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當(dāng)鐵大牛見到了床上躺著的人后,縱使對方是傷者,他也無法友善起來。但經(jīng)過了先前的對話,他不可能再無理取鬧,卻也不愿將這樣一個人安心放在柳月家里。 “他叫什么名兒???”鐵大牛問。 “不知道?!绷麓?,“他還一直沒醒過。” 鐵大牛又仔細的望了望床上的人,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不知道還有氣兒的人還以為會是個死人呢。 “那他能不能活過來?”鐵大牛又問。 “瞿大夫說熬過了這兩天應(yīng)該就沒事兒了?!?/br> “那可不行,他死在這兒了,你以后一個人不得害怕?” “人還沒死呢!瞧你那說話……” 鐵大牛閉嘴,知道再多說又要惹柳月生氣了。 柳月也沒有什么好說的,撿了放在屋子里的衣服準(zhǔn)備去洗。 “你還幫他洗衣服!?” 鐵大牛見了瞪大著眼睛,一副決不許的表情。 “那不然呢?你幫他洗?” 柳月看著他,伸手將衣服遞到他面前。 鐵大??粗?,眼中閃過決然,伸手抓向衣服,“我洗就我洗!”然而不料卻抓了個空,柳月見狀早他收了手,“可不要你洗,你家娘看見了,可不得恨死我了!” “俺娘不會看見的?!辫F大牛道。 “一次不會看見,兩次三次呢?你能洗幾次?就算你娘沒看見,被別人看見了,遲早也要傳到你娘耳朵里去的,咋村多大???還是我洗吧!” 男人們可不是干洗衣做飯這類活兒的人,要是被別人看見了,又得在背后說自己壞話了,鐵大牛他娘肯定也恨死自己了,還叫他兒子替別人洗衣服,柳月可不糊涂,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兩次三次?你打算替他洗多久衣服?。侩y不成他還不走了?。俊?/br> 鐵大??上氩坏搅滦闹邢氲哪切〇|西,只聽著柳月的話,想到的卻是另一邊。 “你能想點別的嗎?我只是隨口這樣一說,人還沒醒呢,還不知道會怎樣?!?/br> “俺這心里,想的可都是你……”鐵大牛這話越說聲音越小,說完最后還低下了頭,難得這三大五粗的漢子也有羞澀的時候。 柳月只當(dāng)沒聽見,她心里清楚大牛哥對自己的情感,但她并不喜歡大牛哥,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她只把他當(dāng)做自己的哥哥。 柳月走了出去,在屋邊撿了個盆兒,準(zhǔn)備端到小河邊上去洗。 鐵大牛跟了出來,叫道:“ 月兒!”他這心里似火燒,又似雨澆,這件事兒可讓他不好受了。 柳月回身看向他,等著他說話。 “等人醒了就送他走?!辫F大牛期待的眼神看著柳月。 “等他好了,我自然會叫他走的?!?/br> 柳月回道,鐵大牛聽了展顏一笑。 柳月向他指了指屋邊的一個木桶,“大牛哥你幫我把這條鯉魚送到瞿大夫家吧?!?/br> “好勒!”鐵大牛笑著應(yīng)道。 村里人找瞿大夫看病,瞿大夫都不收錢的,除非是外村人。但村里人都會很自覺的送些好東西給瞿大夫,瞿大夫也不會刻意拒絕,于是村里人找瞿大夫看病,都習(xí)慣要送些東西過去。 柳月轉(zhuǎn)身去了屋后邊的小河,準(zhǔn)備將這兩件衣服洗了。鐵大??粗码x去的背影,目中滿是愛念。 晚上的時候柳月特意煮了粥,病人光是吃藥不吃東西可不行,瞿大夫說了可以給他喂一些清淡的東西吃。 柳月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端著藥碗,用勺子在碗里攪了兩圈,然后舀滿了一勺送到其嘴邊??粗o抿的薄唇,柳月無奈放下手里的碗,伸手抬起他的頭,又在其頭下枕了個枕頭,就在做完這些時,柳月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面前的人相距之近,近到呼吸交錯。 溫?zé)岬臍庀⒃谀樕希滦闹幸惑@,慌忙坐回床邊的凳子,心里砰砰砰直跳,端起碗,手中拿著勺子在碗里已經(jīng)不自覺的攪了好幾圈。 柳月偷偷瞄了床上的人一眼,見他雙目緊閉,不知事情,心中才漸漸松了下來。滿了一勺喂到其嘴邊,見其輕輕張了嘴,藥水順口流了下去,柳月如釋重負,還真擔(dān)心喂不進藥。 柳月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喂著,怕灑了藥。 