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言語由車窗簾遮擋住臉,透過縫隙趴在車窗上朝外看。他們的車離皇帝御駕遠,她滿眼都是浩浩蕩蕩的人馬,大得驚人的畫面,令言語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驚掉了下巴。 她心道,怪不得不惜手足相殘,搶破腦袋爭做皇帝,原來做皇帝果真如此威風,真好。 陸予騫搗了搗她胳膊,“傻樣兒,好了別看了?!?/br> 她轉身坐好,他拿銀簽插起一塊削皮切塊的梨子遞到她手邊,順便自己也填了一塊進嘴里。 她接過梨塊咬了一口,眨巴著眼睛說:“記得小時候梨子個頭大,我一人吃不了要分給祖母一半,她說不能分梨吃,分梨代表分離。我小時候可信了,現(xiàn)在想想真好笑?!?/br> 陸予騫以前從不在意這些事情,經(jīng)她這么一說,他微怔,頓時覺得牙齒再也咀嚼不動口中的梨子。他快速拿起手邊的白帕,捂住嘴把口中的碎物都吐了進去,順手團吧團吧丟進了一側放廢物的托盤中。 言語看的目瞪口呆,詫異地問他,“你怎么了?這梨脆甜水頭又大,你吐了做什么?” 他眼神復雜的看了她一眼,喃喃低語道:“我不想同你分離?!陛p柔的聲音夾雜著無限柔情與深情。 她心神一顫,下一瞬間,“咳咳咳……”捂著嘴一聲遞一聲的咳嗽起來。 他連忙坐到她身邊,一面幫她拍背,一面拿白帕放到她唇邊,急急地說:“你蠢死算了,吃個梨都能被口水嗆到,快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br> 她并沒有照他說的錯,喝了幾口溫水咳嗽平息后,又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拿著銀簽又插起一塊梨,沒事人一樣美滋滋的吃起來,吃完一塊又一塊,直到把盤中所有梨塊全部消滅。 陸予騫一聲不吭,冷眼旁觀她的一舉一動,好好的一場深情告白,就這樣被她無厘頭的攪黃了。他怨懟地問她,“你是故意的吧?” 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明所以地問:“什么故意的,是您說不想和我分梨吃的。我想著既然都切好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這才一口氣都吃完的。你又想吃了嗎?那我?guī)湍阍傧饕粋€?!?/br> 他一臉幽怨地望著她,悶悶地問:“我說的是梨么?” 她一面低著頭專心給手中的梨削皮,一面不急不慢地說:“你說的不是梨,你是說不想同我分梨。我現(xiàn)在不是正準備再給你削一個嘛,你別急,等會兒啊,馬上好?!?/br> 裝傻充愣,她現(xiàn)在居然也學會用這一招來對付他了!他氣不打一出來,“你來到我身邊,就是為了氣死我的,是吧?” 她不想故意氣他的,可是能怎么辦?她停下手里的動作一頓,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繼續(xù)有條不紊的削皮,直到把整個果皮削掉。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發(fā)現(xiàn)她在他心里扎根越深,他越無法冷靜的與她如此豪無意義的干耗下去。就在這次出行,他們之間務必要做出一個了斷,雖說不可能馬上成親,但最起碼不能再這么不清不楚的繼續(xù)下去。 ...... 雖說這次托陸予騫的福,言語乘坐的車比上次凱旋返京時豪華舒適不少,但一天從早坐到晚,顛啊簸啊蕩啊的,一整天下來把人的骨架子都快顛散了。 傍晚時分,整個大隊伍休整歇息,言語先從車里鉆出來,腳落地站穩(wěn)后又伸出手臂去迎陸予騫下車。他從車廂內(nèi)出來,并沒有把手搭在她手背上,而是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一手牽著她的手,一手拄著拐杖踩著車凳緩緩的走了下來。 下車后他沒有馬上松開她的手,他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磨蹭幾下,低聲問:“怎么如此涼,冷么?” 