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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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矩驚怒,一把拎起了他的衣襟,“你們怎得不看好了人?!人死了,不僅東廠,連帶著咱家都是要吃罪的!” 衣襟死死地卡著那個百戶的脖子,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勉力地粗喘著,“那人將腰帶掛在氣窗的欄桿上,獄卒送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氣了?!?/br> 陳矩鐵青著臉,松開了手上的力道。他立在殿外,整理著心緒,朝里面相談甚歡的君臣看了眼,嘆了口氣走進(jìn)去?!氨菹?,東廠來人說……案犯死了?!?/br> “死了?!”朱翊鈞一時有些糊涂,“哪個案犯?” 陳矩看都不敢看王錫爵,“是王大學(xué)士剛抓捕的文吏。” 王錫爵臉上的淺笑僵在了原處,慢慢地收了回來。他臉上的皮膚已經(jīng)松弛了,嘴角不由自主地下掛,看起來很是威嚴(yán),可表情卻又與這威嚴(yán)極大地不相符。 這個消息來得太快,大喜大驚之下,朱翊鈞都忘了王錫爵的存在。他抓起桌案上的一塊端硯向陳矩砸過去,“你們怎么看的人!” 端硯沉重,恰恰敲在陳矩的額上,頃刻就見了血。陳矩不顧臉上的傷口和源源不斷流下的血,只跪下謝罪。滿殿的宮人們也都一同跪下,包括朱翊鈞身后的田義。 王錫爵顫顫地站了起來,這次沒有人扶。他離開了繡墩幾步,在正中慢慢跪了下來。 朱翊鈞望著王先生戴著官帽的后腦勺,只覺得他好似又老了幾分?!跋壬饋戆伞!彼闹胁蝗蹋皝砣?,攙先生回閣里去。” 這次攙人的卻是田義。他弓著腰將王錫爵從地上扶起來,手里略使了幾分力。官服下松軟的rou并不多,摸著可觸骨頭,田義不由心驚。 陳矩還跪在殿中,額上的血一路流下來,順著下巴滴落在青磚地上。血色的一攤痕跡,看在他的眼中,慢慢地糊成了一個死字。 朱翊鈞無力地閉上眼,“去吧。這段時候,不要于朕跟前伺候了?!?/br> 陳矩沒有作聲,透明的淚水從眼窩里涌出來。他向天子磕了個頭,額頭的傷處正好敲在青磚上,等抬起頭,青色的地磚上就多了一抹濕潤的血痕。 自己被天子厭棄了。一個被厭棄的內(nèi)監(jiān)是什么下場,陳矩在宮里見得多了。那些前人的遭遇就是自己以后的晚景。 朱翊鈞背過身,并沒有看到陳矩離開的模樣。不是他不忍,而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原本,他多看好陳矩,那是張大伴極力推薦的人,他相信此人必有大能,才叫張大伴這樣推崇。 起初陳矩的確不錯,朱翊鈞也很儀仗于他。但隨著田義頂替了史賓成了司禮監(jiān)秉筆后,陳矩就開始不對勁起來。時至現(xiàn)在,朱翊鈞已經(jīng)對他完全失望了。 司禮監(jiān)是時候該動一動了。 朱翊鈞木然地轉(zhuǎn)過身,在椅子上坐下,重新翻開奏疏批閱。方才王錫爵帶來的那份奏疏并沒有呈給他,而是又帶了回去。朱翊鈞看著眼前滿是黑字的奏疏,只覺得一個字一個字全都糊作了一團(tuán)黑,什么都看不清。 王錫爵那份沒有給自己的奏疏里寫著什么,朱翊鈞大概能猜到。只是恐怕自己這輩子再也看不到里頭的東西了。出了與內(nèi)閣有干系的梃擊案,自己的王先生作為首輔必須要付出代價。 原本文吏被抓歸案,卻是一個很好的洗清機(jī)會,將罪責(zé)推向旁人。但現(xiàn)在人死了,一切都成了空。 朱翊鈞的百般思緒都化作了一聲嘆息。也許不久以后,自己就再也見不到王先生了。當(dāng)年教導(dǎo)過他的人,一個個地全都離開了。 因乾清、坤寧兩宮被燒毀,朱翊鈞和王喜姐一起住在啟祥宮里。正殿里的事很快就傳至偏殿的王喜姐那兒。她卻沒有多管,甚至看都不曾去看,即便這件事與她有莫大的關(guān)系。 王喜姐看著面前一臉桀驁的兒子,有些蒼白地笑著?!澳阃艺f說,為甚要在慈慶宮里打殺了這許多人?你為皇太子,自當(dāng)以仁為本,隨性打殺了人卻是殘暴之舉。你是覺著舒坦了,可這般恣意,惹來言官的彈劾如何是好?” 朱常汐心里還沒消氣,忿忿地道:“他們該死!”他望著王喜姐,“母后不知道,近來四處在傳梃擊一案是皇貴妃做的,說是為了二皇兄。母后可信這等謠言?” 王喜姐微怔,緩緩搖頭,“我知道此事,是你外祖母入宮的時候同我說的。這些無稽之談,我自然是不信的?!庇值?,“你便是為了這事兒打殺的人?那也有點(diǎn)太過了。” “哪里!