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澆汁豆腐,響油苦瓜,木耳蒸蛋皮,小炒牛柳,面食是三絲燜面。鍋里還煮著豬蹄燉黃豆,打算晚些時候讓陸予騫再喝些湯。 兩人晚飯快結(jié)束時,一個小兵急匆匆的從西面跑來,剛要往樓上跑結(jié)果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吃飯的陸予騫。他氣喘吁吁地跑過去,對著陸予騫行禮后簡而意概的說明來意。原來有兩撥士兵打了起來并且動了刀子,其中一名傷勢頗重怕有生命危險。 陸予騫讓小兵去找隨軍太醫(yī),自己扔下筷子往士兵所在處趕。言語想跟著去,被他制止住。 士兵因口角之爭發(fā)生斗毆軍營中偶有發(fā)生,但很少能鬧出人命。陸予騫趕去時營中亂作一團,受傷的也不止一人。 這事處理起來簡單,除了懲罰沒別的辦法,但陸予騫處理軍中事宜,從來不是就是論事簡單解決而已。 他耐著性子把驛站內(nèi)外所有將士都集合起來,當著眾人的面問清楚事情發(fā)生的原由。 事情發(fā)生的引子是兩名士兵無聊閑磨牙,說起春紅院的某位紅牌姑娘,兩人意見相左,越爭論牽扯的面越廣。 無論男人女人,只要人數(shù)一多,拉幫結(jié)派的現(xiàn)象無法阻止。于是爭吵小兵從姑娘問題,上升到個人攻擊問候?qū)Ψ阶迦?,最后演變成兩個小幫派的爭斗。 事情處理起來簡單,但破耗時間。 唐曄這廂,言語出去后,他一面陪著鄭王和高茁小酌閑聊,一面心里納悶為什么言語出去那么久還不回來。反觀鄭王對于言語的去而不返,卻毫無反應。 終于侍準時機,他借著尿遁從酒桌上逃了出來。 他先去陸予騫房前扣扣門,無人回應,又去言語門前扣扣門,也無人回應。 他立在原地思量片刻,給自己找了個尋他倆的理由。他剛踏進驛站一樓大堂,在飯?zhí)玫慕锹淇吹搅霜氉狼俺燥埖难哉Z,倏地一下,心頭壓著的一口氣松了下來。 他眉目含笑緩慢的走過去,臨近桌前,他看到桌上明顯留有第二個人用過餐的痕跡。 這時,言語也看到了朝她這邊走來的唐曄。她擱下筷子朝他揮揮手,笑著打招呼,“唐將軍,您用完晚餐了?” “嗯,用完了?!碧茣献哌^去坐到她身邊,“怎么不上去一塊?獨自吃飯多冷清?!?/br> 言語指指陸予騫用過的碗筷,笑笑說:“丞王剛用完離開,有士兵來報有人打架傷的很重,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士兵斗毆不是什么大事,丞王一人便能處理妥當,唐曄去了也沒什么用。他擺擺手,“有王爺在,我不用過去。”話畢,他掃了一眼她的飯碗,溫和一笑,“我在這里打擾你吃飯了?” 其實言語已經(jīng)吃飽了,就是看還有剩菜吃不完覺得浪費,便應強逼自己的胃多容納了些。她莞爾一笑,“沒有,我吃好了,正想收盤子呢?!闭f罷,起身把盤子里的剩菜都合盤,然后把空菜盤摞起來,打算拿到灶房刷洗。 唐曄見狀揮手找來驛卒,對著驛卒指了指言語手里的臟菜盤,驛卒立馬接過,離去。 獄卒離開后唐曄不主動說話,言語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按理說在軍營里,兩人同住一營帳多日,關(guān)系應該比其他人更熟??梢膊恢涝趺戳?,回峪京這一路上兩人相處時間漸少,好像一下子又陌生了起來一樣。 尷尬的氣氛幻化成一張密不透氣的網(wǎng),把她嚴嚴實實的包裹了起來。她左看看右看看,目光飄來飄去,躊躇著是不是應該跟唐曄道別回房。 言語的“我”字停在喉間還沒吐出來。唐曄便率先沖口說道:“我剛才出去走了走,發(fā)現(xiàn)河邊似乎有許多螢火蟲,你想不想去看看?” 言語沒見過螢火蟲,詐然這么一聽說,還真想去看看。