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言語自知此時不是閑聊的好時間,可她實在無法忍心拒絕鄭王的要求。鄭王也知道言語的顧慮,因此兩人并沒有進屋,而是在廊子下席地而坐,促膝聊了起來。 言語知道鄭王難受的原因,她以為鄭王要跟她說他和唐摯的事情,然而鄭王并沒有說。 他絮絮叨叨各個方面說了很多,大多是些生活瑣碎事,比如他和鄭王妃的婚事、他和孩子們的趣事,不過他說的最多的還是他小時候的事情。 從他的描述中,言語可以想象到他小時候的樣子。 他是一個心思敏感細膩的人,他渴望得到愛和關注。然而他卻出生在一個天下最復雜的家庭,他有眾多優(yōu)秀的兄弟姐妹,并不是特別優(yōu)秀的他,始終無法得到父親過多關愛。他的母親忙于爭奪帝寵,他渴望的母愛也沒有過多的感受到,而且他還有一位優(yōu)秀的同胞兄長分走了母親一大半的關注力。 最初鄭王也積極表現(xiàn)過,不過漸漸他發(fā)現(xiàn)好像不管他多努力、表現(xiàn)多好,都得不到父皇的關注。后來慢慢的開始破罐子破摔。 他說他做人很失敗,小時候不管是表現(xiàn)最優(yōu)異的兒子,還是最令他父皇頭疼的兒子,他統(tǒng)統(tǒng)都排不上號。后來長大了,看開了不想爭搶了,倒成了讓他父皇最煩惱的那個兒子。 鄭王是個跳躍性思維的人,想到什么說什么。他說別看他們一個個眾星捧月尊榮無比,其實活得可憐可悲,單說婚姻這個事。 自古婚事得遵從父母之命,可放在平常百姓家,如果父輩定的婚事實在不中意,商量回絕的余地還是有的。但他們的婚事不行,因為關系到皇權與國家的利益。 皇帝指哪家姑娘做他們的王妃,他們就得娶哪家姑娘,不管姑娘是貌美如花還是滿臉麻子,容不得他們喜歡不喜歡,絕對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鄭王十七歲迎娶王妃,王妃是平陽候的嫡長女,兩人大婚前見過一次,對彼此的了解是從別人口中得知。 王妃性子沉穩(wěn)識大體,從陌生人到同床共枕,他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孩子繞膝。他們無數(shù)次親密無間,敦倫只使得rou體得到快感,靈魂卻從未因他們的結合而感到圓滿,更不曾嘗過一種叫做幸福的滋味。 他說,也慶幸他有著尊貴無比的身份,王妃雖不能自己挑選,選幾個稱心的美人進王府,只要王妃沒有異議,別人是不會阻止的。 王妃寬厚識大體,后來他的女人越來越多,他從不同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不同的滋味。他說,要不古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嘗過那滋味的人都清楚,女人真是比花兒還甜的妙人兒。 也許是被夜風吹的酒勁上頭的原因,鄭王白日里的理智分寸,在酒精的淹沒下變的微弱。有很多時候他說話露骨,聽著他毫無顧忌的大談美人的妙趣,言語尷尬無比,如坐針氈。 看看他的表情,雖在說著他自認為是世上最美妙的事兒,臉上卻毫無笑意,反而是一身的落寞。她想他說這些事,其實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一種諷刺吧。 言語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她想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吧。因此盡管聽得臉紅耳赤,她也盡量摒除雜念盡心盡力的扮演好傾聽者這個角色。 說著說著鄭王做了幾個吞咽的東西,然后轉(zhuǎn)頭看著言語,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我渴了,幫我倒杯水喝行嗎?” 言語恍然想起喝醉酒的人最容易口渴,更何況他還大坦闊論這么久。她光顧著聽他說話了,竟也忘了給他倒杯水。她連忙站起來,“您等著,屋里有醒酒湯,我去給您端來?!痹挳?,她轉(zhuǎn)身快步走進了屋內(nèi)。 