手就想讓寧硯抱?!暗?/br> 看著一對福娃娃似的兒女,寧硯高興的一身的疲憊都散去了,牽著小寧頌,抱著小寧悠朝站在門口的白淑蘭與陸秋歌走去。 “娘,秋歌?!?/br> 白淑蘭連忙招呼道:“快進(jìn)來,外面冷?!?/br> 一家人一同進(jìn)門,繞過影壁進(jìn)了正堂,陸秋歌塞了一個暖手爐給寧硯,寧硯樂呵呵的接過。 “奶奶,阿娘,你們看你們看,爹爹長胡子了。”小寧悠在寧硯的懷里,兩只清澈的眼睛盯著寧硯的下巴看著。 寧硯一摸下巴,果然,一段時間不打理胡子就又長出來了。他還記得章鐘凌曾經(jīng)還建議過他蓄須,但這點(diǎn)他是怎么都不想接受,總感覺自己留了胡子奇怪,所以經(jīng)常打理的干干凈凈。 摸了摸小寧悠的小腦袋,寧硯笑著說到:“有胡子阿爹是不是就變難看了?咱家小悠兒不會嫌棄我吧?” “不會的啦?!毙幱颇搪暷虤獾恼f著?!澳闶切∮苾旱牡?,不會變難看的。” 寧硯笑出了聲?!澳氵@是什么邏輯?!?/br> 趴在寧硯大腿上的小寧頌也不甘寂寞,扯著寧硯的衣服喊到:“阿爹,你低下頭來,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的?!?/br> “好啊。” 等寧硯低下頭,小寧頌用他覺得是講秘密的聲音,其實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到:“阿爹,娘親又有小寶寶了。祖母說我又要有meimei或者是弟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