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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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笑了,“不錯,確有?!彼皖^望著懷中兒子,“若是溆兒,會如何做?”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為了己身之利而抱團(tuán)取暖,再正常不過。便是去異鄉(xiāng)做活,還得尋幾個同在一處的老鄉(xiāng)處著,彼此好有個照應(yīng)。這是天性本能,也是實際需求,避無可避。 朱常溆這幾日苦思冥想的事,就是這個。他在當(dāng)年沒能阻止,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辦法。唯一能得到安慰的,就是現(xiàn)在沒有當(dāng)初鬧得那么厲害。拔高內(nèi)廷的權(quán)勢,讓無兒無女只能依靠皇權(quán)的太監(jiān)們?nèi)ヅc朝臣們斗,并不是不行。只是風(fēng)險太大,一著不慎,就會前功盡棄。這樣的事,本朝比比皆是,并不是獨一份。 朱常溆是見過魏氏掌權(quán)時的模樣的,雖然有效,但未必治根。況且權(quán)利一旦發(fā)生傾斜,不可揣測的人心漸漸脫離控制,最終在野望下釀成大禍。這樣的內(nèi)耗,不是朱常溆想要再次看到的。 看到兒子在苦思之后搖頭,朱翊鈞道:“借力打力,興許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币娭斐d犹痤^來看自己,笑了一下,“你皇祖父去得早,外朝有文忠公,內(nèi)廷有已經(jīng)過世的馮大伴,他們二人是好友,亦是有相同利益之人,所以能走到一塊兒去,共同扶持彼時年幼的父皇襄助協(xié)理朝堂?!?/br> “但現(xiàn)在不行了,是嗎?”朱常溆悶悶地道,“文忠公固有大才,卻只一個。申元輔的性子說好聽是軟和,說不好聽就是圓滑。能登首輔之位,又為狀元,其才必不用疑。但其心不正。” 申時行在朱翊鈞心目中的地位極高,雖然的確受到不少言官的彈劾,但周圍人從沒這樣對朱翊鈞說起過申時行。這樣的言論,對朱翊鈞而言有些新鮮,卻也感到詫異。不過他并不會因此而責(zé)怪朱常溆。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他最喜愛的兒子,還因為經(jīng)過文忠公一事后,朱翊鈞清楚地明白了人非圣賢這個道理。 非圣賢,就會做錯事。文忠公固然小事上有錯,但對大明朝,對朱翊鈞自己,卻是一心一意。斯人已逝,現(xiàn)在想起的,就全是好事。 朱常溆仰起頭,“父皇,我聽說申元輔廢了不少文忠公當(dāng)年定下的條令。他還是文忠公一手提拔上來的,這樣做,真的好嗎?文毅公當(dāng)年利用輿情,想讓文忠公后人被籍沒,他也沒替文忠公說話?!?/br>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朱翊鈞淡淡道,“非親眼所見,親身所歷,旁人之言大都不可信?!?/br> 朱常溆低頭不說話,玩著自己的手指,周身縈繞著委屈的氣息。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把快滑下去的兒子抱緊了些?!爱?dāng)年的事,父皇……也有些錯?!毙睦锏降子行┎环?,拿手比劃一下,“不過錯就這么一丁點?!?/br> 朱常溆心里有幾分鄙夷,環(huán)著父親的腰卻緊了幾分。 “文忠公固為能人,卻也有錯,是也不是?”朱翊鈞替兒子分解道,“條鞭法亦有不是特別合適的地方。就拿商稅一事來說,當(dāng)年祖宗定下之時,怕是誰都沒想到,之后大明朝會因此少了這般多的稅賦。如今父皇有心彌補(bǔ),卻也受人掣肘,處處為難?!?/br> 朱常溆點頭,“雖然朝臣們總拿禮法、規(guī)矩來說事,但其實太|祖自己就是頭一個破了規(guī)矩的?!?/br> 太|祖當(dāng)年定下了有嫡立嫡,但建文帝是其庶孫,并非嫡孫,亦非長孫。 朱翊鈞笑著戳了戳兒子的額頭,“這等話,咱們關(guān)起門來說就好,可不許在外頭說?!币娭斐d庸怨渣c頭,心下稍安,“父皇并非大才——這還是你母妃點醒的我。自小,你皇祖母、馮大伴還有文忠公,就對朕說,要做明君、圣君??扇羧巳四茏龅?,為何史書上只記了那么幾個?雖說事在人為,可一念之差就會做下錯事?!?/br> “所以父皇后悔當(dāng)年籍沒文忠公家嗎?”朱常溆小聲問道,眼睛亮亮的。 “嗯,后悔,很后悔。”這是朱翊鈞心里永遠(yuǎn)的一根刺。是他親口對臨終前的文忠公說“唯看顧先生子孫”,可自己卻未能言出必行地做到。張家此后都不會被重用,不僅僅是自己心里有幾分膈應(yīng),愧疚自己害死了張敬修,也是因為一旦重用,輿情必不會放過自己和張家。 他注定要虧欠張家。 “父皇?!