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佐都自信滿滿地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8

    警官走出大樓，向車站走去。在窗邊確認他已經(jīng)離去之后，千佐都從包里取出手機，撥通了標記著“木村”的那個號碼。

    “喂?！彪娫捄芸炀徒油?，仍然是那個陰郁的聲音。

    “警察到我婆婆這兒來了?！鼻ё舳紱]有自報姓名，開門見山地說，“來了我婆婆住過的老人之家。是麻布北署一個叫中岡的刑警?！?/br>
    “stop?！睂Ψ秸f，“你現(xiàn)在在你婆婆房間里？”

    “是啊?！?/br>
    “馬上離開那里，到別的地方去?！?/br>
    “為什么？”

    “別問了，照我說的做?！?/br>
    雖然有點摸不著頭腦，但千佐都還是拿著電話走出了房間。電梯間放著沙發(fā)，她在那兒坐了下來。“我走出房間了?！?/br>
    “有沒有拿那個警察的什么東西？伴手禮之類的。”

    “他遞了張名片，我還回去了?！?/br>
    “嗯，那就好?，F(xiàn)在的芯片甚至能植入一張紙里?！?/br>
    “怎么回事？為什么非得離開房間？”

    “因為那個警察可能安裝了竊聽器。”

    “啊……”

    的確沒錯。雖然刑警是和小森在一起的，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的機會。

    “嗯，那么，警察是來干什么的？”他問。口氣中聽不出一點動搖。

    “他好像在懷疑我。我婆婆貌似找他談過，說兒子也許會被年輕的媳婦殺掉什么的?！?/br>
    “唔，是嗎。那又怎么樣？有什么問題嗎？”

    “雖然沒什么問題，不過我想還是該向你報告一下?！?/br>
    對方嗯了一聲。

    “受到來自周圍的懷疑，這一點已經(jīng)編進去了對不對？還有警方有可能采取動作這件事。但你沒必要驚慌。沒什么事能讓你害怕。我說的不對嗎？”

    千佐都把手機貼在耳邊，搖了搖頭。“不，你說的很對?！?/br>
    “對吧？所以，你不用特地做什么，像平常一樣就行。年底和丈夫到溫泉去，為了尋找景點瀑布進入山中，僅僅犯了個忘帶相機電池的小錯誤，不會有人責備你的。不管麻布北署的警察們怎么嗅，都不會找到任何痕跡，就像在找不存在的東西一樣?！?/br>
    “我知道。都說了，只是跟你報告一聲而已?！?/br>
    “如果有竊聽器，這次報告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要是不小心，我可就難辦了?！?/br>
    “對不起，以后我會注意的?！?/br>
    “不過，我正好想聯(lián)系你。該進行下一步了吧?！?/br>
    “……實施日期已經(jīng)定下來了嗎？”

    “基本上定下來了。你的工作只是把那個人誘導到那兒去。步驟就按以前說的來。沒問題吧?！?/br>
    “嗯，沒問題?！?/br>
    “等最終確定時間之后，我會再聯(lián)系你的。只是，當你不是獨自一人的時候，要把手機設(shè)置成拒絕來電?！?/br>
    “好的。”

    “還要提防被人跟蹤。警方或許會監(jiān)視你一段時間。如果你露出馬腳，我的計劃也會顯出破綻?！?/br>
    “我知道的啦。放心吧。我可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

    “是啊。那么，再見?！?/br>
    “我等你的電話。”千佐都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回包里。手心里全是汗。每次和他說話的時候，她都特別緊張。