寂寂靜靜的房間里,柳月喂藥時,目光都只落在其嘴角邊,不敢到處亂看。柳月一勺一勺將藥喂進他嘴里,隨著一口一口的藥水下肚,原本一直平靜沒有絲毫表情的臉面出現(xiàn)了變化,只見他嘴角微微動了下。 柳月見勢抬眼望向他,一張冷峻的臉落入眼里,五官輪廓分明,鼻梁俊挺,閉著的眼睛睫毛細密而長,或許因為有些日子沒打理這張臉了,皮膚雖好,但下頜及嘴角周圍還是有著一圈淡淡的胡渣,雖然不長,但看著總有些年久滄桑的感覺。此時只見冷峻的臉上兩道劍眉蹙了起來,一臉苦澀的表情。 柳月見了反而歡喜,有這表現(xiàn)說明他有著好轉(zhuǎn),總比一直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要好。 柳月早有了準(zhǔn)備,放下藥碗,又端起了另一碗粥,這粥里加了些蔗糖,她知道藥肯定會很苦。 果然,喂了幾口粥后,便見他眉頭漸漸舒展了。 ………… 給傷者喂完藥后,柳月自己就著青菜蘿卜配個魚湯吃了碗飯。 到了傍晚時分天就黑的格外的快了,一不留神眨眼的時間外面就一片黑漆漆。 柳月點上了油燈,自己洗漱完了后,又端了盆熱水進了另一間屋子。想著睡之前給他也擦把臉,隨便看一眼情況如何了。畢竟瞿大夫叮囑過要多觀察的。 柳月端了盆兒進來,放在床邊的木凳子上,擰了擰臉帕,輕手給他擦著臉,無意間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膚,只覺得指間一股guntang襲來,柳月發(fā)覺不對勁兒,伸出手背放在了他額頭上。 “呀!好燙!” 柳月連忙收了手。然后她看了看窗外的黑夜,想著瞿大夫說的話,怕床上的人會有生命危險,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提著燈出門兒去找了瞿大夫。 不一會兒柳月便帶著瞿大夫來了,瞿大夫到了床邊摸了一下病人的額頭,然后再給他把了把脈。 “我再給他換次藥?!宾拇蠓蛏焓謱⑻稍诖采系娜朔鲎似饋?,“來,幫忙扶著他?!?/br> 柳月坐到了床頭,接過手,雙掌撐在其背上,努力的讓他不倒下來。 瞿大夫解開了他的上衣,當(dāng)衣服自后背滑下后,柳月讓開的雙手再次覆上那背,宛若碰著了火,驚的她連忙收了手。這一收手,面前的人便倒了下來,整個人倒在了柳月身上,柳月連忙接住,生怕他再向一邊歪了過去,手上努力一使勁兒才將他又推坐了好,別說他還真重的。 瞿大夫替他解了衣服后,便只顧在藥箱里找著東西,根本沒注意到剛才的動靜,等他拿著藥再次轉(zhuǎn)過身時,柳月早已將人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膿纹稹?/br> 瞿大夫是站在一個醫(yī)者的角度,在這個情況下,沒有男女之別這點世俗觀念,一切救人要緊。但柳月畢竟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從未有過這樣的接觸,剛才的觸碰,到底是讓她有些慌張了。 瞿大夫解開了纏在他身上的白紗,柳月在他身后看不見胸前傷口的情形,他背后沒有傷,確切的來說,是沒有新傷,但有幾條陳舊的傷疤。 這個人,渾身都是傷,他究竟是干什么?村里的男子就算有那么幾個也曾受過傷,多半也是山上被猛獸所傷,但也不會這樣傷痕累累。 瞿大夫忙了一陣后,又給他換上了干凈的白紗。包扎完了后,瞿大夫?qū)χ聡诟赖溃骸暗葧耗阍俑易咭惶?,去我那兒拿些藥來,晚上再給他煎一副藥喝。今天晚上你可能得守著他一點了,記得兩個時辰要用水給他擦一次身子,等他退燒了,便可以不用了?!?/br> 柳月點著頭。 “好的,那他現(xiàn)在是沒事了嗎?”柳月問。 瞿大夫低頭摸了把胡須,眉間有些憂慮,嘆道:“今晚要是退燒了,明兒人醒了,應(yīng)該就沒事兒了。要是一直不退燒,這樣高燒兩天,人一直昏迷不醒,怕是難了……” 柳月聽了心中一緊,決心今晚好好照顧他一晚,畢竟人命關(guān)天的事,她不敢大意。 柳月跟著瞿大夫又走了一趟,從瞿大夫那拿了藥,回來后便煎了藥,藥好了就給他喂著喝了一碗。如此一番,時間已經(jīng)到了亥時,夜已經(jīng)深了,四野俱靜,只有外面屋邊還有蟲鳴蛐叫聲。 村里人習(xí)慣了早睡早起,這個點都已經(jīng)熟睡了,只有柳月還在忙碌。給他喝了藥后沒多久,便見他出了一身大汗,于是柳月又開始忙著給他擦汗。 