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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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來的男子朝朱常洵掃了一眼,走到桌前,一巴掌拍醒打瞌睡的人?!袄先研眩瑔?,快醒醒!別睡了?!?/br> 被喚作老三的男子揉了揉眼,“二哥,怎么了?有事?” “有事。”男子在坐下來,朝朱常洵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你,出來?!?/br>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朱常洵拼命壓著心里想咬死他們的念頭,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過去。 男子一把拉住朱常洵的頭發(fā),摘了他嘴里堵著的臟布,“小子,你是誰家的孩子?” 老三忙問:“怎么了?”他打量了幾眼朱常洵,覺得他除了長得好看些,似乎也沒別的不同。至多就是家里有些銀錢,舍得待孩子好,將人給養(yǎng)胖了。他們從朱常洵身上摸出來的東西里頭,都是尋常人家用的。 “現(xiàn)在順天府到處都在找人,連錦衣衛(wèi)都出宮了,快要把整個(gè)京城都翻個(gè)遍?!蹦凶幽柯秲垂?。干他們這行的,就是刀尖上走路。若是今日果真一著不慎,抓錯(cuò)了官宦人家的孩子。為了自保,他們也只能不好意思了。 男子抓著朱常洵的頭發(fā)搖了搖,“問你話呢,啞巴了不成?說,你父母姓甚名誰?!?/br> 老三聽了男人的話,有些害怕,“二哥,能叫得動順天府尹和錦衣衛(wèi)的,一定不會是小戶人家。要不……咱們?!彼逯覆n成手刀,做了個(gè)下劈的動作。 這動作朱常洵看得明白,教授騎射的千戶同他們比劃過。 這是要?dú)⑷藴缈??!剛聽說順天府和錦衣衛(wèi)在找自己還有幾分高興的朱常洵登時(shí)覺得不妙起來。 第72章 掐住朱常洵脖子的手猶如一個(gè)不斷收緊的鉗子。朱常洵從呼吸困難,漸漸臉色憋得變了紅。他不斷掙扎著,并不尖利的指甲在那只大手上不斷地刮劃著。但對方對這同撓癢癢般的動作,不為所動。 縮在角落里的孩子們不斷往后退,生怕自己會是下一個(gè)遭了毒手的人。身后就是破敗了的墻,他們退無可退,眼里的淚再也忍不住。 “砰砰砰”,寂靜的深夜中,門板被敲得震天響。 “開門!”嘈雜的人聲在門口叫囂著。 兩個(gè)男人對視一眼,掐著朱常洵的手也因此松開了。 朱常洵劇烈地咳嗽著,體力不支地倒在地上。他撐在地上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快開門!” 老三吼了一聲,“來了!叫魂吶!”他踢了一腳朱常洵,和二哥一起出去了。 朱常洵被一腳踢到了柱子上,額頭正好撞著柱子底下的那塊大圓石頭。臉上有溫?zé)岬囊后w滑下來,他知道自己受了傷。聽著兩個(gè)人販與順天府的交涉,朱常洵想要吼一嗓子,引起外頭人的注意。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來,只能不斷嘶啞地干咳。 燭光下,一柄被大意留在桌上的匕首泛著冷光,刺痛了朱常洵的眼睛。 這,大概是他最后的機(jī)會。 鄭夢境叫人灌下了一大碗安神湯,那味兒難受得讓她徹底清醒了。 宮門早已上了鎖,本是該熄燈安寢的時(shí)候,翊坤宮還是燈火通明。朱常治縮在朱軒姝的懷里,止不住困意地打哈欠。朱軒姝拍了拍他,輕聲道:“若是困了,就先去睡?!?/br> 朱常治搖搖頭,又打了一個(gè)哈欠,趕忙拿手遮了?!盎式悖也焕?。”嘴上這般說,眼皮子卻直打架。 朱軒姝瞄了眼上首如坐定般的母親,收回目光,不著痕跡地咬了一下唇。 朱常洵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消息。 