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驀親自送謝橋回醫(yī)館。

    而在一旁候著謝橋的輔國公，看著謝橋從秦驀的馬車上下來。藍(lán)星抱著一口箱子放進(jìn)醫(yī)館，對她的態(tài)度也極為的恭敬，不由得皺眉。

    她什么時候攀上燮郡王了？

    第十二章 認(rèn)親

    輔國公坐在簡陋的醫(yī)館里，容三守在門口。

    謝橋正用茶水沖洗茶具，手法嫻熟漂亮，如行云流水。儀態(tài)端莊秀雅，并不像出身鄉(xiāng)野的粗鄙丫頭。

    輔國公心中遲疑的一個決定，有了打算。

    起初謝橋?qū)λo用處，反倒是麻煩。重要的便是因著她在鄉(xiāng)野間長大，她若認(rèn)祖歸宗，身為輔國公府的嫡長女，便是代表輔國公府的顏面，沒有足夠的教養(yǎng)與學(xué)識，只會丟他們的臉。所以得知朱氏與衛(wèi)氏的計劃，他也未想過將她接回去，打算安排她出京。

    眼下她與燮郡王有牽連，舉止談吐處處顯露極好的修養(yǎng)，令他改變主意。

    “謝大夫這一手茶藝出眾，琴棋書畫上必定也有所精通？”輔國公頗為和藹的說道。

    謝橋謙遜道：“略懂皮毛?！?/br>
    “令尊把你教養(yǎng)得極好?！陛o國公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你的醫(yī)術(shù)是跟著令尊學(xué)的？”

    謝橋手上動作一頓，神情有些落寞的說道：“我從小便沒有父母，是師傅將我撿回去，教養(yǎng)我長大成人?！睆牟弊永锾统鲆粔K玉墜道：“師傅說撿到我的時候，身上穿著綾羅綢緞，這塊玉也價值不菲，猜想我必定是出身富貴。若不將我教導(dǎo)好，他日得幸與親人相認(rèn)，我若目不識丁，會丟他臉面?！?/br>
    最后一句話似戳中他的心事，輔國公頗為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我的孫女也自小丟失，尋這么些年都沒有線索……”說著仔細(xì)看一眼她手中的玉墜，輔國公突然神色激動道：“你這塊玉與我孫女的倒是有些相像，不知背面是否刻著一個‘華’字？”

    謝橋頷首。

    輔國公怔然的望著這塊玉墜，此刻有信物印證，心緒反倒不平靜。不禁憶起小容華喜愛趴在他膝上作怪的情景，眼眶有些發(fā)熱：“這塊玉是你外祖在邊關(guān)偶得，特地雕刻成玉墜，作為你周歲禮物。我親自在背面刻下你的名字，在寺廟開光佑你平安。孩子……你是輔國公府丟失的嫡長女容華?！?/br>
    昏暗馬車內(nèi)，謝橋一頭烏發(fā)垂腰，美眸宛如清泉，清冷無波。

    寬敞的馬車內(nèi)，楠木小幾，玉石杯盞，柔軟錦緞在光線下流光溢彩，處處顯露富貴。

    誰曾想過，當(dāng)年她一心想摘下光環(huán)回歸平靜生活，有一日會為踏入高門而工于算計？

    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苦笑，京城權(quán)貴云集，一個衛(wèi)如雪便如此難纏。這場官司讓她明白權(quán)勢靠山的重要，既然遲早她都要回去，何不早早利用輔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

    目光淡淡掃過閉目養(yǎng)神的輔國公，他這么爽利的接她回去，只怕更多的是因為燮郡王？

    不多時，馬車緩緩?fù)Ｏ隆?/br>
    謝橋踏下馬車，望著‘輔國公府’四個金色大字。神色微微恍惚，終于來了。

    比她計劃的早了許多！

    “小姐……”明秀憂心的喚一聲，這高門大宅內(nèi)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地兒。小姐這一選擇，不知是對是錯？當(dāng)下有些后悔替她打探輔國公的身份，不然小姐也不會順勢與他們相認(rèn)。