可是他們兩人去看螢火蟲,這合適嗎? 跟陸予騫在一起時,他經(jīng)常沒正經(jīng)的胡攪蠻纏,言語忙著應付他,有時便不知不覺的忽略很多事情。 唐曄不同,他大部分時間溫和而正經(jīng),不必疲于應對,很多事便不受控制的在她腦中響著警鈴。 唐曄見她面露猶豫之色,怕她拒絕,繼而有些迫切的追說道:“鄭王那里有高茁陪著聊天小酌,如果你不累的話出去走走也不錯,河邊比房內(nèi)涼爽舒適些。” ...... 面對唐曄的連續(xù)兩次開口誠邀,言語想拒絕的話吞回了肚子里。她咧嘴一笑,“好啊!走吧,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螢火蟲呢!” 唐曄溫潤的眼眸里瞬間盛滿笑意,他說:“聽說過《囊螢夜讀》的故事嗎?” 她爽快答道:“知道。”微垂眼眸略一思考,她又不緊不慢地說:“車胤的精神值得學習,不過,我覺得他眼睛看物應該有問題?!彼胝f的是車胤是個近視眼。 勵志故事是起啟示激勵后人進步的作用,她看問題的角度倒有些異于常人。他眉頭微挑,頗為詫異地問:“何出此言?” 她笑說:“你想啊,他用白娟布做袋,白娟布的透明度有限,螢火蟲進去后透出來的光亮肯定也沒那么理想,久而久之他眼睛疲勞,積勞成疾,看物自然會模糊不清?!?/br> 話罷,她垂眸思量后,又謙虛的添了一句,“讓唐將軍見笑了,這只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其實我沒見過螢火蟲,也不清楚把它們裝到白娟布袋里到底有多亮?!?/br> 言語說完后借著朦朧的月色去看唐曄,瞧他那副認真思考的表情,似乎真的是在細細琢磨她隨口胡說的話。 靜默片刻,他忽地笑了,溫和的眸子里綻放清亮的光芒。他興致頗高地提議道:“捉來試試自然就知道了?!?/br> 很難想象唐曄這樣的人,居然能生出這份孩子氣的玩心。她答:“好??!但我們沒有白娟布袋,少捕幾只看看光亮就行。” 今晚的月色朦朧,彎月似被一層薄紗覆蓋住了一般,散發(fā)著有些神秘的清冷光輝。目力所及之處皆是模糊朦朧。 言語跟在唐曄身邊,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的有些費勁,唐曄見狀輕輕的托住了她的手肘。 言語瞇著眼左右環(huán)顧四周景色,暗想:黑燈瞎火,四下無人,月色朦朧,暖風拂面,野花野草做浪漫點綴。蠻適合那些趁著月黑風高,鉆小樹林的熱戀男女。 突然唐曄拍了拍她的手臂,壓低聲音說:“你看,在那邊?!甭曇粑⑿∠袷钦f悄悄話一樣。 言語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蘆葦叢中,影影綽綽間星光點點,星光忽高忽低輕悄縹緲。她伸手推推唐曄的手臂,低聲說:“走,我們過去看看,也許那邊更多。” 河水無聲的流淌,暖風輕拂過他倆的臉頰和頭發(fā),把兩人的衣角吹動的似糾纏在了一起般。 唐曄輕輕托著言語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帶領(lǐng)著她順著河岸往前走,稀稀拉拉的幾根蘆葦隨風搖擺著。 言語是個沒有浪漫細胞的孩子,此刻的場景在她看來,非但不唯美浪漫反而有些恐怖令人渾身發(fā)冷。她拽著唐曄衣袖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他感覺到了她的害怕,回頭問她,“怎么了,害怕?” 言語聽似爽朗的笑聲里,透露著掩飾不住的緊張。她抿抿唇,尷尬地說:“唐將軍,你別笑話我,雖說是男人,可我自小膽子有點小?!?