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想到此,腦子里便被這念頭充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皇上這婢子不懂規(guī)矩,沖撞您與郡王,罪該萬死?!?/br> 謝橋跪伏在地上,聽到衛(wèi)如雪的話,雙眼一瞪,正要開口倏然瞥到明黃繡騰龍軟靴后面那雙黑面銀線繡海水云圖的靴子。驚訝的抬頭,卻觸及到一雙比黑夜更深邃的眸子,在他望來的時候,連忙低垂著頭,目光落在他袍擺上,前后兩條五爪行龍盤踞相紐,穿在他身上尤為顯得霸意怒張。 到嘴的話,驚嚇得哽在嗓子眼。 他垂目,睥睨著腳下恨不得縮成一團的小東西,面色陰沉,拂袖從她身旁掠過。 他一走,謝橋緊繃的身子松懈。 真怕他認出她來,一時后悔又興起滅口的心思。誰不知道他喜怒無常,擅長秋后算賬? 她怎么就這么倒霉?進京碰上這么變態(tài)不講理的人,這也便罷了,還權勢滔天! 可卻依舊不敢大意,眼中閃過冰冷的鋒芒,這衛(wèi)如雪過河拆橋,想要她死的心思半點沒歇! 明帝望著走進內(nèi)室的秦驀,眉頭一皺,知道他行事慣常沒有章法,臉色稍緩,抬步進去。 這一幕瞧在衛(wèi)如雪的眼里,便又是另一層意思,秦驀替謝橋解圍! 看著謝橋的目光,極有深意,又隱含嫉恨! 謝橋面不改色,心里的賬本卻記上衛(wèi)如雪一筆。 其實秦驀只是瞧著謝橋畏畏縮縮,與府中卑躬屈膝的奴才沒兩樣,沒有閑工夫耗在這種小事上罷了。 “這藥再不管用,你自己謝罪!”明帝拿著藥方端詳,目光陰鷙。 衛(wèi)如雪臉上的血色盡褪:“皇上,臣女與師傅商談,發(fā)現(xiàn)上次的藥方臣女疏漏太后的胃疾,這才不見起效。這一回若再治不好,臣女請皇上賜白綾!” 她只能賭了! 明帝冷哼,秦驀卻懶洋洋的開口道:“這樣說來,藥方是你師傅給的。太后的病治好,功勞算誰的?” 衛(wèi)如雪驚愕的看向秦驀,他黑發(fā)遮住雙眸,露出唇邊一絲玩味的笑。心仿佛墜落冰窟,他的意思是過她受,功勞便是給她師傅? 分明是刁難她! 衛(wèi)如雪看向謝橋的目光如刀如刺。 謝橋也不想他一句話,壞了她心中盤算。若只是功勞被奪,豈不是太便宜衛(wèi)如雪了?想了想,替她解圍道:“師傅只是提點了幾句?!?/br> 秦驀側頭,挑著斜飛入鬢的長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視線里暗含地壓迫而危險的氣勢,令謝橋渾身每一處血脈筋骨都被揪扯著。從頭到腳,身體不由自主的緊繃。 一瞬不順的盯著他的臉,想要窺探他的心思,好做出下一步有利的準備。 可他卻緩緩收回別有意味的目光,薄唇輕啟道:“滾罷!” “驀兒……”明帝有心再問幾句太后的病情,卻見謝橋如蒙大赦般,草草行禮,匆匆退了出去。 衛(wèi)如雪見狀,不得不告退。 第七章 挑事 馬車駛出宮門,謝橋這才松口氣。 衛(wèi)如雪放下簾子,發(fā)白的面色已經(jīng)逐漸恢復如常。見謝橋端起茶水滿飲一杯,暗恨這小賤人命大。眸光微閃,一貫溫言細語的說道:“你當真是莽撞,幸好有燮郡王在,皇上一心惦記太后病癥這才沒有發(fā)落你?!毙从謬@道:“你也莫怪我不給你求情,你也知我如今是帶罪之身,若是給你求情,只會害苦你。干脆直接認罪領罰,這才有幸逃脫一劫。” 謝橋聽她冠冕堂皇的說辭,心中冷笑。 她豈會這么好心? 衛(wèi)如雪看她面色淡然,暗中咬牙。面上卻是嬌柔不安,忐忑的詢問道:“你……不會因此怪我吧?” “停車!” 謝橋突然出聲,對她說道:“我們這樁買賣已經(jīng)做成,衛(wèi)小姐將銀子結清,便無旁的什么事了?!?/br> 衛(wèi)如雪是聰明人,明白謝橋這是應允會將事兒爛在肚子里。 