    謝橋嘴角微勾，安撫的朝明秀淺笑。

    輔國公吩咐門仆：“去通知老夫人與大老爺去前廳?！鞭D(zhuǎn)而對謝橋道：“進(jìn)去罷?！?/br>
    謝橋跟隨輔國公入府，一路走去，婢女、婆子、奴仆紛紛側(cè)首打量。

    謝橋恍若未見，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

    大老爺不在府邸，而朱氏遣人打聽謝橋的消息，和衛(wèi)氏說的差不離。沒有問清楚輔國公，她總有些心神不寧，這才一早便在前廳候著。

    一見他回來，連忙起身問道：“聽說你救了青石巷一個丫頭？她是咱們族里哪家旁支？”

    輔國公不冷不熱的睨她一眼。

    朱氏心急：“雪兒攤上官司，皆因那丫頭而起。我記得族親并無姓謝人氏，應(yīng)允衛(wèi)氏拿她去問罪！”見輔國公臉色愈發(fā)難看，朱氏解釋道：“雪兒惹上的是榮親王，我們壓不下，必須要有人頂罪?！?/br>
    “我何時惹上榮親王？”一直站在輔國公身后的謝橋，疑惑不解道。

    突然冒出一個人來，頓時嚇到朱氏。聽清她的話，朱氏氣得不輕，他竟將人接回府里來！

    朱氏看向謝橋，她一身布衣，身后的光影映襯得她身姿輕盈修長。一頭漆黑烏發(fā)披散，清麗絕艷的五官……朱氏視線凝住，睜大眼睛，指著她驚呼道：“李婉青！”

    不不不——

    朱氏魔怔一般搖頭，面容有些抽搐。那個賤人已經(jīng)死了，在她眼前吊死，怎么可能活過來，還這樣年輕？

    那她又是誰？

    “發(fā)什么瘋！”輔國公厲聲喝道。

    朱氏被當(dāng)頭一喝，神智漸漸恢復(fù)，卻沒有想到接下來的話，令她如遭雷擊。

    “容華?！陛o國公怕她聽不明白，重復(fù)一遍道：“她是容華?！?/br>
    朱氏難以置信的望著輔國公：“怎……怎么可能？”

    小野種不是溺死了？

    仔細(xì)看了一眼，那與李氏六七分相似的模樣，不得不讓她相信那是李氏生的賤種！看著同樣吃驚的曹嬤嬤，朱氏壓下心頭震驚與疑惑。因憤怒而猙獰的雙目，幾乎要淬出毒來。冷硬道：“僅僅因她與李氏的幾分相像，就認(rèn)定她是容華？”最后兩個字從緊咬的壓根里磨輾而出，似乎恨不得將她給嚼碎了！

    謝橋低垂著頭，面龐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輔國公被朱氏給激怒：“她身上還有信物?！币娭焓线€要反駁，冷聲道：“我會認(rèn)不出自己的孫女？”

    朱氏一噎，面色極為鐵青。手死命捏著念珠，咬牙切齒的說道：“衛(wèi)氏過門便沒有繼女在膝下，你叫她怎么接納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小野種？老爺子你要三思，不要讓衛(wèi)氏寒心?！弊詈笠痪湔f得意味深長。

    輔國公卻是不在意，燮郡王那樣行事毫無章法，戾氣橫生之人。連皇上的臉面都不給，竟親自送謝橋回醫(yī)館，可見關(guān)系匪淺。若是能牽上這根線，尚書府……

    “我自有分寸！”

    朱氏見他鐵了心要將謝橋留在府中，心中怒意高漲，目光凌厲如刀的掃視謝橋。

    只要這賤種敢留下，有得是機(jī)會好好磋磨她！

    第十三章 交鋒

    謝橋一走，衛(wèi)氏的人馬便去了醫(yī)館，撲了空。

    四處尋找，沒有半點兒的消息。

    直到日暮時分，衛(wèi)氏不甘的帶著容嫣一同回府。

    曹嬤嬤捂著青紫的臉在角門等二人，瞧見身影立即上前道：“大夫人、大小姐，老夫人在福壽堂等您們?！?/br>
    衛(wèi)氏瞧著曹嬤嬤畏縮的模樣，吃了一驚。曹嬤嬤是老夫人身旁得力的心腹，有時就是她見了都要給幾分臉面。眼下卻狼狽的緊，難道發(fā)生大事了？