他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厚溫熱,掌心里有常年握刀拉弓磨出來的繭子。她垂眸看了一眼被他牽住的左手,心里酸酸的,眼睛里也酸酸的。 她從他的掌心里抽回手,抬眼笑笑說:“還好,待會我去換件厚衣裳。” ...... 這廂里陸予騫避開眾人和言語低聲溫言軟語,不遠處有個人卻摸著下巴,瞪圓了眼睛驚愕不已。 他拿胳膊肘,搗了搗身側一臉落寞的人,“我沒看錯吧,丞王身邊站著的人是言語?她怎么會在這里?她不是走了嗎?她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沒人通知我?” 唐曄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說什么,看起來不像是很親密的樣子,但言語在丞王身邊多待一天,他懸著的心就無法安定下來。他長舒一口氣,橫了高茁一眼,“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你和言語什么關系,她回來為什么要通知你?” 陸予騫這人一向說一不二,高茁自東南戰(zhàn)場回來后就進了營地刷馬槽。此次秋獵前幾日,他才刑滿釋放回家跟媳婦生兒子。 他沒想到他不在的期間,言語這個禍害人的小妖精,居然去而復返了。他有些納悶,她來峪京應該是投奔鄭王才對,這會子也應該跟鄭王在一處。怎么跑丞王跟前去了,而且兩人看起來好像還挺熟稔的樣子。 高茁摸摸下巴,嘀咕道:“我和她是沒關系,可不管怎么說也是相識一場。再說,你不是喜歡她嗎,我能幫你把她從鄭王的魔爪下?lián)屵^來做小妾。” 唐曄目光詫異且凌厲的射向高茁,“誰說我要讓她做小妾了?” 在高茁的觀念里,像言語這種來路不明沒有身份的野丫頭,也只配做個侍妾。如果不讓她做小妾?他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做小妾?你現(xiàn)在又不喜歡她了?” 話罷,他調(diào)笑著拍了唐曄肩膀一下,“我說什么來著,現(xiàn)在知道哥哥的經(jīng)驗之談,是多么正確了吧!你當時就是太久沒見女人,才覺得她好?;氐皆蹅冇瑵M眼都是漂亮姑娘,你自然就明白,她再好也不值得你為了她得罪鄭王?!?/br> 唐曄搖頭嘆息,高茁這個人頭豬腦的睜眼瞎,居然到現(xiàn)在還沒弄清真正的敵人是哪位。他沒心思為他指點迷津,只說:“不,她值得。而且丞王娶親不可能隨心所欲,言語的脾氣根本不適合給人做妾,到頭來誰都沒好?!?/br> 高茁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掏掏耳朵,瞪著牛眼詫異地問唐曄,“丞王???” 唐曄沒多言,只是輕點頭。 高茁大濃眉一挑,低聲啐罵道:“這個小妖精也太能禍害人了,短短幾日不見,居然又把丞王的心給迷惑了?咱們峪京沒女人了嗎,我看你們一個一個都是鬼迷心竅?!?/br> 唐曄不愿多說什么,借口要上值先行一步離去。 望著唐曄漸行漸遠的背影,高茁?lián)蠐项^皮暗自琢磨,言語和丞王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難道是他纏住鄭王的過程中,給丞王和言語制造了機會? 突然他猛地抬手給了自己一大耳光子,低啐道:“娘的,長腦袋是為了顯高么,瞧瞧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自扇耳光,你這是上演哪一出???”突然有人拍了一下高茁的肩頭,笑著調(diào)侃道。 來人是汪海洋,高茁斜斜的睨了他一眼,翻著白眼說:“有蚊子,我拍蚊子行不行?” 汪海洋拍拍高茁的大臉,調(diào)侃道:“行,您的臉,您愛拍哪拍哪。”言罷,他視線掃到了不遠處的陸予騫,拍拍高茁肩頭說:“您繼續(xù)拍,我正有事要向王爺稟報,告辭?!?/br> 高茁站在原地沉思片刻,高喊了一嗓子“三水”然后快步追上去,“我也找王爺有事,一起啊!” 他們目視前方,緩步往前走,進入眼簾的是一幅溫情繾綣的畫面。 陸予騫正歪著腦袋對言語低語著什么,言語彎著眉眼側耳傾聽,他笑的眉清目朗抬手揉了揉她的臉蛋。 