回來的路上瞿大夫特意又交代了句,要是夜里出了汗,一定得替他抹干著身子,不能讓汗水濕了傷口,否則可能會導(dǎo)致傷口發(fā)炎。 擦了一遍后,柳月便替他蓋上了單被子。這幾天天氣涼快了些,夜里是有些冷,倒不敢就這樣讓他裸著上身躺在外面。 因為方便給他擦身,所以一直就沒給他穿上外衣,而柳月也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變得落落大方,做起這些事情來,動作也更加行云流水。反正看也看了,碰也碰了,多看幾眼,和多碰幾回,也就那么回事兒了。 柳月坐在床邊,眼皮搭著,似睡非睡,但神志卻清楚,不敢打盹。生怕自己一個盹兒過去,醒來時人已經(jīng)去了…… 沒過多久,床上的人又出了一身汗,柳月便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著身體。如此反復(fù),時已到了寅時,外面雞鳴都叫了一陣,柳月坐在床邊,目光呆滯,落在被單上,沒有焦距,好似睡著了一樣。果然沒一會兒,便歪著腦袋睡了起來。 “水……水……” 耳邊傳來陣陣低聲呢喃,柳月以為是做夢,但因心中系著事兒,瞬間便想到了什么,猛然清醒了過來,仔細一聽,果真是床上的人在叫水。 柳月起身,倒了杯水來給他喂了喝。 只見他兩下便喝光了,似乎渴的很。見狀柳月問道:“還要嗎?” 沒想到真有回應(yīng),只見他閉著眼睛,迷迷糊糊間輕“嗯”了聲。 柳月趕忙又去倒了一杯,待喝了這杯后,柳月又問:“還要嗎?” 這次沒有回應(yīng)了,只見他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看樣子應(yīng)該是不要了,柳月摸了摸他額頭,也不再那么燙了,燒好似退了,身上仍舊有些汗。 柳月最后再一次替他擦了遍身體,然后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呆呆的看著他。還別說,這人長得真好看,比村里任何一個男子都要好看,雖然那一圈胡渣看上去很不干凈,但他皮膚卻干凈不粗糙,他的鼻子好高,他的眉毛很濃,他的眼睫很長,就是不知道睜開眼睛會是什么樣? 會很溫柔的,還是看上很兇? 思緒紛飛過后,外面已經(jīng)到處是雞鳴聲,人們都起床勞作了,她反而是再也堅持不住了,一下?lián)涞乖诖策吷希乐似饋怼?/br> 天光自窗外灑了進來,朦朦朧朧的照亮著整個房間。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黑眸清澈明亮,眼底卻似流轉(zhuǎn)著一層淡淡的水霧,就似這清晨剛亮的天,籠罩著一層nongnong的霧,似醒非醒的感覺。 你的名字 他醒了,看著頭頂?shù)哪景宄錾?,半晌后才回過神。環(huán)顧了下四周,轉(zhuǎn)眼間看見床邊伏著一個人。 是個姑娘。 她伏在床邊,睡的很熟。 小姑娘長著一張秀氣的小臉,她有著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濃密的眼睫,一雙自然生成的小山眉長得剛剛好,不深不淺,不濃不淡,晨光照在她臉上,皮膚透皙白亮,水嫩嫩的像河池里剛出浴的仙女。 從她得穿著和梳妝來看,應(yīng)是一個未出嫁的女孩,昨夜昏沉之間他依稀記得有人一直在身旁,想必就是她了。 原來,救他的人是個姑娘。 看她睡的正熟,不忍打擾她,他想起身,但剛用力,胸前那股劇烈的疼痛,讓他毫無預(yù)料的又躺了回去。而在這個過程中,手卻不小心碰到了床邊的人。 柳月一驚,慌忙抬起頭。 二人的目光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對視上,這一瞬房間里靜悄悄的,誰也沒有說話。 柳月仿佛撞進了寒冬的黑夜里,無邊無際,陰冷黑暗,那雙夜一般漆黑的眼睛,深沉,無波無瀾。柳月莫名地覺得心中發(fā)緊,慌忙的避開了他的眼睛,垂眸視線落在床沿邊上。 說點什么,說點什么…… 柳月不停地在心底思索著怎么開口,這原本是很好的一件事,值得開心,她應(yīng)該很輕松就脫口而出,你醒了? 但,習(xí)慣了閉著眼睛的他,突然睜開了眼看著自己,并且那雙眼根本沒有她想象過的溫柔亦或者是很兇,只是冰冷寂靜,仿佛秋風(fēng)瑟瑟自柳月心底刮過一般,到口的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