/br> 唐曄是一個非常溫柔而善解人意的人,他翻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體貼又帶些自責地說:“膽小不分男女,早知道你怕黑,咱們就不來了?!?/br> 體貼溫柔的人,令人不忍對他有半分苛責,似乎所有的責任都在自己,誰讓你膽小如鼠的!言語同樣善解人意寬慰他,“不來怎么能看到螢火蟲呢!沒事,我不怕,這不有你嘛?!?/br> 隨著身邊的蘆葦叢越來越密集茂盛,螢火蟲也漸漸的多了起來,一群一群閃爍著熒光在夜色里游動,像是輕盈流轉(zhuǎn)的彩帶,又像是銀光波動的燈河。 唐曄適時拿出一條白色絲帕,分別兩角相對打結(jié),做出一個簡易的小包袱狀。他拿著在言語眼前晃晃,“走,捕捉幾只去。” “好啊,你走前面我后面跟著?!毖哉Z說。 捕捉螢火蟲絕對是一項技術(shù)活,唐曄領(lǐng)兵殺敵厲害,捕蟲這事卻不拿手,何況他們手里沒有任何捕捉工具。倒也不是捕不到,只是捉起來比較費勁。 困難激發(fā)人的征服挑戰(zhàn)欲,唐曄為了讓言語看到,白娟布裝蟲到底有多亮,絕對是拿出來他上陣殺敵的勁頭,與小小的螢火蟲們斗爭。 唐曄拼勁十足,言語也不能傻站一旁觀戰(zhàn),兩人分頭行動,玩的不亦樂乎。 白絲帕做成的布囊掛在唐曄腰間,捉到后他便把蟲放進去。漸漸的他也摸出來規(guī)律,越來越順遂。 隨著腰間的燈光越來越明亮,捕蟲也漸進尾聲,唐曄把最后兩只蟲裝進布囊里。他手舉流光球一樣的布囊,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轉(zhuǎn)身邀功似地說:“言語,看,是不是很亮?” 月色朦朧,月光清幽,溫熱的夜風吹得他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目力所及之處,哪還有言語的影子。 他記得剛剛她就在自己身邊的,他忙于捕捉蟲,她就在他身邊揮舞著手臂斗蟲玩。他雖專心致志的捉蟲,但多年戎馬生涯形成的警惕性還是有的。 身邊沒有第三個人接近,距他最后一眼看到她到現(xiàn)在,也沒有任何不尋常的聲音出現(xiàn),難道是她一時貪玩走遠了? 握著白帕囊的手指越收越緊,寂靜的夜空下發(fā)出“咔咔”的關(guān)節(jié)響聲。心底的寒意一寸寸地順著血液涌遍身體各處,似乎頃刻間,唐曄從酷熱的盛夏跌進了寒風刺骨的冬日。 直至此時,唐曄已經(jīng)圍繞著兩人走過的地方,來回奔跑四趟。沒有她的身影,哪里都沒有她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大肥章了嗎? 昨天油光滿面,穿的邋里邋遢出門拿包裹。一個送外賣的小哥問路,他開口就喊了一聲“大姐” 我內(nèi)心崩潰,我想一拳湊亮他的眼,不過我不敢。 雖然很不滿他叫我大姐,但我沒給他指相反的路捉弄他。因為我是寬容豁達的人嘛,哈哈...... ☆、言語 陸予騫處理完斗毆之事回去,剛走到正廳門口,就聽到木質(zhì)樓梯上傳來轟隆隆的匆亂腳步聲,以及他八哥罵咧咧的沖天火氣聲,由遠及近向他這邊襲來。 雖然士兵斗毆之事令他有些氣惱,但一點都不影響他今晚的好心情。他很有興趣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得老八火氣如此旺盛。 他頓住腳下步子,神態(tài)慵懶悠閑的倚著門框,饒有興趣的等待樓梯上的人下來。 眾人腳下生風來的很快,來人是老八,唐曄和高茁。 老八完全一副被人燒殺掠奪滅全家的憤怒模樣,戰(zhàn)場上如果有這氣勢,就是不動手,光擺擺樣子唬人也能阻擋幾個敵軍。 一向沉穩(wěn)的唐曄此刻看起來神色沮喪落魄,腳上的皂靴泥污斑斑,一副被斗敗的慘樣。 如此看起來,最正常的應該是高茁。 