    我是不是在和惡魔做交易啊——她忽然有了這樣的念頭。

    9

    “——綜上所述，洛伊爾得出結(jié)論，在co2濃度下降到500ppm的時期，泛世界的冰蓋都極其發(fā)達；而co2推定濃度在1000ppm以上的時期，地球也毫不例外地進入了溫暖期。以地球化學為突破口，對co2濃度與溫室效應(yīng)的研究，除此之外還有幾項。具有代表性的，有7億年前顯生宙時期的‘雪球地球’（snowball earth）假說、還有雷蒙假說，論述的是5500萬年前地球急劇溫暖化，從4000萬年前以后又逐漸寒冷化，及其與喜馬拉雅隆起之間的關(guān)系。但圍繞著每種假說，都有正反雙方的學者持續(xù)發(fā)表著論文，還沒有得出答案。下節(jié)課，我們將學習地球化學的事實和解釋，并解說一下‘雪球地球’假說和雷蒙假說?！?/br>
    （berulla注：洛伊爾何許人，實在是沒查出來。雪球地球假說：由美國地質(zhì)學家約瑟夫·柯西文克博士于1992年提出，該假說認為在新元古代時曾發(fā)生過一次劇烈的冰川活動，以至于地球上的海洋全部被凍結(jié)，僅僅在厚達兩公里的冰層下有少量因地熱而熔化的液態(tài)水。雷蒙假說：由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莫琳·雷蒙于1988年提出，大略內(nèi)容如青川所講，雖然找到了日語論文，不過太過專業(yè)，理解不能，更無法翻譯，見諒。）

    “今天就到這里。”青江鞠了一躬，走向出口。在可以容納兩百多人的階梯教室里，只坐了二十多個學生。地球環(huán)境科學這門課一年比一年不受歡迎，原因不詳，或許只是單純受到了少子化的影響吧。

    他回到房間，桌上放著一張便條。那是奧西哲子工工整整的筆跡，體現(xiàn)出了她嚴謹?shù)膫€性：“有客來訪，在研究室等候?！迸赃吀接幸粡埫?，上面寫著“中岡祐二”。一看頭銜，青江嚇了一跳：警視廳麻布北警察署刑事課。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警察來訪，恐怕沒有人能保持平靜。何況還是刑事課。究竟有什么事？青山心中忐忑。如果是交通課，他還是打過幾次交道的。

    青江把上課用的資料放在桌上，走出了房間。研究室就在隔壁。他沒有敲門，就推開了房門。

    靠墻放著桌子，幾名學生和研究生正對著電腦。這里人員出入頻繁，就算推開房門也沒人做出什么反應(yīng)。哪怕進來的是教授也一樣。

    奧西哲子戴著黑框眼鏡，坐在正中央的會議桌旁寫著什么。她也只是向青江瞥了一眼。對面坐著個陌生人，一見青江就站了起來。

    “您是青江老師嗎？”

    “是的。呃，”他看了看手中的名片，“是中岡先生嗎？”

    “是。百忙之中還來打擾您，真對不起?！?/br>
    中岡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歲，有著運動員一般的堅實體格，被太陽曬得黝黑的面龐上帶著刑警特有的精悍。身上的西裝不是什么名牌貨，卻拾掇得很整潔。

    應(yīng)該不是因為什么事懷疑我吧，青江想。中岡旁邊放著個紙袋子，似乎是伴手禮。

    “到我的房間去談吧？就在隔壁。”

    “可以嗎？非常感謝?！敝袑袣馐愕鼗卮鹬嗥鹆思埓凸陌?。

    回到隔壁房間后，中岡又重新自我介紹了一遍，并遞上紙袋。袋子相當沉，中岡說里面是紅酒。

    “因為我聽說青江老師是紅酒通?！?/br>
    “沒那么……是聽誰說的呀？”

    “磯部先生，赤熊溫泉那位?！?/br>
    “是那件事嗎？”

    青江迷茫了。對策會議是在上周召開的。

    中岡從包里拿出一本筆記本。

    “青江老師是負責調(diào)查那起事故的對吧。關(guān)于此事，我有幾點想請教您，就來拜訪了。本來您這么忙，實在不該前來打擾，能否請您聽我說幾句呢？”

    “這倒沒什么問題，呃……”青江又看了看名片，“為什么麻布的警官先生會對那里的事故感興趣呢？”