倒也爽利的吩咐雪梅將銀票給謝橋。 謝橋拿著銀票離開。 衛(wèi)如雪看著她清瘦的身影,心里還是難安。給雪梅使了眼色,既然殺不了,也得讓她無法在京城立足。 …… 謝橋拿著衛(wèi)如雪給的二十兩銀票,打算租賃一間小鋪子開醫(yī)館。每次說定后,不消多時,商鋪老板便會反悔。 稍一琢磨,她心里便門兒清。 衛(wèi)如雪這是不打算放了她! 看著眼前這簡陋的鋪面,統(tǒng)共兩層,雖不大但也極合她的心意。下面用來看診,上面用來住宿,地段也不算很偏僻,租金劃算。未免老板再次反悔,謝橋當即將一整年的租金都付清,一共二十四兩銀子。 謝橋手里還剩下二兩,這多余的幾兩,都是租賃鋪子老板給的違約銀子。 花幾日功夫清理干凈鋪子,謝橋撥出一兩銀子買了一些常用的藥材。白日里走街串巷做鈴醫(yī)宣傳,夜里便抹黑出城去山里采藥。 日子也就這般緊巴巴的過了半月,擇吉日放了一掛炮竹,算是開業(yè)。 連著數(shù)日,謝橋這兒冷清得沒有人上門看診。好容易來了一兩位,一瞧她是女子,掉頭就走。 這一日,謝橋照例開門,望著不遠處的醫(yī)館,在她后頭開張生意卻紅火。不由得嘆一聲: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再沒有進項她就得坐吃山空! “救命啊——救命啊——大夫,你行行好,快給我孫兒瞧瞧,他這是害了什么???”一位老婦人抱著面色蠟黃,只剩皮包骨頭的小男孩跑進來,跪在謝橋的腳邊磕頭:“求求大夫救救我的孫兒,救救他……” 謝橋看著眼前穿著打補丁衣裳,頭發(fā)銀白,面容滄桑的老婦,便知她找上門來定是付不起旁的地方診金。她的孫兒確實病重,這才到自己醫(yī)館里來。 “快將他放在竹榻上。”謝橋斂去心思,有人上門總歸是好事。醫(yī)治好了,還能稍微打響一下名聲。 “唉?!崩蠇D連忙把男童放在榻上。 謝橋望著眼前難受得發(fā)出細微呻吟的小男孩,瘦得已經(jīng)脫形。診完脈,摸了摸小男孩的肚腹,腹部脹滿,身上散發(fā)出一股酸腐惡臭,儼然是痢疾的癥狀。又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適才這么嚴重虛弱。 “大夫,我……我孫兒的病,可能醫(yī)治?”老婦人瞧著謝橋沉思,惴惴不安道。 謝橋道:“能治?!鞭D而寫了藥方,抓幾副藥遞給老婦人:“暫時連服三帖,止吐止瀉后,再來我這拿一味藥。還有給他食補,這樣有利于病情恢復?!?/br> 老婦人聽謝橋說的癥狀全都對上了,激動不已。倏然,面色微微一變。手足無措的捧著藥,訕訕地說道:“我……我沒有銀子付診金,實在是不得已才請求大夫給他醫(yī)治。我……我……”賒賬的話,老婦人難以啟齒。 謝橋早已料到,擺了擺手道:“救命要緊,您就先欠著?!?/br> 老婦人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給謝橋磕幾個響頭:“您的大恩大德,老婦銘記于心?!?/br> 謝橋將人送走,長舒一口氣。望著簡陋的藥柜,頓時有些萎靡。今兒夜里,看樣子又得出城去采藥。 日落西山。 草草的用一個饅頭就著咸菜吃完,謝橋拿著小鋤頭背著竹簍打算出門。 兩道人影抹黑闖進來,其中一人對謝橋道:“杵著作甚,還不快過來!” 謝橋一怔,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扶著另一人坐下來。被那人回頭一瞪,謝橋回過神來,連忙放下竹簍,點亮燭火走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謝橋瞧見他胸口然滿血。 利落的撕開他的衣袍,露出胸口上猙獰的傷口,從左胸至右腰,皮rou外翻。 謝橋吩咐大高個去打水,清理好傷口,涂上秘制的創(chuàng)傷藥給他包扎好。