我?guī)状稳趯m里說了,不許再說這樣的事。那些人就是不聽?!敝斐O湫Γ凹热徊宦犖业脑?,那只得殺幾只雞儆猴了?!?/br> 雖然朱常汐在這件事上做的沒錯,可王喜姐心里的擔(dān)憂并沒有減輕半分。如果朱常汐有個聰慧的底子,她興許不會這樣憂慮,但知子莫如母,對自己這個兒子她實在是太了解了。 聰慧且果斷殺伐之人,如漢朝的武帝,約能開創(chuàng)一個盛世,縱被詬病窮兵黷武,卻到底也能算成是明君。但一個不聰明的人,有了這樣的性子,只會成為一個暴君。 這才是王喜姐最擔(dān)心的事。她寧愿朱常汐做一個庸君,也不希望他最后成了暴君。若真如此,她百年之后也無顏去見朱家的列祖列宗。 一個暴君會徹底斷送國運(yùn)。 在與朱翊鈞同居啟祥宮的這段時間里,王喜姐比之過去更能了解朝堂上的舉動?,F(xiàn)今大明朝是個什么樣,她心里有數(shù)得很。正因此,王喜姐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當(dāng)年皇貴妃執(zhí)意要找人讓她生下嫡子。 縱然皇貴妃無意國本,可外朝內(nèi)廷也會如現(xiàn)在這般將她架上去。身為宮妃,不由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爭執(zhí)國本內(nèi)耗卻沒有絲毫辦法。所以皇貴妃選擇了現(xiàn)在的這條路,唯有自己生下嫡子才可破局。 只可惜自己不爭氣。王喜姐苦笑,對朱常汐揮了揮手,“你去吧。雖然陛下免讀白日,可你還是得用功才是?!?/br> “母后安心,我叫了二皇兄過來一道讀書。”朱常汐笑道,“幸好二皇兄沒因這些謠言而疏遠(yuǎn)了我,若如此,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二皇兄越是磊落,便越是顯得這些不可信?!?/br> 王喜姐點(diǎn)頭,“你知便好?!?/br> 雖然朱常汐沒錯,但到底還是打殺了十幾個內(nèi)監(jiān)。王喜姐信佛,為著兒子的殺戮而在佛前求拜了許久,念了一通經(jīng)才去正殿向朱翊鈞賠罪。 朱翊鈞滿不在乎地道:“朕倒覺得太子這次做得好。那樣的小人卻是該殺。”他欣慰地望著王喜姐,“皇后教的好孩子,太子心系手足,有大仁也?!?/br> “是閣臣同翰林的先生們教的好?!蓖跸步忝銖?qiáng)扯了扯嘴角,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低垂了頭不再說話。 只希望太子今日的殺孽不會叫菩薩生怒,毀了他日后的福澤。 王喜姐還是決定從正殿出來之后,再去佛龕前拜一拜,替朱常汐消去一些孽。 朱常溆到慈慶宮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多了不少生面孔。前幾日看自己眼神不對勁的人,今日竟然一個都瞧不見了。雖然朱常汐打殺了宮人的事在王喜姐的強(qiáng)壓下沒傳開,但朱常溆大致能想明白緣由。 “二皇兄你來了。”朱常汐笑吟吟地從殿中出來迎他。 朱常溆向他行了一禮,“太子?!彼斐O澡钃舭赴l(fā)后開朗許多的樣子,由衷地道,“我觀太子現(xiàn)在的樣子,總算放心了。前幾日你的模樣,可真叫我這做兄長的不安?!?/br> “勞皇兄擔(dān)憂了。”朱常汐有些不好意思地將他迎進(jìn)殿中,“先前夏翰林說的漕運(yùn)之事我尚有不明之處,煩皇兄指點(diǎn)一二?!?/br> 朱常溆一口應(yīng)下,“好。” 兄弟倆進(jìn)了屋,行至?xí)狼熬头_了書。朱常溆說的很認(rèn)真,把書上的東西掰開揉碎地細(xì)細(xì)道來。朱常汐這個“學(xué)生”卻聽不了多久就活絡(luò)起了心思,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兄長。 隨著年歲漸長,朱常汐也開始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如果說剛冊立太子那時,他只是對朱常洛覬覦國本感到不滿,認(rèn)為兄長雖占長,卻為庶,理當(dāng)對自己這個嫡子恭敬,不應(yīng)有旁的想法。頗有一種“這是我的東西,你不能搶了去占了去的”的想法。 不過現(xiàn)在這樣的想法稍稍有了改變。朱常汐開始明白皇太子擁有的不僅僅是一個頭銜,還有比其他人更多的權(quán)勢。一種會令所有人都跪倒在自己腳下的權(quán)勢。他開始暗自擔(dān)心身邊所有對自己好的人是不是都有所圖,包括嫡親的母親和一母同胞的jiejie。