高茁和汪海洋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彼此心中的駭怪。汪海洋張嘴結舌,“咱們王爺轉性了?” 高茁也不清楚這是怎么回事,他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兩人走近,向陸予騫行禮,汪海洋說:“殿下,卑職有事稟報。” 陸予騫淡淡的掃了他們兩人一眼,示意他倆跟他進帳。 四人前后腳往大帳走,因為汪海洋要跟陸予騫說話,他們基本是一前一后保持錯開一步的距離。 言語看到高茁就莫名的心驚膽戰(zhàn),她下意識的往三人旁邊移了一大步保持距離。陸予騫一心兩用,專心聽汪海洋說話的同時,也注意到了言語這點小動作。 他看都沒看她一眼,便伸長胳膊拽著她的手腕將她扯到了自己身邊,低聲說:“慫樣兒,你連我都不怕,怕他做什么!” 言語縮縮脖兒,沒吱聲。她是個沒膽量的,這里的人她誰都怕,唯一不怕的就是他,因為她愛他。 汪海洋沒聽清陸予騫說什么,以為是對他下達什么指示,他一臉困惑的“???”了一聲。 陸予騫擺擺手,“不是跟你說話,你繼續(xù)?!?/br> 汪海洋莫名其妙的看了高茁一眼,然后繼續(xù)稟報軍務。 高茁看了看陸予騫,又看了看言語,再看看被丞王緊扣在掌心里的玉手,心里咯噔一聲,頓時有種前景不容樂觀的感覺。 言語身后一步的地方就是高茁,無形之中她總感覺被股令人不舒服的壓力籠罩著。她回頭看了高茁一眼,表情極不自然的對著他笑了笑。 高茁破天荒的沒了趾高氣揚的蠻橫氣勢,回給她一個友好又帶有一絲討好的笑臉。 言語驚愕不已,想想以前的高茁,再看看現(xiàn)如今。嘖嘖,有老大罩著果然不一樣。有靠山的感覺真好,頓時腰桿子挺的比以前直了。她心里得意高興,腳步走得威風凜凜。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陸予騫變化策略,他要破釜沉舟,霸王硬上弓試試。費盡心思,忽然間感覺有時男生追女真不容易。 第56章 表白 公務稟告完畢,高汪二人離去,阿笙打來熱水,言語伺候陸予騫簡單洗漱。 說起伺候,陸予騫這人幼稚的很,很是享受她的噓寒問暖,一路走來把她搞得哭笑不得。這回他不故意整她,也沒再廢物一樣等著她伺候吃喝拉撒。甚至有時,他還會反過來為她端茶遞水,一路走來不像是她在伺候他,更像是兩人相互照應。 等他擦完了手,她把荷花翡翠茶盞遞到他手里。他啜了一口熱茶,輕聲說:“咱們待會可能還要出去一趟,日落后天涼,你去里面換件厚衣裳?!?/br> 言語環(huán)顧四周,帳篷內(nèi)的布局,比以前他們住過的營帳,寬敞且豪華。她搖搖頭,“帳內(nèi)熱,待會出去前我再換。”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腿,輕聲問:“你呢,累不累,腿還好么,要不要去里面躺著休息一會兒?” 他不大愿意的嘟囔:““睡不著躺著難受。”話說著他微低著頭,一面去覷她的臉色,一面小心翼翼的試探性問:“那我如果躺著休息,你能哪兒也不去,坐邊上陪我說說話嗎?” 他這個樣子令她難受,她想起了他們初初相識時他的樣子。她記得那次他們出征,騎坐在馬鞍上的他身著銀色鎧甲,是那么的傲居盛氣凌人。 再看看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她想,他或許是真的喜歡她吧,否則他何苦要如此委屈自己。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權勢輕而易舉的得到她,他卻從不逼她,小蔫小壞的戲弄她,想方設法的靠近她。 如果是自己一廂情愿愛上的人,即使他什么都不為自己做,也會覺得他的好是無法言喻的。更何況如今他心里不但有她,還為她做了這么多。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真怕自己這樣糟蹋幸福,將來會受到報應。 可是怎么辦呢?難道要天不管地不管,閉著眼睛豁出去? 性格使然,她不喜歡“不求天長地久,只愿曾經(jīng)擁有”的愛情。她抿抿唇,無力的笑笑說:“可是我也累了,我不想說話,想歇一歇。” 他好像沒聽出她是在拒絕他,體貼溫柔的笑笑,“不想說話,咱就不說?!