這才起身凈手道:“我這里藥材不全,給你們開個方子去別處買藥?!?/br> 身后并沒有回應。 謝橋顧自寫好方子,遞給大高個,這才發(fā)現(xiàn)受傷的老者盯著她的臉。 老者在她的注視下并沒有收回目光,反而視線落在她手心的一顆紅痣上,目光逐漸深幽。穿好衣袍,頗為和藹的說道:“姑娘是京城人士?” “不是?!敝x橋看了一眼老者,大約五六十歲左右,頭發(fā)花白,卻精神矍鑠。 她并不認識。 “家中父母怎同意你一位女子開醫(yī)館?”老者繼續(xù)詢問。 “父母早已仙逝?!敝x橋只當他謹慎,適才盤問她的出身。從他們的穿著看來必定是身份尊貴,這個時候來她的小醫(yī)館治傷,恐怕并不想泄露出去。 老者目光微微一變,不再多問。示意大高個將他攙扶起來,付了診金離開。 “國公爺,回府嗎?”容三對輔國公的反常心里起疑,卻并沒有多問。 輔國公回頭看一眼小醫(yī)館,點了點頭:“今日之事切不可泄露?!鳖D了頓,叮囑道:“特別是老夫人?!?/br> 容三點頭應是。 而謝橋并未聽到主仆的話,看著擱在桌上的十兩銀錠子,心中感嘆京城里達官顯貴出手都那么闊綽。 有了這銀子,便也歇了上山采藥的心思,謝橋按照回憶重新抄錄手札。 “砰砰砰——” 謝橋方才闔眼入睡,門板被砸得砰砰作響。 “出人命了!這庸醫(yī)醫(yī)死人了!”一位大漢抱著枯瘦的小男孩,一臉憤怒的踢踹著門板:“昨日我老母帶著小兒上門求診,誰知吃了她一副藥,昨日還活生生的人,今兒一早就斷了氣……我的兒??!爹定要給你討個公道!” 第八章 定罪 不一會工夫,門可羅雀的醫(yī)館門前圍滿看熱鬧的百姓。 謝橋聽到‘人命’二字,睡意頓消,一骨碌爬起身。透過半開的窗欞看見大漢抱著的小男孩,心口一滯,連忙下樓開門。 大漢名叫馬全,雖長得人高馬大,卻是個好吃懶做的市井無賴。家里全靠老母親一人做點散活,賺兩口嚼用。眼下兒子出事,怎么會善罷甘休?見謝橋出來,悲憤的指著她的鼻子破口怒罵道:“你這賤人還我兒子命來!殺人償命,老子要抓你去見官!” “小兒患的是痢疾,我對癥下藥,斷不能要人命。這位大哥,你把他放下,我看看……”謝橋話未說完,被馬全推搡一把,險些倒在地上。 “他之前好端端的,吃了你的藥就沒命了,你還想狡辯?”馬全雙目猩紅,將孩子緊緊護在懷中,碰都不給謝橋碰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傷心的落下眼淚。對眾人說道:“大家給評評理,小兒這些日子吃不下東西,除了喝她給的藥,其他并沒有沾半點。聽你的話,倒像是我害了自個的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馬全沒有多大作為,卻也干不出害自個兒子的事來?!?/br> 兇惡的眼神瞪著謝橋,那股狠勁兒恨不能將她給生吞活剝:“你不給個交代,便砸了你的醫(yī)館,送你去見官!咱們到官老爺跟前說道說道!” 謝橋正要開口說話,人群里走出幾個大漢:“對!砸了這臭娘們的醫(yī)館,免得她繼續(xù)害人!”話一說完,人已經(jīng)進去打砸起來。 “住手!”謝橋厲聲喝道,看著滿地狼藉的醫(yī)館,氣得面色通紅。 她開藥素來穩(wěn)妥,這方子最多不見效,不至于要人性命! 這幾個大漢一瞧便是與馬全一伙,心里明白他們是來找茬。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說去見官。是非曲直,去衙門分辨也好?!敝x橋冷眼掃過幾人,合上門落鎖,徑自朝衙門的方向走去。 謝橋的舉動,倒是正中馬全下懷,立即跟了上去。 而另一邊的巷子里,停著一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