早先時(shí)候,馮邦寧偷偷跟著進(jìn)來稟報(bào)的錦衣衛(wèi)一同入宮,覷著空見了鄭夢境一面。馮保雖然沒了,但馮家還是愿意承鄭夢境當(dāng)年的情。這是其一。二來,馮邦寧也深恐馮家會因此事受到牽累,希望在皇貴妃跟前露個(gè)臉,知道他們盡心,屆時(shí)能落個(gè)好,便是發(fā)落也從輕了算。 鄭夢境捏了捏帕子,突然從腦子一片空白的狀態(tài)回過神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母妃?”朱軒姝趕忙輕聲問道。已經(jīng)在她懷里撐不住睡過去的朱常治翻了個(gè)身,尋了個(gè)舒服的姿勢。她輕輕拍了拍弟弟,目光一直不離開鄭夢境。 鄭夢境起身,從她手里小心接過朱常治,細(xì)細(xì)看了幾眼,讓都人將兒子送去房里。“莫再吵著洗漱了,今兒就先這樣吧?!?/br> 都人不敢看她的有些死灰般的面色,福了福身,彎腰接過朱常治,從殿內(nèi)退了出去。 朱軒姝走到母親的身邊,攙著她到榻上,“母妃也歇一歇吧。興許睡了一覺起來,就能看到洵兒了呢?” “我哪里睡得著?!编崏艟晨嘈Γ掷畠?,不愿放了。。 夜幕慢慢地褪去,屋檐上的琉璃瓦叫朝霞曬得金碧輝煌,金黃與霞紅交相輝映。 “姝兒。”鄭夢境望著一點(diǎn)點(diǎn)從屋檐上探出頭來的朝日,喃喃道,“如果再有下輩子,記得,萬萬莫要生作女兒身?!?/br> 母親莫名其妙的話讓朱軒姝有些摸不著頭腦,“嗯?莫要再作女兒身?” 鄭夢境望著緊閉著的宮門,“生作女身,親兒叫人拐走,也只能留于后宅之中枯坐,等著旁人來送消息。日后待你為了人母,你就能明白母妃的此刻的心思了。我恨不得沖出宮里,親自去大街小巷將你弟弟給尋回來?!?/br> 朱軒姝寬慰道:“不是還有旁人嗎?錦衣衛(wèi)?還有順天府也出動了?!?/br> “旁人?安知旁人就用心去找了?”鄭夢境冷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話于她看來不過是妄言,若真如此,豈會有這么多貪墨的官員。 鄭夢境不甘心,只因自己是女子,所以必須呆在后宮,等著第二手的消息報(bào)于自己。馮邦寧進(jìn)來說的一些事兒,同乾清宮那頭送來的消息有一些是對不上的。鄭夢境兩下一對比,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馮邦寧不在殿前走動,與田義、陳矩也無甚交情,所以沒人同他通氣。該說的,不該說的,鄭夢境全都從馮邦寧的口里知道了。 能指使得動司禮監(jiān)秉筆和掌印的,只有朱翊鈞。鄭夢境談不上恨,因?yàn)樗靼字祚粹x也并非事事都了然于心,沒叫人瞞著。何況瞞著她,恐怕還是為著好,怕她太過擔(dān)心。 “史公公來信里,說是此次歸降大明朝的海賊頭領(lǐng)是一個(gè)女子?!编崏艟趁嗣畠?,“討生活不是件易事,她必定吃了許多的苦頭。但有一點(diǎn),她必是能做到的。親人遇難,她能親自手刃、能親自追尋??赡稿?/br> 鄭夢境惆悵地張開手,懷里空落落的。“母妃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同個(gè)籠中鳥一樣。該到點(diǎn)兒吃了,就吃了。該歇了,就歇了。都說男兒志在四方,可為何女子不能志在四方?” 朱軒姝對母親說的這些并不很懂,但最后一句,她卻是明白的。 男子不用纏腳,只有女子才必須忍受這樣的痛楚。 朱軒姝同母親一樣,都是大腳。這是她們倆硬生生地掙來的。坤寧宮的皇長女朱軒媖卻是隨了皇后,纏了腳。朱軒姝當(dāng)年去偷偷瞧過,隔著門,就聽見皇姐在里頭的哭喊,嚇得她哆嗦著身子,趕忙逃回了翊坤宮,纏著母親非得叫應(yīng)了不叫自己纏腳。 能讓向來溫聲細(xì)語,說話從不大聲的皇姐發(fā)出那樣凄厲的聲音,這痛苦未免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