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賴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拍大腿叫道:“怎么……怎么今個回來了!” 徐良玉心底有點亂,本來是怒火攻心,可走了一路,已經(jīng)冷靜許多了。 隨便應了一聲,匆匆走進。 青蘿也不敢隨便亂說,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進了大屋,屋里亮一些,徐有義正在燈火下面做著活,他微微弓著身子,一手斷刃一手木弓,兩眼盯著手里動作飛快。 旁邊站著徐孝娣,蹦著拍著手:“阿耶真厲害!快做好了嗎?快做好了嗎?” 他身后不遠處,阿姐和阿娘一起說著話,冷不防房門一開,小女兒就站在了眼前,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著她。徐孝娣先一步跑了過來,一頭撞進了她懷里:“阿姐!你快來看,阿耶給我做的大弓!” 說著拽著她的手,往桌邊來了。 不知怎么地,這溫馨的場景似是安撫了她冰冷的肢體,徐良玉笑,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臉蛋:“瞧把你樂的,傻樣?!?/br> 徐有義放下了手中活計,看著她皺起眉來:“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檀三斤不好了?不對要是他不好了,你更不能回來,出了什么事?” 趙氏和徐挽玉也都圍了過來,本來才放過爆竹,家里和和美美,不該在年夜出現(xiàn)在家中的小女兒一出現(xiàn),都緊張起來,徐良玉也是氣急了,忘了問過年可有什么規(guī)矩,也是這個時候顧不得了。 本應該是高高興興的日子,才過了兩天安穩(wěn)時候,這時怎能說實話,可不說實話又解釋不通。眼看著大家都盯著她神色,她眼一轉(zhuǎn),立即有了委委屈屈的姿態(tài),跺一跺腳回身坐下了:“檀郎天天昏沉沉的,我一個人好生想念耶娘,就回來了?!?/br> 婚令律法規(guī)定十五可婚,但是十五歲也不過是個少女。 成婚不成婚在耶娘面前,也還是個孩子,徐良玉低著眼簾,一扁嘴,一跺腳,想著嫁了那樣一個病秧子,更讓人心疼。趙氏連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想象當中的責備一句也沒有,趙氏輕輕擁她入懷:“好,想阿娘了就回來,阿娘陪著你。” 女人的身上,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 這種味道十分熟悉,熟悉得一竄入鼻底就擾亂了心緒,徐良玉鼻尖酸澀,竟然生出了許許多多的委屈,她揚起臉來,眼淚就在眼圈里轉(zhuǎn)著,瞪大了眼睛才沒有落下來:“阿娘?!?/br> 從前喚著她們都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冒牌貨,如今這一聲阿娘仿佛叫了千萬次一樣順口。 家人團聚,阿姐關(guān)懷備至,耶娘都是惦念,問著她檀家和鋪子里的事情,因為之前云裳坊都是以徐孝娣的名義在做,所以后期存起的銀錢和絹布都在徐家,檀笙從未過問過。 也趁著這會說起了阿姐的嫁妝,徐挽玉自然羞怯萬般,姊妹二人坐在一處也說了好一陣子話。徐有義給兒子做好了木弓,想起了件事,把徐良玉叫了一邊去。 青蘿下去收拾房間去了,他看著女兒笑得憨厚:“你阿弟今個非讓我給做個弓,我記得你小時候給你做過,就去舊物里翻了翻。沒想到?jīng)]找到你玩過的木弓,倒是翻騰出不少玩意來,都是你小時候的寶貝,說起來那時候你也太淘氣了些,口舌還不利索天天爹爹爹爹地叫我,想起來就像還在昨個似地,一晃你都這般大了……” 他回想起女兒兒時胡鬧,很是感慨。 徐良玉卻是心如搗鼓,忙問那些東西在哪里。 徐有義指著廳堂角落里的一個大箱子,說是才搬進來的。 莫名地,覺得他口中那個淘氣鬼,那個口舌不利索天天管他叫爹的人,那時場景有些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的記憶一樣,快步走到大箱子前面,她一下扯下了掛著的小鎖。 打開箱子,里面果然許多孩童玩過的舊物。 徐良玉伸指一個一個輕撫而過,有會飛的竹蜻蜓,有發(fā)了霉的螞蚱,有木制的小馬扎,有錯綜復雜的九連環(huán)……旁邊立著一大捆竹簡,隨便抽出來一根,上面歪歪扭扭刻著現(xiàn)代字,有的是心情好時記事,有的心情壞時對這個朝代的抱怨。 記憶在腦海當中翻涌,她一口一個爹的叫著,小時候就愛跟在徐有義身后混鬧,那時候聽著耶耶的,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后來才知道唐朝管爹叫耶。從小到大,現(xiàn)代的記憶一日比一日模糊,以前怕自己全忘了,還用英文記錄過片段,眼淚終于落了箱子里,所有遺忘的,都想了起來。 從前,過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 她根本不是今年才到的這,原來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從來就是她一個人,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她從前是個什么樣的人,大概就是個熊孩子逆襲的典范,從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上學的時候無人管教,抽煙打架早戀早早輟學,后來白手起家,從掙第一筆錢開始,就沉迷于掙錢,從未享受過片刻家庭溫暖。 后來她事業(yè)有成,也是累了。 再后來就在旅行當中進了章懷太子墓,莫名其妙睜開眼睛,就變成了徐家的二女兒。 徐有義雖然是個糙漢子,但是特別寵愛孩子,夫妻二人萬般疼愛,徐良玉從小聰慧,更是早早展露她獨特的行商頭腦,只不過她再世為人,過慣了受人疼愛的日子,生了安逸之心,一有閑空,就愿看書解悶。 她回想往事,也終于將檀笙想了起來。 是的,她從前見過檀笙,而且不止是一次。 第一次遇見時候,是去年的盛夏,她跟著徐有義參加洛州商會的會宴,那時候他就和宋凜在一起。那天正巧是她是生日,出門的時候以為旁邊沒人,便拽著阿耶鬧著要吃果味鋪的果脯,說沒有生辰禮物,很不開心。 結(jié)果一聲輕笑也不知是誰笑的,出了酒樓的門口才發(fā)現(xiàn)門口站一個人,那人就是宋凜。 一人坐著雙輪車就在他的身邊,二人身旁都有奴仆杵著,當時宋凜上前搭訕,因他樣貌堂堂,光只看著他也沒注意到他身后的人,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人就是檀笙。 也是那個晚上,有人送來一塊圓玉,以及果味鋪的果脯果干。 當時以為都是宋凜有心,其實怕是誤會了。 后來宋凜還曾想介紹他的好友給她,也一直無緣得見,也有過偶爾相遇的時候,檀笙給她的印象就是個病秧子,從來坐雙輪車出門不能行走,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她和宋凜也有過甜蜜時候,今生太順風順水,實在是信錯了人。 也是他手段高,做事滴水不漏,才坑害了她,坑害了徐家。 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檀笙幫襯著來的,還說什么還給她,當真可笑。 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事情,她從來不受。 受過的傷,挨過的疼,她向來是眥睚必報,沒有當場翻臉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她全都記起來了,唐朝貨幣不通,因為對于銀錢敏感,她最不喜歡存絹布物件,只喜錢幣,家里的地窖里可屯了相當可觀的一大筆銀錢。此事只有宋凜知道,行商也難,幾次化險為夷之后,卻不想一時貪利換成了一匹匹絹,等等,那些被宋凜吞了的錢幣,難不成也到了檀笙手里? 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