陸予騫有些想笑,不等他們?nèi)齻€開口,他摸著下巴悠閑樂樂地開口道:“這都是怎么了?” 話罷,不忘打趣唐曄一句,“唐曄,你瞧你這副樣子,難道抹黑做什么壞事去了?”完全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隔岸看熱鬧的架勢。 鄭王的目光兇狠,恨不得把唐曄身上瞪出一個血窟窿來。他狠啐了一口,咬牙切齒道:“他可不是抹黑做壞事去了么!這個該千刀萬剮的,把我的小語帶出去弄丟了!” 言畢,哭喪著臉對陸予騫說:“九啊,你就別在這看熱鬧了,快點召集人出去找小語吧!” 鄭王話音未落,陸予騫臉上的所有的表情瞬間凝結(jié)。 高茁集合將士間隙,陸予騫強壓著怒火,聽唐曄把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細說一遍。 廢話留做以后說,眼下只做一件事——找,上天入地,翻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來。 不久后,驛站內(nèi),人去樓空。 …… 戰(zhàn)場上勇猛殺敵的昱軍,白天黑夜不眠不休,連續(xù)不斷的尋找了兩天兩夜,整個驛站方圓幾十里連一只螞蟻窩都沒放過。 可是,奇怪的事發(fā)生了,簡直是活見鬼!按理說人走過的地方應該留有痕跡,再厲害縝密的人都可能留下蛛絲馬跡令人有跡可尋。 言語卻像是突然間,從河邊飛天了一般,任憑昱軍能人備出,三頭六臂火眼金睛。無不是滿懷希望而出,毫無收獲失望歸來。 沒有人敢說,但人人心里都有數(shù),連續(xù)不眠不休如此地毯式尋找,卻一點線索都沒有,人怕是找不回來了。 居上位者不下達命令停止搜尋,下面的人就得一刻不停歇的找,但這畢竟不是上陣殺敵,沒有追屁股后面拼命的敵軍。貓臉大的地來回翻找,幾近把人的耐心耗盡。而且如此不眠不休,大家也都累了,漸漸的士兵們對尋人這事開始懈怠下來。 這些事陸予騫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數(shù)。他是整軍統(tǒng)帥,他要負責的不止是言語一個人,只要沒回朝復命,他就是一個身負皇命,肩負這些跟隨他出生入死將士們的領(lǐng)將。 他可以兒女情長,閑賦一人的時候,為了小兒女情什么事,他都能做的出來。但此時此地,卻容不得他摻雜過多的個人感情。 于是第二日晚上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停止搜尋,休息一夜明日繼續(xù)趕路。 鄭王乍一聽陸予騫這個決定,他堅決不同意,他的小語還沒找回來,怎么就能走呢? 驛站內(nèi),鄭王暴跳如雷的聲音響徹每個角落,如果不是高茁攔著,盛怒的鄭王殿下能把唐曄生吞活剝了。 唐曄如石塑般端坐一動不動,鄭王氣急敗壞,圍著他一面不停的踱來踱去打轉(zhuǎn)轉(zhuǎn),一面伸手點化著他的腦袋咬牙切齒的罵,“你,你讓我說你什么好!你倒是有閑情雅致,會玩,黑燈瞎火去捉螢火蟲!你想看想捉,你自己去啊,你帶小語去做什么!兩個男人黑咕隆咚的捉蟲玩,有情調(diào)是咋地?你,去,你出去給我找,找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話說著就去推唐曄。 兩天兩夜沒有一絲消息,唐曄早已心灰意冷,他深深地自責著,確實是他一時大意把言語弄丟的,他亦沒有力氣去跟鄭王去爭辯什么。 鄭王的掌力過來時,唐曄身心俱憊沒有注意,結(jié)果鄭王一個棉花掌般的掌力居然就輕松把他推的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