手剛觸到盛醒酒湯的碗,腰間猛然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緊緊環(huán)住,溫熱的呼吸急促的噴薄在她的耳后。 言語身子一顫,驚愕失色,她忙不迭的去掰他的手腕,“王爺,您這是干什么!松開我?!?/br> 鄭王置若未聞,手臂上的力度有增無減,他把臉頰深深的埋進言語的脖頸間,guntang的嘴唇在她的皮膚上肆意流連。 作者有話要說: ┑( ̄Д  ̄)┍ 第51章 嫁娶 言語惶恐萬般,她縮著脖子用力掙扎,十指下死勁掐上鄭王的手背,壓低了聲音怒吼道:“王爺,你是聰明人,別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br> 他緊貼在她脖頸后面的嘴唇微微一頓,卻未松開她。他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鬢發(fā),喃喃低語道:“小語,我喜歡你,你跟我吧!王妃不能休,但我可以把其他人都遣散了,往后咱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行嗎?” 她歪著腦袋躲開他的下巴,“王爺,您這是病急亂投醫(yī),您也清楚我不是您的良方?!彼嵵氐恼f。 他有片刻的愣神,她趁機掰開他禁錮在她腰間的雙臂,退后一步,轉(zhuǎn)身直直地望著他。 他的臉上浮現(xiàn)著一股濃到化不開的哀傷,眼神里黯淡無光,眼底涌動著一層薄薄的水氣。 鄭王平時看起來最不著調(diào)、對什么都吊兒郎當蠻不在乎,外人看來他是活得最肆意灑脫之人。又有幾個人知道他肆意曠達的偽裝外殼下,藏著的竟是一顆如此脆弱而敏感的心。 如果他不是生在這個時代,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或許他可以不用如此痛苦,然而命運無常不容人自己選擇。 兩人默默相望,言語的心里酸酸的。如果她沒有看到他和唐摯在一起的一幕,也許她看不懂鄭王的悲傷,如今卻知道他愛的苦。 她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安慰,眼前這個苦苦掙扎在愛情里的男人。 “小語,對不起,方才我昏頭了?!彼t著眼圈,滿臉抱歉的對她說。 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說:“我膽小,往后您可再也不能那么嚇我。” 他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半開玩笑道:“不會。我怕老九那混小子發(fā)瘋殺了我?!?/br> 她有些不好意思,“王爺,您說什么呢!” “我說什么難道你不清楚?”他瞪著眼反問,而后悵然一笑,似是自言自語般低語道:“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她心里悶悶的難受,腦子里忽然閃現(xiàn)出李莫愁問的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至于能不能教她生死相許,她還沒經(jīng)歷過那么深刻的感情,不是很確定。但她知道,情能把人折磨的死去活來。 “小語,你說愛上不該愛的人要怎么辦?”沉寂許久,他終于開口打破沉默氣氛。 思忖許久,她說:“愛情兩個人的事,但愛是單方面一個人的事。既然明知不能愛,為什么不趁早斷了念頭,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剛開始或許會痛苦,但熬過去就好了。如果少些執(zhí)念,也許能活的輕松一些?!?/br> 鄭王聽后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多年以后,言語回想起這一晚對鄭王說的這句話,她才深刻的知道,什么叫站著說話不腰疼。揮劍斬情絲,但不是所有的情絲都能斬斷的,因為有些感情已經(jīng)絲絲繞繞般纏進了生命里。 這一夜他們相對而坐,鄭王時而靜默無語、時而淚流滿面,直至枯坐到天空露出一絲魚肚白,鄭王才起身離去。 他幾次痛徹心扉到難以自持,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起,一絲關于他和唐摯之間的事。