毖援?,他放下茶盞,抓住她的手腕子拽著她往帳篷里側走。 她試圖甩開他的桎梏,“你去休息罷,我坐會就好?!?/br> 他充耳不聞,固執(zhí)的拖著她往床榻走,力氣之大,使得她用力銼著身子往后撤也不頂用。 言語慌了神,剛還在想,即使他會偶爾使點小壞戲弄戲弄她,但從不逼迫她。這回倒好,實打?qū)嵉氖箘虐阉拇查缴献?,這還了得! 她怕傷到他的腿,不敢耍賴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賴不起。她一面銼著身子往回撤,一面哭喪著臉苦苦哀求:“你這是做什么?你放開我,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br> “你不是累了不想說話,想休息么,咱們一塊去里面躺著休息?。 彼f的一本正經(jīng),眼瞎心盲似得看不出她的抗拒。 想想當初幾句話不順耳,她就能毅然決然的跟他翻臉,為了擺脫他,忿恨的拿刀子捅自己心窩子??上Ф潭虄稍虏坏?,她的心境早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使知道他又在耍無賴,可她卻拿他一點沒辦法也沒有,再也做不到狠絕的和他決裂。 她好聲好氣的勸慰他,“萬萬不可,如果被他人知道還了得。您忘了府里的流言蜚語了么,現(xiàn)如今您父皇就在不遠處,如果被圣上知道,我大概只有死的份了?!?/br> “我父皇圣明燭照,才不是什么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彼麑λ脑捴萌糌杪?,“你放心,我的營帳沒人敢擅自闖進來。阿笙如果敢亂說,我割了他舌頭,讓他徹底解脫口吃。” 他像抓小雞仔似得將她拽至床邊,胳膊輕輕一揮,她被推倒在柔軟的床鋪上。 她雙手緊抓身下的褥子面,蜷縮著身子泫然欲泣,“你瘋了不成,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不是休息么?”他瞪著鹿兒一樣無辜清澈的眼睛看著她。 她剛想張口說話,他忽然彎腰抓住了她的腳腕,她嚇得猛地一縮腳。他死拽著不松手,一面給她脫鞋一面溫柔的責備,“你鞋底蹭到褥子了,臟不臟啊?!?/br> 幫她把鞋子脫下來后,他又去脫自己的皂靴,然后推了推她的手臂,示意她往里側靠靠。 她木呆呆的往一側挪了挪身子,他大喇喇的往床榻上一倒,一切做的行云流水無比自然。 她愕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你想做什么?” 他側身躺著,彎曲一只手臂枕在腦袋下,輕輕拍了拍一側的枕頭,笑瞇瞇地說:“不做什么。你不是累了么,躺下休息?!?/br> 她有苦難言,紅著臉苦苦掙扎,“咱們這樣真不像話,你別鬧,放我出去?!?/br> 他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倒,橫著一只手臂壓在她身上不讓她動彈,“瞧你這副面紅耳赤的扭捏勁兒,咱們又不是沒睡過,你害什么臊??!我還能把你怎么著了?” 言語愕然,這人怎么沒羞沒臊,什么話都敢說!瞧他這副猖狂的模樣,是不是覺得她不動怒,就會像個面團一樣任他捏扁搓圓? 她穩(wěn)下心神,狡黠一笑,掙開他的手臂與他面對面躺著。抬手輕挑了他下巴一下,語氣輕浮的笑道:“可我怕把持不住自己,把你怎么著了啊。瞧瞧王爺這副俊模樣兒,就是我一個男人,也忍不住想多看你兩眼呢?!?/br> 她的手指微涼,輕輕的拂過他下顎的一片皮膚,令他心頭蕩起一陣陣旖旎漣漪。他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猛地一下被她唬的不輕。 她趁他愣神之際,快速起身從床尾處掉下床跑掉。 隨著一陣驚呼聲,她被他攔腰一抱順勢放倒。他曲臂半撐著床榻,身子虛虛實實的半壓在她身上,“你不是看見我這張臉,就忍不住想把我怎么著么?我就在這里,你不做點什么就跑,難道不覺得虧?”他溫熱的指尖,若有似無的在她的臉頰上劃來劃去,引得她渾身驚起一片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