    “因為mizuki先生住在麻布?！?/br>
    “mizuki先生？”

    “就是死者?！?/br>
    “啊……”

    他想起來了，漢字寫作“水城”，名字好像是“義郎”吧？

    “關(guān)于水城先生，我有幾點想要調(diào)查。您方便嗎？”

    “噢。”

    青江點著頭，心里還在納悶。他對死者一無所知。

    “首先想問的是，事故是不是無法預料的？昨天我去了當?shù)兀贿^那里劃出了禁止入內(nèi)區(qū)域，說是老師您圈定的。”

    不不不，青江連連擺手。

    “不是我圈定的，而是對策本部會商后決定的。也聽取了警方和消防部門的意見?！?/br>
    言下之意，其實這是妥協(xié)的產(chǎn)物。想到那次會議，他現(xiàn)在還覺得郁悶。消防部門和警方提出建議，要把檢測出哪怕一丁點硫化氫的區(qū)域全都劃為禁入?yún)^(qū)。但那幾乎包括了整個村子，觀光業(yè)就將化為泡影。那么，許可數(shù)值該定為多少呢？圍繞著這一點又爭論起來，因為無法將一個數(shù)值應(yīng)用到所有的區(qū)域。就算用一個月來的最高值作為參考，也很可能會隨著氣候而改變。

    最后作出決定：暫時將本次調(diào)查中的高濃度區(qū)域全面劃為禁入?yún)^(qū)，其它區(qū)域也要張貼警告，極力勸阻游客入內(nèi)。不過，預定下個月要重新再劃分一次。

    “老師，您幾年前也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一起類似的事故，對吧？是否可以這樣認為：在擁有硫化氫溫泉的地區(qū)，或多或少會有發(fā)生此類事故的危險？”

    “嗯，可以這么說。而且，也的確發(fā)生了?！?/br>
    “能知道何時會發(fā)生，在何地發(fā)生嗎？”

    青江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

    “如果是火山，在噴發(fā)之前，數(shù)據(jù)上也許會出現(xiàn)一些異常。但要預測這種規(guī)模的事故，還是非常困難的，或者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彼髦氐剡x擇著用詞，“只能說是不幸的事故了。即便是在事故現(xiàn)場，從那天之后，硫化氫的濃度也再沒達到過危險水平。這次雖然劃進了禁入?yún)^(qū)，但也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不幸的偶然啊。那么，發(fā)生這種事的概率有多大呢？”

    “概率啊……我覺得不能用數(shù)字來說明，這一個多月以來濃度都沒有上升，我想一年也發(fā)生不了幾次吧。不過，如果不在一年內(nèi)持續(xù)觀測，是什么都吃不準的。何況，就算濃度上升，那也是局地反應(yīng)，又是一瞬間的事，碰巧有人站在那里的概率，或許可以說幾乎為零。”

    “零……也就是說，發(fā)生事故是不可思議的了?！?/br>
    “是不可思議，所以有必要詳細調(diào)查?！?/br>
    中岡聽得入了神，身子略微探向前方。

    “有沒有可能不是偶然？可以這么想嗎？”

    “不是偶然？”

    “也就是說，”中岡舔了舔嘴唇，“有可能是人為造成的。”

    “哈？”青江盯著警官的臉，“人為？這是怎么說？”

    “某人制造出了硫化氫氣體。幾年前，用這種方式自殺的人很多，對吧？”

    啊，青江張大嘴巴，點了點頭。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是這個意思啊。不，我想這是不可能的?！?/br>
    “為什么？”

    “要說為什么……反倒是我想提問了。您為什么會這么想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剛才不是對您說過了嗎？發(fā)生這起事故的概率幾乎為零。因此，認為事故是由人為造成的就比較合理了。您不這么覺得嗎？”

    “不，這個嘛，”青江輕輕搖了搖頭，“是不可能的。發(fā)生事故概率的確幾乎是零，但并不能說就是零。不過，人為引起的可能性倒可以說是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