    “曹嬤嬤，發(fā)生何事了？”容嫣驚詫的詢問。

    曹嬤嬤欲言又止，她素來風(fēng)光，在府里大多都奉承她。哪里像今日這般被老夫人打罵個沒臉？這一切，都是因為謝橋的到來。眼下被容嫣這一問，不禁滿腹委屈，提起謝橋飽含怨恨：“輔國公帶了一個人回府，告訴老夫人說是先頭那位所出，并且宣告府里上下的人，她是府里的嫡出大小姐?！?/br>
    衛(wèi)氏與容嫣面色瞬變。

    她嫁進(jìn)輔國公府這些年，雖然是繼室，可眾人仿佛都忘記李氏一般，將她當(dāng)作原配夫人對待。又因李氏所出的嫡女被溺亡，她日子更加舒坦順?biāo)臁?/br>
    而今這死人冒出來，如同一根刺扎進(jìn)她心口。

    不但提醒她正視自己的身份，就連她一雙兒女也因此要矮人一頭！

    曹嬤嬤又道：“老奴聽說她就是住在青石巷開醫(yī)館的……叫謝橋?！?/br>
    衛(wèi)氏攏在袖中的手驟然收緊，臉色陰沉的去福壽堂。

    ……

    輔國公府的主子都是住在東院，而婆子領(lǐng)著她們主仆住進(jìn)僻靜的西院。

    院子收拾的干凈，卻是沒有絲毫的人氣，推開屋門一股子濃重的陰冷濕氣與霉味撲鼻。

    明秀氣得面色通紅：“小姐，他們太過份！這般輕慢您！”

    謝橋垂眸，嘴角露出一抹輕笑，只這抹笑意卻是未達(dá)眼底。輔國公并不管后宅之事，府里上上下下的奴仆皆是朱氏、衛(wèi)氏的人。

    輔國公府攀炎附勢，慣會踩低捧高，下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謝橋推開窗通風(fēng)，分析眼下的形勢道：“你這性子要改改，須得謹(jǐn)言慎行，免得落人話柄。我于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孤女，無權(quán)無勢，如何與衛(wèi)氏、朱氏相比？”

    如今的處境，早在她意料之中。

    明秀苦著臉嘀咕幾句，想起朱氏冷哼一聲：“老夫人不像輕易善罷甘休的人，今日當(dāng)著輔國公的面那般說您，可見今后日子還要艱難?！毙?，面色陰沉的說道：“您是她嫡親孫女都下得了狠手，對衛(wèi)如雪倒是有求必應(yīng)，又起了齷蹉心思，讓您給頂罪！”

    謝橋笑而不語，她既然回來了，又有何懼之？

    至于衛(wèi)如雪……

    謝橋一雙古井無波般的眸子透著絲絲寒意，令人不由心顫。

    她的報應(yīng)也快到了！

    ……

    夜色漸深，輔國公府里的人，仿佛都將謝橋忘了。

    謝橋伏案寫病例。

    明秀坐不住來回走動，朝外張望：“這個時辰，他們怎么還不送晚膳來？”說罷，明秀打算自己去廚房。

    方才踏出屋子，碰見李婆子提著食盒走來，歉疚的說道：“今夜大少爺宴客，廚房里忙不過來，這才耽擱了?！?/br>
    手腳麻利將一葷一素擺在桌子上。

    青菜發(fā)黑的泡在湯水里，葷菜是幾塊肥rou擱在盤子里，油膩得難以入口。

    明秀面色驟變，拿著筷子撥弄，一塊肥rou上咬去一角，頓時氣得臉色發(fā)青。

    剩菜！

    居然這般作踐她們！

    “你們別欺人太甚！老太爺……我要見老太爺！”明秀何時受過這等屈辱？將謝橋叮囑的話拋諸腦后，非要討個公道！

    李婆子對她的怒火不以為然，頗為不屑的說道：“老太爺進(jìn)宮去了，廚房已經(jīng)熄火?！?/br>
    愛吃不吃！

    李婆子提著食盒離開。

    “包袱里有幾個大餅?！敝x橋放下羊毫，清泠泠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碟盤上，微抿著嘴角道：“明秀，終有一日，我會拿回應(yīng)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