言語想大概他有多諱莫如深,心里便有多痛苦吧! 然而傷痛這事情,不管是rou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外人統(tǒng)統(tǒng)幫不上忙,是持續(xù)潰爛還是慢慢愈合,都是傷者一個人的事情。 悲傷情緒絕對具有傳染性,言語受到鄭王的影響,情緒也變得極其低落。 清晨阿笙比她預想中要來的早,一夜未睡她又累又困,但她不想回去后被陸予騫看出她情緒不佳,因此強打精神跟隨阿笙四處閑逛。 后來閑聊中得知,陸予騫今日有事一早便出了府,她立即回了丞王府。 回到故園,檢查所有門窗,確認全部插銷都從里面插好后,她脫衣上床,閉眼睡去。 俗話說早立秋冷颼颼,晚立秋熱死?!,F(xiàn)如今雖以立秋,但天氣依舊炎熱,半睡半醒間,她感到身上有陣陣涼風吹過。 她慢慢睜開眼,床沿上坐著一個人,正一下一下幫她打扇。見到她醒來,沖她微微一笑,“醒了。昨夜沒睡好么? 她雙手抱著薄毯擁在胸前,頭疼地嘆氣,“王爺,您……您什么時候進來的?”她真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 “來了有一會兒了,見你睡得正香便沒叫醒你。昨晚沒睡好么,我聽阿笙說你回來就睡了。雪松怕打擾你休息,午飯時沒叫醒你,眼下天已黑透,你餓么,我讓她們給你準備晚飯?!彼鹕砣ソo她倒了一杯溫水塞到她手里,然后坐在她身邊繼續(xù)幫她打扇,一下一下似是不知疲累一般。 他似是沒有察覺到言語的別樣情緒,一句一句說的坦然自若,像是夫妻間再平常不過的家常話。期間他見言語愕著雙眼發(fā)怔,便催促著她把杯里的水喝了。她喝完后,他接過杯子放回了桌上,回來繼續(xù)坐在床沿上幫她打扇。 也許是受鄭王的影響,被他這么莫名其妙的一搞,她心里難過起來,有種想哭的沖動。她抬手制止住他搖扇的手,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在舌尖到了個轉(zhuǎn)又咽了回去。 他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疑惑地問:“怎么了,有話就直說?剛你睡得頭上都是汗,現(xiàn)在還熱么?要不要再喝杯水?” 她受不了他的溫柔,低下頭深吸一口氣,而后抬頭扯出一個大大的討好笑容,“王爺,您有話直說,行么?”您有話直說,別高深莫測的搞這么溫柔一套,讓人惴惴不安,行嗎? 他像是聽了一句笑話似得,好笑的看著她,“我們不正在說著話嗎?想想要吃什么,我吩咐小廚房給你做。”話說著搖扇的手又活動起來。 她是想這樣溫柔的把她折磨死嗎?她說:“王爺,您別這樣,我看著怪嚇人的。我知道您人好,對誰都好,但您對我這么好,我會忍不住胡思亂想的。” 他眸色一怔,沉聲問:“你什么意思?”而后,不等言語說話,他又恍然大悟般說道:“哦,你是不是覺著我和老八兄弟倆血脈相連,所以有同一個毛???” 她搖搖頭說:“我沒這么想,只是覺得咱們?nèi)蘸笙嗵庍€是有禮有度比較好。兩個男人這樣像什么話,你說呢?” “你那么想也沒關系,就像你說的不管哪種愛都值得祝福,如果是和你的話……”他摸著下巴,目光探究的在她身上打量幾個來回,“如果是和你的話,我倒可以勉強試試,怎么樣,你有沒有興趣?” 試他個大頭鬼!她蹙起眉,一臉無奈的搖搖頭,“雖然您長得很好看,但我真不行,沒那么重的口味,我還等著您給我娶媳婦呢。如果王爺感興趣,我覺得阿笙不錯,他雖說話不利索,但人長得好看精神,你倆可以試試。” “我的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要。”他說的認真而深情。 這是一句情話吧?!他是認真的嗎?! 她表情錯愕的望著他,張口結舌,眼睛異常酸澀難受。 見她驚愕不語,他步步緊逼,“你呢,你真的不要我么?”他的聲音低低夾帶著淡淡的憂傷委屈。 她胸口悶悶的,沉悶感一路延續(xù)直到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難受到酸澀疼痛。她垂下腦袋,澀澀地開口道:“我的身份……咱倆真不合適?!彼杀陌l(fā)現(xiàn),如果她沒了這層身份做偽裝,她連拒絕他的理由都找不到。 “怎么不合適,你不是說哪種愛都值得祝福嗎?”他咬緊不放。 下嘴唇內(nèi)側被她咬的火辣辣的疼,她幾度哽咽,強逼自己盡量把話說的風輕云淡,“你正正經(jīng)經(jīng)娶位王妃過日子,才是最平淡的幸福?!?/br> “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娶位王妃過日子,才是最平淡的幸福?!彼吐曋貜椭脑?,似是仔細認真的品咂她話里的意思。 兩兩相對,靜默無語,過了許久,聽到他說:“你說的有道理,今日入宮我母親還為此事叨念我半天。只是我想娶的人,她不愿意嫁我。你說,我該怎么辦?” 她終是忍不住紅了眼圈,她說:“好姑娘那么多,您何必非執(zhí)著于她一人。感情這事,無法勉強?!?/br> 他很是認同的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不勉強她??墒俏揖褪窍矚g她,不想娶別人?!?/br> 第52章 說親 見她一直垂著腦袋不吭聲,他知道不能把她逼太緊,他長嘆一口氣,伸手摸摸她耳朵,“好了,不說這些。起來活動活動,嗯?” …… 早起天色黑沉空中陰霾厚重,院中的玉蘭一樹枝葉在風中搖曳,悶悶的雷鳴聲隆隆的從穹蒼那頭傳來。 雪松停下手里正在收尾的繡活,抬頭望望窗外,憂憂地說:“今年立秋本就比往年晚些,如今都立秋七日了,怎么還打雷呢,怕是要有不祥的事發(fā)生。” 言語側目看她,“不詳?shù)氖???/br> 雪松拿針在頭皮上劃了劃,“奴婢小時候聽家里大人說,秋后打雷是不詳?shù)恼髡?,是上天震怒了,要降罪人間?!?/br> 言語想了想,說:“我以前聽說過‘八月打雷,遍地是賊’這么一句話。這是因為秋天打雷預示著可能將有惡劣天氣出現(xiàn),嚴重影響農(nóng)收,糧食減產(chǎn)欠收,導致許多人過不下去不得不偷竊。眼下這不才七月里嘛,雖是立秋了,但天氣一直持續(xù)高溫,打雷也不奇怪,有的地方冬季還打雷呢!” 一旁樂天派的雪杉聽到她們的對話,笑著說道:“言公子說的極是,再說如今咱們大昱國運昌盛,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你少胡言亂語,說混話?!?/br> 雪松笑笑,“是啊,看看我都渾說了些什么。公子,您看看這個香囊您喜歡嗎?”她把剛剛繡完的香囊遞到言語面前。 香囊是雪松熬了一夜加一早上繡成的,言語沒想到居然是給她縫制的,她有些詫異,神色狐疑地問:“給我的?” 雪松點點頭,嫻靜地道:“秋日蚊蟲叮人狠毒,您如喜歡這個香囊,奴婢把驅(qū)蚊蟲的香料放里面,您隨身帶著可避蟲。” 香囊是白色絲綢縫制的,四周袞著淡藍色的包邊,囊身繡有如意花紋,雪松繡工精湛,針腳細膩秀氣。言語喜歡是很喜歡,只不過她知道有送香囊定情這么一說,雪松突然間送她這么個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雪松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似是看出了言語的顧慮,體貼的解釋道:“公子您別多想,奴婢不敢妄想,只是想繡個囊給您隨身帶著避蟲用。” 被人看穿心思言語有些尷尬,她笑笑,“有勞姑娘了,我很喜歡,謝謝。” 雪松聽后,淺淺的笑了笑。 “我也要,jiejie,你看我身上被蟲叮的包,你也給我繡個唄!”雪杉湊過來,沒心沒肺的擼起袖子給雪松看她皮rou雪白的手臂。 雪松瞥了一眼言語,嗔怪地拍打了她一下,低聲斥責道:“公子在這呢,你如此像什么話!” 被雪松這么一說,雪杉恍然般想起什么,她連忙放下衣袖,低著頭羞怯地說:“奴婢失禮了,公子莫怪。” 幸好剛剛言語沒多眼去看雪杉的手臂,如今被她們兩人這么一弄,不自覺的有些尷尬又想笑,她故作冷面,低沉著聲音說:“女兒家應當自重知羞恥,以后不可如此隨意而為。” “是,奴婢謹記公子教誨?!毖┥记忧拥貞暤?。話罷,她略略帶起眼皮掃了言語一眼。 說到自重知羞恥,雪杉覺得最應該自省的人,其實就是眼前這位言公子。 他來丞王府五日,幾乎天天和王爺膩在一起,只要他不去王爺?shù)脑鹤樱鯛敱阌H自拄著拐杖來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