敝斐d硬淞瞬涑錾竦闹祚粹x,低低叫了一聲,“你會辦了申元輔嗎?” 朱翊鈞回過神來,苦笑著搖頭,“不會?!彼嗣鹤?,“沒了首輔,還會有旁人。黨爭不可擋,乃是人性。只能緩和?!?/br> 父子二人在屋內(nèi)低聲說話,陳矩捧著一封信,匆匆趕來。他見鄭夢境在廊下自斟自飲,微微有些詫異,而后一拜。“娘娘。” 鄭夢境點點頭,“陳公公是有事吧,陛下在屋內(nèi)同溆兒說話,并不是什么大事?!彼鹕?,讓開位置,叫陳矩好敲門。 陳矩敲了敲門,“陛下,史賓有信送來?!?/br> 屋內(nèi)的說話聲停了一下,就聽朱翊鈞說道:“拿進(jìn)來。” 陳矩垂手躬腰,捧著信進(jìn)去,而后立在朱翊鈞身邊,并不偷看信上的內(nèi)容。 朱常溆坐在朱翊鈞的懷里,一抬頭就能看見透過信紙的墨跡。顧憲成、東林書院幾個字映入眼中。他急道:“父皇,信里寫了什么?” 朱翊鈞并不搭理,只專心看信。看完后,冷笑一聲,“顧憲成果真是有本事啊?!彼S意摸了摸兒子的頭,將他從膝頭放下,“溆兒,你得記住,有些人,是不能放虎歸山的?!?/br> 說罷,朱翊鈞就趁著還沒鎖宮門,坐上鑾駕回乾清宮去了。 朱常溆看著父親的態(tài)度,心里大概能猜到幾分史賓在信里寫了什么。他原以為東林書院沒那么快建成,但顧憲成提前被致仕,導(dǎo)致了東林書院被提前修繕。這也意味著東林黨會比原先早上十幾年形成黨派。 事情漸漸脫離了歷史的軌跡,朱常溆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壞。他望著門外目送著朱翊鈞離開的鄭夢境,想起剛才父親說的話,登時打了個機(jī)靈。 自己的母妃,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 朱常溆吃不準(zhǔn),當(dāng)年文忠公籍沒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只能從現(xiàn)在的只言片語中去猜測和揣度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他不知道母親在當(dāng)時的波濤洶涌之中,做了什么事,但扭轉(zhuǎn)了張家整個局面是真的。 如果他們母子都是重活一世的,那就可以說明很多問題。比如,為什么自己的母親不覬覦太子之位,執(zhí)意讓他藏拙。再比如,之前提及的就藩漳州和江陵。正因為她之后日后會發(fā)生什么,所以才將他們往南方安排。如果可能的話,也許母親還會將治兒也放在南邊。 朱翊鈞回到乾清宮,就看見吏部尚書孫鑨和吏部考功郎中*星拿著京察奏疏在等著自己。 真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們二人剛到不久,聽聞朱翊鈞上翊坤宮探望生了病的二皇子,還想著要不要明日再來。正打算轉(zhuǎn)回,就見遠(yuǎn)處有燈光,再等片刻,圣駕就在乾清宮停了下來。 “兩位愛卿深夜入宮,所為何事?”朱翊鈞在龍椅上坐下,朝他們手中厚厚的一疊奏疏掃了眼,對他們的來意一清二楚。 孫鑨將奏疏遞上前,“陛下,這是此次京察的察疏?!标惥卦诮舆^奏疏的時候,二人對視一眼,很快就彼此移開了視線。孫鑨的手一抖,松開了,奏疏掉了一地。 朱翊鈞冷眼看著三人將奏疏一一撿起,方才陳矩和孫鑨之間的小動作也落入他的眼中。拿起陳矩呈上來的奏疏,朱翊鈞一邊翻看著,一邊道:“京察舊制,不都是由吏部上交于內(nèi)閣,再由閣臣交給朕的嗎?這次怎么孫卿越過了內(nèi)閣的大學(xué)士們?” 孫鑨汗如雨下,拱手道:“近來閣臣事多,臣不欲給輔臣們添加無謂的麻煩?!?/br> “哦?!敝祚粹x不置可否,看了眼奏疏上被罷黜的名單,笑道,“兩位愛卿果真是國之棟梁,連姻親都不留情面?!?/br> *星慨然道:“臣食君之祿,自為君分憂。雖是姻親,若不能為國效力,替陛下解憂,自是不必留于朝上?!?/br> 他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朱翊鈞心里也明白。將察疏快速掃了一遍后,合上,“就依此而行。” 孫鑨與*星對視一眼,心中大喜。“陛下英明。” “退下吧。”朱翊鈞臉上的淺笑在二人走出乾清宮后消失。他看了不看身邊的陳矩,“掌印也退下吧,朕想好好休息?!?/br> 陳矩面上不顯,躬身而退,離開乾清宮。殿門在他身后被緩緩合上。這時候陳矩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背上的衣服都叫汗給浸濕了。他在夜風(fēng)中站了一會兒,收了身上的汗,就回屋子去了。 朱翊鈞玩味地望著桌上的察疏,不知道這次閣臣們會如何應(yīng)對。 第二日朝會上,被蒙在鼓里的內(nèi)閣們此時才知道原來吏部竟然無視舊制,越過他們直接向天子遞交察疏,而且天子全都應(yīng)允了。雖然對于朱翊鈞的決定面上并不表示出來,但心里卻對此次主持京察的吏部恨得牙癢癢。 這次輸了沒關(guān)系,還有拾遺在后面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